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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取将

下了城楼,萧云鹤叫住一个小卒:“皇帝现在在哪里,领我去见。”巧不巧的是,还正是那个被萧云鹤抢了刀的小卒子。小卒子见到萧云鹤一身鲜血淋漓杀气四射,不由得心里就有些发怵起来,哆嗦着嘴皮子连忙拜道:“将军这边请就是。”萧云鹤顺着小卒子的眼神瞟了一眼自己身上,从上到下都是被雨水稀释了的血迹,唯有胸口那一块旧血渍干涸成了一片漆黑。这件紫色锦袍已经变成了黑酱色,还泛着一阵恶心的血腥味。他抹了一下鼻子,皱着眉头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抽个空,将这身华而不实邋遢不堪的衣服换了,最好是弄套铠甲穿到身上才更好。

走出没几步,迎面差点和俱文珍撞了个满怀。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大瓷碗,盛着半碗热气腾腾花花绿绿的东西。

萧云鹤看着这种民间用的大瓷碗里装的连猪食都不如的东西,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俱文珍一眼。小太监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嗫嚅道:“将军,您哪就将就着吃点。这还是从御厨那里讨来的一点儿吃的。要不是看您大病初愈亟需吃东西养身子,人家还不愿意一下给这么多呢!”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摆摆手让那个带路的小卒子退了下去。小卒子顿时如蒙大赦一般撒腿就跑了,惹得俱文珍在他背后忿忿的叫骂起来:“你个该千刀杀的,这般没礼数!”

萧云鹤呵呵一笑,拿着大瓷碗坐到路边一个树桩上,用手抓着大口的吃了起来。些许菜叶混着一些糙米、糟糠、草根煮的一锅儿,粘糊糊的一股子草腥味,萧云鹤却如食甘饴一般狼吞虎咽。前世虽然贵为皇帝,但他征战一生都与士卒同甘共苦,军中断粮时吃这种东西,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尽管粗劣而难以下咽,但萧云鹤吃得很香,很甜,而且心中居然有了一股激动。仿佛这一碗连猪食都不如的残饭,让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豪气干云、众志成城破顽敌的年代。萧云鹤吃了几口,无意间瞟了旁边一眼,俱文珍垂着手耷着头站在一边,眼睛正有意无意的瞟着萧云鹤碗里,还吞了几口口水。

萧云鹤站起身来,将手里的大瓷碗递到他面前:“吃。我饱了。”

俱文珍顿时眼睛一亮,但又马上摇头摆手的推辞:“将军正缺饮食,小人怎敢!……”他心里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从来不把下人和太监当人的大,会这般好心的将这得来不易的饮食送给自己来吃。

萧云鹤拧了一下眉头:“叫你吃你就吃,啰嗦个没完。吃完了领我去见皇帝,别耽误我办正事!”

俱文珍着实的愣了一愣,不由得激动的双膝一跪,恭恭敬敬接过了大瓷碗,犹豫不决的看了几眼萧云鹤。萧云鹤拧眉一瞪,俱文珍终于壮着胆子狼吞虎咽一般的大吃起来。到了最后,就差将碗劈破了去舔个干净。

萧云鹤看着这个饿死鬼一般的小太监,不由得笑了。俱文珍却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狠狠的擦了几把眼泪:“将军,这、这是小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将军,您哪天要是饿得慌了,小人就将这条腿剁了给将军煮汤喝!”

萧云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的晃了几下:“少说废话。走,带我去见皇帝!”

“哎!将军这边走!”俱文珍激动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前带路,心里却是喃喃的想道:看来,鬼上身也不尽是只有坏处。这将军爷,明显比以前宽宏大度了许多!我就是豁了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护主,也算是值了!要不然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

萧云鹤早早就想见一见这个皇帝--不肖子孙叶适了。一个连手下的军队也驾奴不了的混球,究竟是怎么个德性?叶适,他从泾原调来兵马去东都助战,结果供不出粮草、许诺了的赏赐也无法兑现,泾原的士兵们极是不满。后来泾原军公然在长安城里抢劫百姓以充军粮和赏赐,叶适居然还派人去召抚,最终却还是闹出了哗变,泾原军就此叛变了!而这个去宣旨招抚的人,就是之前的大叶谊。在朱雀门前,叶谊亲眼目睹了数十名叶家王亲和自己的亲人被叛军斩首碎尸,姐妹妻妾被轮暴致死,这才吐血晕厥将死。然后这个混账皇帝又弃了帝都的宗庙龙阙逃到了这个京师小县来,让整个长安城落入了叛军的手里。

