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希宸听了，忍不住皱眉道：“现在宰相大人公务烦身，你如果不让我先过目的话，你恐怕见不到宰相大人。en8.”
杨玖说道：“这么说，你是怀疑这封奏章的真假了？那也罢，如果到时候耽误了军机，我也只能说是你拦着我不让见宰相大人。”杨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庄希宸黑着一张脸叫住杨玖，转头对一边的一个将领说道：“你带他去见宰相，一路上务必小心保护，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那将领应声道：“遵命！”
“杨大人，请！”那那将领做一个手势，带领杨玖向城墙下走去。
杨玖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将领的后面，一边四处观望京城夜景，一边问道：“不知这位将军贵姓？现在京城战况如何？”
这个将军却不如庄希宸般庄严，听到杨玖文问话，回头冲杨玖微微一笑，颔首说道：“贵姓不敢，姓仝单字昭，杨大人叫我仝部头就成。至于现在京城的战况，这个我不敢多说，到时候你见了宰相大人再问吧。”
杨玖心中凛然，人言三句，尽知其底，这个仝昭短短两句话，就足显出比那个庄希宸出色许多的圆滑手腕。
杨玖还想问些什么，但是看仝昭只是沉声几步前进，心知现在京城被围，这些将领恐怕是最焦急的一群人了。
杨玖也不再说话，跟在仝昭后面，穿过几条街道，街巷门户黑暗一片，整座城陷入了一片死寂，偶尔传来一声贯穿长空的婴儿嘶嚎，让人们陡然一惊，整个人的神魄都要被吓飞出去了。
穿过主干道大街，从朱雀门进入内城，踏上御道大陆，陆续的就有人流涌动，或是急马奔驰而过，或是步履整齐的带甲士兵跑步而过，或是运送军需物资的马车吱吱驶过，越到大内皇宫，人流越多。
过州桥后，杨玖已经远远地可以听到尚书省内一众官员的大声争吵声，厉声叱喝声，或者是喋喋不休的倾诉唠叨声。
仝昭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杨玖说道：“我只能把你带到尚书省外衙门口处通报，能不能见到宰相，只能看你自己了。”
杨玖点点头，表示明白。en8.
片刻后，杨玖跟着仝昭到了尚书省大门口，里面人来人往，一个个身穿官袍的大员在这一刻俱都聚集到这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凝重的神色，迈着焦乱的步子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昭通找到一个尚书省的伺童，说明了情况，然后把杨玖交给伺童，就转身离去了。
伺童是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学生，看了杨玖一眼，带杨玖进了尚书省，来到一间会客室，丢下一句话就走了：等着吧，等宰相大人忙完了，就会来叫你。
杨玖不该造次，乖乖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板挺直了，双眼目视前方，静静地开始了等待。
这注定将是漫长的一夜，杨玖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感觉脖子一阵酸痛，忍不住泄气软下身子，看看门外，夜空上依稀的有几颗星星，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
庭院外面吵闹声依旧不减，即便是隔着一堵墙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杨玖又觉得模模糊糊，听不清到底在吵些什么。
偶尔有一个力压众人的声音轰然响起，声音洪亮有力，有如磅礴瀑布由九霄而落，气势贯穿天地，沉厚持久，震撼人心。
杨玖心中想着，这大概就是那位宰相大人了吧，整个尚书省中，恐怕也只有那位大人能够喷出如此宏厚的声音。
杨玖又听到宰相在骂人，不过骂人的话有些难听，即便是在杨玖这个现代人听了，都有忍不住想要膜拜的心思。
听赵普骂人的话语，应该是某位在外将军回军不利，路上起了耽搁，不能按时回朝，赵普把那个将军的祖上十八代依次问候了个遍，然后连人家的老母小妹都不放过，来回几次问候，末了，还觉得不解气，直接问候那位将军已经死去的老爹，听得杨玖神经质地一阵笑。
再后来，赵普被一阵军务缠身，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了，只能听到一个个命令从赵普嘴里吼出，之后紧随着是传令人凌乱急速的脚步声。
杨玖听着无聊，打了一个哈切，昏沉沉地，逐渐睡着了。
第二天，明朗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杨玖污迹斑斑的脸上。
