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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会诸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头儿惊诧的抬头,却正好撞入那双了然的眼,他心头一跳,暗道,到底是老姜,一个匆忙间没控制好的眼神,已然将他暴露了。

“小子。”总兵大人如此唤那脚夫,点了身旁几个兵卫对他道:“你带几人前去你搬出粮食的地方看看,一切自见分晓。”

众人恍然,他们还怕那奸猾小人耍花招呢,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脚夫既然能找到一袋米,那藏米的地方,他自然也能找到啊,还怕他提前布局?根本多此一举嘛!

脚夫闻言,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引着几位军爷,往那商船走去。

此刻,那一直妄图粉饰过去的头儿,已然深知大势已去,不由颓然坐地,紧闭上双眼。

明明很小心了,他们明明是看着这些脚夫从船舱中搬出的舶来品,怎么可能出现米粮呢?船中每道门都有人守着,那脚夫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乱闯啊。

是的,他刚是在诡辩,那脚夫拿的,根本不是船夫的口粮。那么,难道,他拿的真是他们已经藏好的粮食?

不,不应该的啊,他们那么小心谨慎,船中戒备那么深严。

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子不住滚动,突地,他一下子睁开眼来,眼里一道惊诧的神色闪过。

他想错方向了,其实那脚夫的粮,根本不是从船舱中搬出的,那脚夫不过是趁乱混进了队伍里,然后伺机而动。

这一切绝对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一大袋粮食,普通人怎么可能摔一跤就抛那么远?那脚夫,显然功力非凡。

他们这商船,早就被盯上了。

而对方既然知道船舱中一定藏有粮食,那么此刻带兵士进去畅通无阻,翻遍整艘船,大不了拆了整艘船,肯定能找出来。

他不由苦笑一声,暗道行走江湖多年,今儿个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一山还比一山高,一旦被人咬上,那真是防不胜防。

不出这头儿所料,不多时,那脚夫便带着兵卫回来,而那些兵卫的肩膀上,均扛着沉甸甸的麻袋,他们走近后,将麻袋放地上解开来,一溜儿排排摆着,那白花花的米粮刹时就闪瞎了众人的眼。

证据确凿,这一下,你百口莫辩了吧?老百姓看着那头儿,很是出了口恶气。

“说运的是舶来品,打开来却是米粮,这倒是有意思。”总兵大人这‘有意思’的一句话,却如同一张黑幕,转瞬将这方天给遮了。

此刻,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心头都是一紧,人人微微垂首,眼睛微动,紧闭嘴唇。

说的是舶来品,有意思的是,打开来却是米粮,可所有船只的出入都要经过市舶司审查的啊,难道是市舶司所有官吏都眼瞎吗?这可是市舶司的地盘啊。

果不其然,程威很是温和地看着市舶司长史,声音平直而绵长,“市舶司这是何意?老夫刚回来便急着献上如此一份大礼?”

市舶司长史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微垂着头,日光斜照,额头的阴影笼罩了脸颊,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除非观察的极其细致,才能看见他极为小弧度的侧了下头,从斜刺里,看向那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少年官员。

少年官员银袍垂地,长身玉立,神色清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于他无丝毫干系。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姿态。

曾经,他敬仰过这份常人望尘莫及的定力,而今,却是想不到,他可能会被这份无动于衷,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此状况,说手下官吏有按规矩检查是办事不力,说没按规矩检查又是玩忽职守,而现在,办事不力和玩忽职守反倒是对他最轻的定罪,怕的就是——官商勾结,贪墨成风。

若市舶司被连根拔起,那么商政两界,被牵连到的,就不知凡几了。

今日这一切,绝非巧合,就是不知是谁布的局,那么大手笔,竟想一网打尽。

市舶司长史拢在长袖中的双手攥紧了下,然后紧闭上双眼,成入定状,似养神,似稳超胜券,又或似其他。

众人见他这副神色,暗自琢磨开去,并没有开口催促,过了许久,才见他睁开眼睛。

市舶司长史看着这各方俱在的场面,眼神从一个个大佬脸上走过,脸上不露半分情绪,身板笔直,神色坚毅。

确实,他难辞其责,但,也仅此而已。至于别人,那更是未必。

以为公之于众就会赢吗?就这些,还差得远呢!不到那一步,他怎么能轻易伏诛,他的作用,可不止这么点儿。

市舶司长史猛地一掀衣摆,单膝跪地,深深俯首,沉声道:“下官御下无方,甘愿受罚。”

这一跪,真是厚重有力,毅然决然。

认错态度良好,好得让人想咬牙冷笑。

市舶司长史真是将坦白从宽发挥到了极致,不止自己认罪,还不待人逼供便侧过头去,对着站在市舶司门前的一个检校厉声吼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总兵大人在此,岂容尔等搬云弄雨?是想下府衙大狱吗?!”