这简直是宗室的灾难和莫大的耻辱!虽然杀的是叶谊的家人而非他萧云鹤的,可萧云鹤仍然怒不可遏,无法原谅这无能的封疆大吏与该千刀杀的叛军。

就算是大齐天下的黎庶百姓我也一直视若珍宝,更何况是大齐的子民,岂容你们满足肆意杀戮!叶适,你简直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

萧云鹤一路走过去,四下皆可看到房屋被拆除过的痕迹。成堆的百姓挤在破烂窄小湿淋淋的草棚里,呼儿喊娘,哭声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饥饿过度的菜黄色。几个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子,骨瘦如柴,无力地躺倒在眼神麻木的女人怀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更有一些百姓,围着几具尸体咽咽的低泣,虽然是有气无力的,但还在挖着坑正准备埋葬。

萧云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悲怆而愤怒的喃喃道:百姓,我的子民!这就是眼下我大齐的百姓哪!

俱文珍带着萧云鹤到了一处大宅前停下了。看得出,这里曾是县衙所在。只是现在县衙的牌匾被摘除了,门口也有几个执枪荷甲的士兵在哨岗。

萧云鹤尽力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一脚踏进了院子里。入眼即看到两排整齐的卫士排成了一个过道直通向里间。县衙的大院落里,正支起了几口铁锅正在煮得翻花乱滚,居然是白米稀饭。想来,这估计就是进奉给皇帝大臣们的膳食了。

俱文珍站在了院外等候,萧云鹤大步不停的走到了正厅前,却被一个穿着盔甲的门吏小将走到身前挡住了。门吏小将拱手拜了一拜:“大将军请留步!”

萧云鹤瞟了他一眼,双手剪向背后傲然说道:“闪开,本王要见皇帝。”“将军请恕罪!”门吏小将低头道:“陛下刚刚安寝,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他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这大不是快死了么?怎么又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还浑身都是鲜血,整个人也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了回来的……真是怪事!

皇帝睡了?这当口,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萧云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火气,凛凛的盯着这个门吏小将说道:“我有军机大事要禀报,片刻耽误不得,你速速进去通报!”

“这……”小校为难的结巴了起来,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虽然他清楚皇帝对这个大依赖恩宠有佳,却也不敢冒着大不韪让他进去打扰了皇帝的休息呀--而且这大今天看起来好生怪异,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沉稳,又有些霸道,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只知道胡闹使性子的纨绔子弟。

正在此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太监打开了门朝萧云鹤恭身拜了拜说道:“大将军快请进,陛下诏你入见--你这厮真是越活越蠢了,居然敢挡大的驾!快,大快请进来!”

门吏小将心中长吁了一口气闪身到了一边。萧云鹤打量了几眼这个胖太监,生得慈眉善目如同老和尚一般。若不是脸上一片肥臃惨白毫无血气,头上顶几个戒巴去当个寺庙的方丈还真是合适。

胖太监碎着步子在前领着萧云鹤走了几步,低声的说道:“将军安然无事,皇帝陛下可就安心了。”他领着萧云鹤转过了一个圆木拱门的过堂,就见到了一间隔着绸幔的卧室。

胖太监弓着身子退到了一边,萧云鹤透过绸幔看不太清里面,隐隐只看到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正从床上坐起。他强力克制着心中的冲动,勉强着自己朝这个不肖子孙弓身弯腰拜了一礼:“陛下,微臣来了。”

他没有下跪,也没有自称‘儿臣’。现在要他斗然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确……很难办到!

