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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皇商朱老六

人来人往的河岸边,喧嚣热闹,诱人的食物香气随风四散。此刻正是已牌时分,艳阳高照湖波荡漾拂柳春风,画舫,沙飞,乌篷,水上漂各色游船衔尾相接,桥上桥下善男信女扶老携幼攒动往来,犹如北方江南。

面对此情此景,两位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轻才子,却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般,心境仿佛老了几十岁。

彼此交谈片刻,唐伯虎了解到王守仁落了残疾,已然熄了科举做官的念头,没了辅助明君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而王阳明得知唐寅不单单是父母离世,亲妹妹在夫家意外身死,爱妻生产时难产,孩儿出生仅仅三日而夭折,一年之内亲人俱都亡故。

“人身不如意事常**,唉!”

唐寅叹道:“我新娶了一房妻子,谁知是个爱慕繁华的性子,成天盼着我做官,聒噪的我难受,就干脆进京散散心。”

王阳明苦笑道:“你没了亲人,我反而是有家难归,家父现任御史,要是得知我如今腿脚不变,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二人叹着气下了桥,王阳明心里犯狐疑,这唐兄腰间系的玄色丝带,分明是出自王族之物,唐伯虎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身上有功名,何至于跑到王府里当差?

想想又不对,王府如今有名无权,就和臣子一样了,唐寅书画双绝,定是被请去做了贵宾。当今圣上取消了宗室特权,护卫锐减至三百人,王府属官大多裁撤,封国制被废除。为了以身作则,万岁并未封赏几位亲兄弟为亲王,其长兄不过是赐封了个泰安郡王,其他兄弟皆封为镇国将军。

唐寅回头说道:“来,今日为兄和两位好友出游,大家见一见。”

临湖的桥下石栏边上,站着两位青年人和几位下人,王守仁抬头看去,但见其中一位二十四五岁,一身富家员外打扮,体态稍胖,长得也很富贵,笑嘻嘻的说着话,手执一柄烫金折扇。

另一位青年公子打扮并不出奇,穿着件天青色的银鼠夹袍,月白长裤,脚蹬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布鞋。身上半件饰物都没有,虽不奢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尤其是生的俊逸非常,天庭饱满,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眸子有如寒星点点,清澈的令人心悸,此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过来。

那富家公子嬉笑道:“伯虎你说好不好笑,老六兄弟非要我给未出世的孙子,起名为徐霞客。”

唐寅走过去笑道:“六哥行事一向令人难以揣测,狂傲不羁比我还过,以前说要我点秋香师傅呢,岂不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我哪里敢亵渎恩师。”

富家公子嘻嘻一笑,挤兑道:“你唐伯虎有名的风流多才,八成是嫌弃秋香师傅人老珠黄,何曾有你说的那么好听。”

唐寅没理会他,对着身侧的王守仁,介绍道:“这位我的莫逆之交徐经,就是那家有万卷楼的西坞先生。”

王守仁含笑拱手施礼,暗道原来是酷爱诗书的江阴富豪徐衡父,徐家藏有宋,元经兵荒马乱而保存下来的诸多珍贵书籍,名动江南,往年无数文人慕名登门求阅,徐家百年爱书世家,名气由此而来。

徐经自得的道:“除了永乐大典不敢比拟,这些年我又修了书画船屋,溪山第一楼,画里楼,不惜万金求购古籍善本,江南论起藏书之丰富,我徐家敢称第一。”

王守仁心里摇头,这徐经和好友唐伯虎一样,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喜四书五经,不喜经世学问。茫然不知世道变了,现今科举重视的是治世之才,绝非乡试时凭借一首诗,一首赋即可博得满堂喝彩的时候。弘治年间就如此,何况现在又是汉武朝,当今万岁欣赏的是各种身有所长的专才。

唐寅说道:“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王阳明,论才华,我唐寅自问远不及也,当世之卧龙!”

徐经曾经听说过王守仁的名声,但一见真人庐山真面目,不禁很是失望,暗道左右一个瘸子,满脸风霜之色,士林传言未免夸大其实了。

他瞧不太起,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似乎吃了一惊,一双黑瞫瞫的瞳仁闪烁,说道:“我姓朱,朋友都称呼我为老六,叫我燕京居士好了。”

一面说,青年目光幽幽地上下打量王守仁。王守仁不禁一怔,暗道这位好大的口气,一见面就把大号抬出来,叫人家称呼他为“燕京居士”!岂不知没到一定的岁数名望,年轻人哪里敢当众如此自称?没的惹人笑话。

心中合计,面上笑道:“阳明不过是好友开的玩笑,我没有号,你高兴,叫我伯安好了。”

唐寅忽然奇怪的问道:“对了,一直不曾听闻老六的字,难道没有长辈恩师所赐?”