前头说总兵大人,后头话峰一转,却紧跟着府衙大牢,田蜜眼皮一跳,暗觉不妙。

这极言令色的一番话,吼得跟那商船头儿接过头的检校满脸惶恐。

检校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上司,腿抖了好几抖,愣了几愣才反应过来,忽的噗通一声,对着卢东阳跪下来,连连扣头,嘶声哭道:“府伊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铸成大错,求大人饶命。”

这忽然的转变,前面的人没表现出意外,后面的老百姓却瞪大了眼,眼睛都气红了。

太目无王法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扭曲事实,生生将莫大的罪名,推到下属小吏身上,无耻,无耻!!!

一定不能放过他,一定不能,总兵大人!

总兵大人一双虎目冷冷俯视着两个‘积极认罪’‘改错态度良好’的人,面上并无表情,身上却有一股无形的煞气溢出,从四面大幅包围着众人。

卢东阳深吸口气,顶着周身莫大压力,侧过身,拱手对程威道:“大人,您看?”

煞气来如风,去如微尘。总兵大人忽而一抿嘴,大手一挥道:“这等事情,即便不归你府衙管辖,也该是督审司的事儿,与我兵部何干?”

是啊,商业上的事情,跟兵部有什么关系?总兵大人官再高,官威再大,这不该他管的事儿,他也管不着啊?官场之上,讲究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权责分明,最忌讳越界的啊!

糟糕,这权利主体一转换,结果就完全不受他们控制了啊。

田蜜心头咯噔一声,隐患深埋。

这卢东阳可不是什么好官,能为自家女儿威胁其他参赛者,未必不会因各种自身利益损害公众利益,让他断案,只怕有失公正。

可是,这王法让总兵大人都不得不避让,他们,就更是没辙了。

怎么办?

田蜜一颗心不断往下沉,而场中,卢东阳避重就轻,当头就向那市舶司检校发难。

“都说一颗螺丝打坏一锅汤,此言着实不虚。”卢东阳紫袍一扫,身姿笔直地立于万众之中,目光十分冷漠的看向那检校,肃声道:“为官者,当廉洁自律,克己奉公,一心一意地为老百姓谋福利。你倒好,阴奉阳违,贪墨成性,败坏官场纪律,破坏商业规则,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百姓,其中,还抹黑了同僚形象,着实可悲、可恨、可恶!”

一番慷慨陈词后,卢东阳一甩袖袍,旋身面向众人,眉宇间一片浩然正气,目光刚直无需,朗声宣布道:“如此当官,不配为官!本官今日既查,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他手一抬,身姿巍然不动,高声道:“来人,给我将这败类绑了,押入府衙大牢,择日过堂,定不轻饶!”

带入大牢,择日过堂,这中间会发生什么,那可就不好说了。府衙,那可是府伊的地盘,他若是想干点什么,那真是太轻而易举了。

人人都明白这个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恶!明知道其中百回千转,弯弯道道,但就是拿他没办法,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猫腻,他却能站稳脚跟,并将之变得合法合规,硬是让人奈他不何。

众人愤愤瞪向他,牙齿咬得嘎嘎响,拳头死死攥紧,紧得身体都在颤抖。

这是堂而皇之的包庇,视律法无睹,视百姓无睹。可是,那个人,是手握大权的府伊啊!一府伊令,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就好比是土皇帝,谁能承受忤逆他的后果?

可是,偏偏的,巍巍青天之下,还真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

只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有人漠然问道:“这小小检校的事算是了了,可这市舶司长史的事儿,还没完吧?”

这声音,清清朗朗,刚直无畏,高扬的语调中,还带着几分冷冷笑意,可谓是清明一片,胆儿特肥。

豁然一下,众人往发生处望去,只见在达官贵人之后,平民百姓之前,孑然立着两人,一位,澄澈透亮的眼睛,占了近乎小半张脸,很是小巧圆润,一位,唇红齿白,双目乌黑有神,煞是俊秀无暇。

说话的,是抄手立于少女之后的少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