站在一旁的胖太监不由得轻拧了一下眉头,低着头瞟了萧云鹤几眼,心里嘀咕道:怪哉!平常最会油嘴滑舌卖乖使巧的大,今天见皇帝居然没有下跪……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绸幔之后的皇帝叶适明显加快了一些动作,让身边的两个太监迅速给他身上套上了衣服,掀开绸幔走了出来,有些惊喜的说道:“谊儿,你……你居然安然无恙!真是祖宗神明眷顾啊!”

现在,萧云鹤已经全然看清了眼前的这个叶适。四十余岁体态微胖,几绺黑须方脸大鼻,额头之上早早的爬上了皱纹,神色间也尽是慈弱与疲惫。乍一眼看来,这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还有那么几份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萧云鹤收敛着自己的眼神,低头看向了地面,拱手道:“托陛下鸿福,微臣总算是在鬼门关门走了一遭又回来了。陛下,敌军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攻击京师。陛下现在应该召集文武百官登堂议事,商议如何抵御敌寇。”再一次说出‘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萧云鹤的心里可就真的犯堵了。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不知道被人叫了几千万声‘陛下’……眼下却要忍气吞声的去叫别人作陛下,而且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不肖子孙。他这心里还真的是憋闷的慌!

叶适顿时满是疑惑的看向萧云鹤,还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抚了抚他额间的肉痣,有些惊讶的道:“谊儿,你……还好吧?你怎的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哎呀,你这身上、头发上,怎的尽是血污?你平日里可是最家干净的,见不得一点衣服上的脏物。来、来,朕给你一套儿衣服,你给朕换上。”

不得不说,这个叶适对“叶谊”还是真的很关心和爱护,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这种关切显然不是做作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萧云鹤心里却是一阵矛盾和别扭,这堂堂的大齐皇帝,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絮叨和啰嗦!

萧云鹤朝后退了一两步,按捺着性子仍然弯腰拱手拜道:“陛下,时下军情紧急,请容稍后再理会这些事情如何?臣有个建议,让浑瑊带着神策军拆除一些房子,用作守城的檑木炮石。微臣刚才一路走来,发现这附近还有许多的大宅府第,若是拆了足以让四门守城将士们用上一月有余。”

叶适轻咦了一声,惊讶道:“谊儿,你今天很不对劲呀!以前你是最注重皇家的威仪和体面的。眼下你看到的这些大宅房子,除了朕的寝宫,就是亲王公主和朝臣大员们的居所,这其中还有你的房间。你怎么……”

萧云鹤也来不及细细的思索了,马上接道:“陛下,若是没有了足够的守城器械,京师被叛军攻破,满城皇族、大臣和百姓,还能有命么?或许叛军会招抚大臣和百姓,但我们皇室中人肯定被斩草除根杀个尽绝!若是连性命都没有了,自然也再谈不上什么皇家的威仪与气派。更何况,眼下京师县中的百姓房子都被拆得差不多干净了,陛下却带着皇室大臣们高枕在豪室里,也会让百姓寒心哪!若是不发动百姓争取民心,守城也会变得极难!臣肯请陛下下旨,准许先拆除王亲公主的宅第,那些大臣们自然也不好再躲闪,必然自动请命拆除己宅!”

君,舟也;民,水也。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众寡悬殊,己方的兵力严重不足,如果还不调动百姓来帮忙,那无疑会更加危急了。萧云鹤,自然深深的懂得这样的道理。越是艰难困苦,就越不能抛弃百姓。

刚刚从半梦半醒之间回过神来的叶适微微的怔了一怔,缓缓的踱了几下步子走到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拧着眉头喃喃的道:“民心,百姓的帮助……自从‘四王二帝’与‘泾师之变’的叛乱后,朕仓皇驾临京师,还能奢望他们的帮助么?眼下守一日便算一日吧,若是当真守不住了,也就罢了……”

萧云鹤看着这个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了的叶适,恨不能跳起来拎着他狠刷几个耳光。他强忍着怒气,平缓了语调说道:“陛下,百姓其实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调动的。若是皇帝能与他们同甘共苦共赴国难,百姓必然誓死报效!臣猜想,用不了多久必然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只要能坚持到那时候,京师之围必然能解。陛下,拆房之事看起来只是个微末之举,却是事关大局,陛下一定要三思啊!”萧云鹤说这样的话,并不只是在巧言安慰叶适让他答应自己的请求。他的这种判断与远见,更多的是出于对眼下局势的判断和推测。这这个判断和推测的依据,就是自己无与伦比的智慧见识和治国行军的丰富经验积累。

叶适恍然一惊,忍不住站起了身来认真而疑惑的看着萧云鹤:“谊儿,你怎么知道会有勤王之师前来救驾?”叶适的心里也满是疑惑开了:这谊儿,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些话,本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难道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了?不对呀,今天这谊儿,连眼神语气都与平常有些不同……真是怪哉!