朱老六摇头道:“我家世代皇商,比不得你们书香门第,从来不讲究这个。”

徐经对朱老六明显大有好感,惋惜的道:“燕京居士人中龙凤,不科举做官可惜了。要不咱们商议一下,给兄弟你取个字,放着江南两大才子不用,岂不暴殄天物?”

朱老六犹豫了下,将手一让说道:“也好,今日某做个东道,请三位好友同聚。”

说实话,王守仁得知他是皇商,原本心里怪腻味的,文人轻视商贾由来已久,但这位气质不同寻常的俊逸青年,身上别有一种沉稳静娴,从容不迫的气度,不带半点商家庸俗,竟不自禁的点头。

徐经笑道:“我和伯虎去雇一艘船,咱们今个去对面的闻香居,难得老六要请客,不能轻饶了他。”

唐寅低头深思,没有说话,徐经此人脾气特好,见状笑着离去。

原来唐伯虎以前见到王守仁时,总觉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观感,原以为是对方出身官宦世家的缘故,今番亲人相继离世,潇洒狂傲的性子收敛,体会到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隐隐间,察觉出自己和王守仁还有朱老六的差别来,和人家一比,自己似乎就如同无忧无虑的孩子。

耳听朱老六说道:“当年王兄痛骂首辅,真是倾动京华!记得里头对万安有诛心警句:朝廷待其不为薄也,君却设心何其劣矣。独不念天听如雷,神目如电?呜呼!吾辈进退不苟,死生唯命,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警天下墨吏!士大夫立于紫禁噤口不言,集起昏庸,岂不知士林尚有义士,当挺身而出,或刺之闕下,或杀之辇中,四方闻之,独不笑士大夫从此无人耶?这写的何等酣畅淋漓,真真是骂死天下尸居餐位之徒!”

王守仁苦笑道:“当时年少不经事,一时激愤而口不择言,不但于事无补,还险些牵连无辜。倒是两代新君明察秋毫,继位之后大力整顿官场,罢汰昏官,此乃正途,如今看来,意气之争无益耳!”

“谁说无益,没有民间时有振奋,帝王又岂能明察秋毫?”

朱老六意味深长的笑道:“帝王也只生了一双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多了。”

突然有位随从凑趣道:“难为六爷记得这么清爽,小的还记得,当时六爷好一番击节赞赏呢!后来万岁爷还说道:此人这笔字风骨不俗,铁笔银钩,豪迈不失文雅,淋漓不失中正,一见就知乃是文武双全之人。”

提到万岁爷,朱老六神态变得更加随和,有些落寂的道:“一转眼就过去了好几年,沧桑变幻,人事皆非了!”

“唔?”王守仁浑身一颤,盯了一眼朱老六和那年轻随从,心中徒起疑云,当年自己大闹贡院,这揭帖传遍官场,二人知晓并不稀奇。只是这二人,一个自称是“皇商”,一个是“长随”,却连皇帝当时的态度都了如指掌,未免太出奇。

“敢问这位是?”王守仁对着长随问道,他觉得其人不像是下人,一身青衣小帽,气质举止不卑不亢。

朱老六呵呵一笑,没开口,那长随笑道:“小人名叫张纶,乃是六爷的跟班兼书童,见过阳明先生。”

“张纶?”

王守仁喃喃自语,他不像是一脸迷糊的唐伯虎,并不知官场中事,朝廷的邸报没有一日错过。

心中一动,立时想起来,成化二十年有位进士名叫张纶,出任盐山县令,因政绩斐然,拒请帖,杜贿赂,爱民如子。弘治元年升任吏部主事,帝王驾崩后,又进了新成立的文书阁。

那文书阁被朝野内外戏称为小内阁,进去之后那就是天子门生,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自然备受瞩目,因此王守仁记住其中的有些名字,张纶在士林素有声望,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人的气度涵养绝非能装出来的,王守仁心有成见,很快就察觉出,朱老六身边的那些随从下人,一个个气度沉稳,神色戒备,哪里有半分商贾家下人般的模样?

尤其眼前这位张纶,王守仁立时看破,此人绝对是做过官的,再说张纶出仕前那也是一方名流,竟肯在这位“六爷”眼前自甘为奴,毫无羞惭之意,隐隐间,他已经猜到极修边幅的朱老六,绝非等闲之人!

对方既然不肯说破,王守仁绝了功名之路,心无牵挂,也懒得追根问底,淡淡笑道:“燕京居士厚爱了,以前那点子文章,说得好听是仗义执言,说得不好听,无非是借机当做求取功名的敲门砖。这几年蛰居山野后又仗剑天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红,当今圣上说的好,八股文章误尽天下英雄啊!”

这话随口而出,身后的唐伯虎苦恼的道:“不考八股文章,诗词歌赋,一身所长无法尽情施展。时事策论,精算心算,人文历史,兵法韬略,我选哪一科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