一个伺童快步走进来，不断敲击杨玖趴着的桌子叫道：“哎哎哎！宰相大人有请，快点跟我去见大人，大人时间紧张，没心情多等你。”
杨玖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慌忙跟着跑出去。
绕过一座院子，穿过走廊，然后一拐角，杨玖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偌大的庭院里面人来人往，正中心的大堂气势雄宏，在杨玖的印象中，都能抵得上一座宫殿了。
来到大堂门口，士兵将杨玖搜了身，确保安全之后，推开门，让杨玖进去。
一进门，身后的喧嚣立马消失了，杨玖眼前只有正前方一个半躺在太师椅上的老头子，正在一口一口对着茶杯吹气。
杨玖眼皮剧烈地开始跳动。
虽然那只是一个老头子，虽然在昨夜那个老头子在杨玖心目中形象已经毁得一干二净，虽然眼前的这个老头子身体斜躺，嘴巴侧歪，但是杨玖仍旧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是从老头子那毫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久居高堂的超然世外，淡漠一切的清澈眼睛中感觉到的。
气质，这就是真正的气质，这才是真正的气质。
杨玖一边想着，一边下跪拜见：“下官云安军归州指使杨玖，拜见宰相大人。”
赵普吸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但是嘴巴却不严，水迹顺着嘴角流在花白的胡子上，像是秋末一簇干草沾上了露水般。
“说吧。”赵普放下茶杯：“什么事？”
“下官奉云安军都部署石熙载大人的命令，特送加急信件一封。”杨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封万言谏，捧在双手中举过头顶。
赵普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倦意难挡地打了一个哈切，说道：“拿上来。”
杨玖走上前，双手将万言谏递上去。
赵普拿起谏书，感觉入手沉重，顿时兴趣全无，将谏书往桌子上一扔，说道：“嗯，你可以走了。”
杨玖屏息片刻，轻声说道：“石大人临走时千叮万嘱，一定要下官等到宰相大人看过谏书后才能离开。”
赵普听了有些发怒地说道：“本官何时要看奏章还要你来监视么？还不快滚！”
一句话说出，杨玖只感觉无由里生出一股狂风向自己推来。
杨玖全身一紧，硬是抗住宰相的威压，仍旧说道：“大人息怒，下官这就出去。只是大人，这封万言谏书是石大人这段时间征伐叛乱蜀军时所做梳理，说不定会对大人抵御城外的蜀军有所帮助。而且……石大人说过，如果宰相大人看过谏言，必定会有事询问下官，所以下官不敢早早退去。”
赵普显然被杨玖说动了，拿起谏书，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思翻动两下，随后目光一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翻到开篇，从头开始看起来。
这一下，赵普的脸色就有点精彩了，先是一阵皱眉，似乎颇为不悦；然后眉头舒展，微微点头；之后不住长吐口中气，好像正在享受按摩一样轻松无比；最后，赵普脸上禁不住露出激动神色，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双手捧着谏书，在地上来回走动，一边看着，一边不住地点头，满是赞叹的神色。
杨玖在一边看着赵普的面色变化，心中长长出一口气：有戏。
末了，赵普一口气看完了谏书，长长的叹一声气，目光望向南方遥远的方向，喃喃说道：“原来朝中并非无贤才，中原也不尽侏儒。石大人这一篇谏言直中西川叛乱源起祸根，一语中的，字字珠玑，老夫直到今天才能知晓，西川蜀军叛乱居然有这么综错复杂的原因。”
杨玖非常乖巧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陪伴着赵普不断发牢骚。
赵普一番感叹之后，继而转身看向杨玖，伸手说道：“坐吧……好一个万言谏书，直把老夫看得精神抖擞，睡意全无。”
杨玖先拜谢宰相赐座，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赵普旁边，对赵普说道：“国老临危坐镇京城，一番劳顿，真是辛苦了。”
“罢了，这些不提也罢。”赵普摆摆手，说道：“老夫问你，你先前说自己是归州指使，按理说，一个从八品的地方职官，跟石院事扯不上什么关系。是什么原因，让你被他挑中，成为送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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