萧云鹤心里飞快的思索道:还是不要锋芒太露引起他过多的怀疑的好……于是徐徐道:“微臣也是听浑瑊将军与其他几名将军说起的。他们说,长安叛军作乱的消息,眼下肯定已经传遍天下。京师位于雍州关内,救驾王师大可以从四面八方开挺而来。陛下是天下所系的皇室正统。臣想,天下毕竟还是多义士,必有人领兵前来救驾!”

叶适顿时面露惊喜之色:“当真是这样?他们不会弃朕于不顾么?既如此……谊儿,朕准了你的请求,并封你为御前兵马大元帅,与行营副元帅浑瑊一起坚守京师!朕即刻下旨,让所有的亲王公主都和朕住到一起来。他们的房子,你们带人去拆了拿去用罢!”

萧云鹤顿时大喜,拱手一拜:“臣--领旨谢恩!”

‘御前兵马大元帅’眼下基本只是一个临时的虚职。从安史之乱起,皇帝常常让皇子挂名当个大元帅,然后让真正的能人勇将担任副元帅主持军国大事。但这个虚职对于萧云鹤来说就太有用了!他才不管什么虚衔不虚衔,是大元帅,就要亲自指挥这场京师保卫战。要说驰骋沙场决胜千里,萧云鹤何时又肯落于人后?!

俱文珍等人眼下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心来,却对这个狂妄粗鄙的野诗良辅很是不屑:这就想当将军?那‘将军’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吧!

萧云鹤面带喜色,畅笑的握着野诗良辅的手说道:“良辅兄弟,别的不说了。我知道你勇猛过人武艺绝伦,眼下京师城池正缺你样的猛士抵御叛军。怎么样,愿意上阵一试真功夫么?”

“真功夫?那平日的莫非就是假功夫?”野诗良辅满是有些骄傲的说道:“将军,咱家是个粗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我这身功夫,那是带着兄弟们打了不少余两百次仗练出来的!咱家知道将军是想利用我这个死囚去守城。但咱家也愿意为将军这样的汉子卖了这条性命。没说的,只要将军愿意,咱家手下的这百余条兄弟的性命,都算是交给将军了。他们跟着我吃香喝辣出身入死,没一个不是铁胆忠心的。只要将军同意将他们也放出来,咱家保证,这些兄弟从此以后,和咱家一样心甘情愿将性命交给将军!”

俱文珍等人又要上前来说话了,萧云鹤大手一挥:“没有问题!就让你带着昔日的兄弟们,上阵杀敌。我还会要给你们兵器和军服。从今日起,你们就算是我大府里的亲兵!”

俱文珍等人的心里都突突的狂跳起来:还给兵器哪,那一闹起来,岂不是从窝里乱了?天哪,这大也太大胆了!

“哈哈,将军真是直言快语豪爽痛快之人,咱家这回总算是遇到了明主!”野诗良辅这回双膝一拜跪在了地上,毫不含糊的‘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野诗良辅,拜见将军、拜见主公!”

“好、好,起来!”萧云鹤呵呵的笑,心里有了那种熟悉的快感。那种当年征战天下、谋划王朝时,驯服了烈马、收得了猛将良臣时才有的快感。

野诗良辅站起了身来,急急道:“将军,马上放出我的那些兄弟们,让我们上阵杀敌,报效将军的大恩大德!”

“不忙!”萧云鹤一挥手,对身边的狱卒说道:“将那几个犯奸淫罪的人带到这里来。”狱卒愣了一愣,依言去了。萧云鹤对野诗良辅说道:“良辅兄弟,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也有武艺人材,才特意前来招抚于你。那些仗着几分蛮力欺负妇道人家的败类,本王却也不屑与之为伍!”

野诗良辅微微一愣,心下想道:这将军好细的心思啊,我刚才说了一句他利用我,马上就要打消我的这份顾虑了。看来,他还真是看重我啊?

三五个奸淫犯被带了进来,萧云鹤瞟了他们一眼,略略的盘问了几句,果然皆是猥琐胆弱之人,于是毫不犹豫的低喝一声:“斩!”

这些人顿时一阵惨叫发出。小校狱卒几刀挥下,人头滚落一边,鲜血四下喷溅。野诗良辅第三次跪倒在地,凛然说道:“将军,咱家以后跟了将军,一定修改脾性好生做人,绝不给将军丢人!谁要是再敢干出作奸犯科丢人的事,包括咱家自己在内,咱家一定饶不了他!”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良辅啊,看来你也是外粗内细啊,果然是有觉悟的人!走,我们一起去将你的那些兄弟都放出来。出笼的猛虎,那可是正好去吞噬那些叛逆的贼人哪!”

野诗良辅也欢喜异常,急急的就往身上套着衣服,就想马上出去杀敌立功。弄了半天,一头零乱如杂草的头发却怎么也理不好。萧云鹤让他蹲下身来,亲手扯下袖袍上的紫金袖边,替他将头发包扎了起来。当年征高丽时,萧云鹤曾为中箭的阿史那思摩亲口吸出箭疮上的瘀血脓毒。不管是出于拉拢人心还是惺惺相惜,他做这样的事情,都感觉十分的自然随意,没有感觉丝毫的不妥。

野诗良辅惊了一惊,连连拱手拜谢。俱文珍却嘿嘿一笑,偷偷的说了句:“断袖……”

“没根儿的小太监,你想说什么?”萧云鹤听到了他的窃语,回头瞟了他一眼说道:“你想说断袖之癖是么?古人说断袖,那是龙阳之癖惹人恶心;本王断袖,是因为尊重勇士能人。这可是两码事,你要搞清楚了!”

野诗良辅激动的道:“将军,您赐的这个头巾,野诗良辅一定一辈子戴着,死了也不解开!”

萧云鹤爽朗的哈哈笑了起来:“一块破布条而已,有这么严重么?对了,俱文珍。稍后你找御医讨一点金创药来。你看良辅身上的刀伤,都在溃烂了。这可不好啊。”

野诗良辅大咧咧的一摆手:“将军,咱家是刀头上舔血讨生活的人,这点皮外伤就跟家常便饭一样,根本用不着什么伤药。若是动不动就用上药,那还容易将这身子骨惯得娇贵了奇*書$网收集整理。不过将军爷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了点想法。牢头儿,你们这里有墨水没有?咱家要用墨水贯到这伤口里,这样日后就算伤愈了也会留下痕迹,也算是个警醒。咱家要用这两条伤疤告诫自己,时时记住今日所立的誓言,从此以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决不给将军丢人!”

“良辅兄弟,你呀,哈哈,让我怎么说你呢?”萧云鹤实实的被他这种豪放与粗犷感动了,拍着他结实如铁杆的手臂说道:“真是慷慨义士啊!”

野诗良辅却坚持找狱卒讨来了墨水,当真将伤口涂了一层。粗长的两条,如同蜈蚣爬在身上一般的醒目。萧云鹤也让狱卒弄来了一盆水,好歹让野诗良辅将头脸洗了一洗,总算是勉强可以见人了。

众人走出了那间独立的铁门牢房,野诗良辅向前一步对着萧云鹤抱拳说道:“将军,咱家现在就去劝说那些兄弟们,跟着将军一起干。有谁不愿意或是说了不好听的话的,咱家亲手毙了他!还先请将军恕罪!”

萧云鹤果断的一点头:“好。良辅兄弟,你请!”

野诗良辅点头重‘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大步朝转角的牢房走去。狱卒顿时心慌的低声道:“将军爷,你当真这么放心?他若是就这样逃掉了,那可就……”

萧云鹤老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人若是逃了,本王担待着,这总该是行了吧?”

狱卒顿时不再啰嗦了,乖乖的退到了一边去。

这时,牢房那头已经传来了野诗良辅的声音:“兄弟们,咱家没有死!咱家又回来了!”

“啊,是将军!”“将军回来了!”“他肯定是杀光了刚才那批狱卒和士兵来救我们了!”马上听到那里一阵骚动和铁链声响,众人看似都起了身,有欢呼,有惊讶,七嘴八舌叫野诗良辅作‘将军’。

不远处的萧云鹤等人听着一阵暗笑起来:将军?这些人居然叫野诗良辅这个粗卤汉子作将军?哈哈!

“静下来!”野诗良辅大喝了一声,场面顿时鸦雀无声,然后他说道:“今天我要跟兄弟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本来我们这些人,犯下的都是不赦之罪,本该这两日就要处斩了的。兄弟们,你们后悔么?怕死么?”

那百十个囚徒眼见首领脱了难,肯定是要再来救他们杀出去的,顿时七嘴八舌的叫道:“不后悔、不怕死!”

野诗良辅扬了一下手,让他们安静下来:“兄弟们,你们一定以为我是要越狱,对么?其实,是有人将我放了出来,然后还给我指了一条生路。一条同样舔血过日子,却是光明正大的生路!”

众囚徒顿时都疑惑不解:“什么生路?”

野诗良辅咧嘴一笑:“当官军,杀贼寇!”

“啊!”不出所料,众囚徒一阵惊号了起来,纷纷七嘴八舌的叫道:

“官军都是狗娘养的,只知道欺负百姓和穷苦人,我们怎的也要去当官军?”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是啊,干嘛要当官军?”

野诗良辅拧着眉头看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沉声一喝:“不当官军,那就要处斩!刚刚拖出去的几个奸淫犯你们也看到了,人头就在这里!”说罢,野诗良辅大步的走进了刚才那间屋子,提着几颗人头扔到这些人面前。

顿时,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野诗良辅目露精光的看着这些人,沉声道:“以前,我们都是受过苦,被官府和当兵的欺负过的人,恨死官军和当官的,也是自然。不过,原来当官的也有好人,也有好官,只是我们没有遇到。现在我们遇到了--刚刚放我出来的大将军,现在的御前兵马大元帅,那真是个义薄云天肝胆照人的好男儿、大丈夫!兄弟们,咱家已经决定了,从此将性命交给大,一辈子都跟站着他干。”野诗良辅顿了一顿,缓了缓语气说道:“兄弟们都跟着我有些日子了。我们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时候,咱家不能扔了兄弟们一个人去苟且偷生混前程。兄弟们愿意的,只要稍后立下毒誓、给大磕下响头,也可以像咱家一样,跟在大身边。非但可以救回性命,也可以不再过人人喊打、官军剿杀的匪盗日子。有本事的,还能博个前程。众位兄弟,自己仔细思量。”

众囚徒马上私下议论了起来。过了片刻,有一个人轻声的嘟嚷出声来:“什么大叶谊,老子知道啊!这小子就是个只会欺负穷苦人家的孬种,怎么会是好男儿、大丈夫。将军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吃错了药?”野诗良辅听了个仔细,不由得拧眉一怒,冲这人招了一下手:“候小二,你给老子过来。”

候小二心惊胆战的靠近了牢门一些,惊乍乍的嘟嚷道:“香、将军,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上次我去长安,亲眼见到大叶谊在大街上拿马鞭子抽一个百姓,差点将人活活打死。就只因为那人挡了一下他的路而已……”

“你还说!”野诗良辅大怒,一手飞快的从牢门缝隙里探了进去抓到他的脖子,怒声喝道:“老子不管大以前干过什么。在老子眼里,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是我野诗良辅这辈子唯一认定了的主公!谁说他坏话污辱了他,老子就要他的命!”话刚落音,野诗良辅沉声一喝,居然‘咔嚓’一声的将候小二的脖子拧断了。

候小二白眼一翻,顿时死瘫到了地上不动弹了。众囚徒顿时没一个敢吱声,惊吓成了一片。野诗良辅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神,生杀予夺是他特有的权力。只是为了一句话就处死了一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未免有些过头了。这也足以见得,这野诗良辅对那个大,真的是死心蹋地的效忠了。众囚徒心里也不由得齐齐纳闷:这个大,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降伏了天底下最狠最烈的人?!

不远处的萧云鹤正准备出声制止一下,却也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轻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道:真是个火爆性子的猛汉!他这样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改变,将来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忠臣!

过了半晌,众囚徒中总算有人说话了:“将军,咱们这辈子就跟着将军了!这性命,也早就交到将军手上!”

“是啊,将军!你是我们的头儿,你说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你说要将性命托付给大,我们就像将军一样,对他誓死效忠!”

野诗良辅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候小二,心里也还是有些心酸和不忍,但转头就高兴的大笑起来:“好,兄弟们!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不过,这一回咱们不是当匪盗,而是跟随大将军干大事业去的!从今以后,大家伙儿别再把我当成首领。你们,包括咱家,只有一个首领,那就是大将军。以后要守的,就是他老人家订下的规矩,明白了么?”

“是,将军!”众囚徒居然齐齐抱拳一拜,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个个欢喜异常。看来他们平日里也像是军队一样,还有些纪律和规矩。

萧云鹤心里暗自满意,默默想道:不用砍头了,还能有前程。这样的事情,毕竟是谁都愿意。不过,若说对这些人放任自由,那也是不行的。毕竟还只是初次见面,对他们的脾性为人也不了解。日后,还要多多管束调教才是……

野诗良辅转身走到萧云鹤面前,恭敬的拜了一拜:“将军,兄弟们都说通了。他们都愿意跟随将军爷誓死效忠!”

“谢谢你,良辅兄弟!”萧云鹤开心的笑道:“原来,你管束手下也有一套嘛,就跟将军治军没什么区别。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那些兄弟,将他们一起放出来。”

俱文珍忍了半天,还是笑出了声来:“将军,嘿嘿!臭气熏天还敢叫将军。”

野诗良辅冲着他咧嘴一笑,吓得他哆嗦了一阵,自己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太监,你莫非也像咱家一样没念过书么?俺听人说,书里写道这‘香就是臭,臭就是香’。咱家这身上是臭,可总不能让兄弟们叫咱家‘臭帅’啊?于是就有兄弟说改称‘将军’。你听听,这名儿多威风、多有气势!”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起来。野诗良辅尴尬了一阵,也跟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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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鹤带着野诗良辅这百余名囚徒,公然的走出了大牢。然后他让这两名小校带来了人,开始拆除牢房,自己却朝城中军屯走去。耽搁了这么久,萧云鹤也一时将去见颜真卿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路上百姓们远远就看到了身高马大的野诗良辅,纷纷惊吓得四下逃窜、议论纷纷。萧云鹤对这些置若罔闻,将人带到了军屯里。

萧云鹤亮了亮圣旨,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主管兵械的兵头,让他取出了百余套军服和刀枪装备。自己也总算是脱掉了那身血迹斑斑腥臭不已的袍服,弄了一套军服和铁甲穿上。只可惜眼下没了更加武威、华丽而且防御力更强的明光甲,只能凑合着穿这种普通裨将用的铁甲。野诗良辅身裁太过高壮,一时没能找到全身的铠甲,只得在身上套了一件神策军军服了事。这些人每人都配上了一杆长枪、一柄横刀。这身装束一换上去,也让他们打从心底里感觉自己有些变了,少了许多匪气,多了一分庄重。

萧云鹤将这些人集中了起来,也还站了一个班例,对他们说道:“大家都是良辅兄弟的好兄弟,那也便是我叶……谊的好兄弟。从今日起,我们都是我的亲兵跟随,只要是有能力有才干,又有了功绩的,本王不会亏待了他。同样,若是有谁作奸犯科犯了事的,本王也同样不能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中的军令,更是不容违备,否则一定重责不饶。目前,你们暂时跟在本王麾下,共事于神策军,那便要遵守神策军的军令。”说罢,萧云鹤让俱文珍拿来了眼下神策军中的军令,细细的宣读了清楚。

野诗良辅和众囚徒听得认真仔细,一一的记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