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也回到自己早就选好的后排的座位,整理被先前挑事的少年弄乱的书具。

她埋头整理着,最前方的门口就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屋内众人的问好声:“慕容先生好。”

那“慕容先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却让顾长宁瞬间脊背一寒,猛地抬起了头。

然后正对上慕容瑾蘅的眼睛。

这四目相对的情形如此熟悉,还有男人那双眼睛,以及男人刚才简短的声音……无一不让顾长宁傻眼。

慕容瑾蘅的眼神从她脸上一晃而过,没有做过多停留,好像两人从未相识。

可是……可是这货明明就是逼顾长宁吃下毒药的那个“贼”。

上次在七皇子顾吟怀那里就已经见过,顾长宁看他跟着三皇子顾灼,以为会是顾灼身边的某个受器重的幕僚之类的人物……

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个世子?

慕容世子?

顾长宁感叹自己也许是遇到什么大麻烦了。这威胁自己性命的贼,如今不仅仅是个世子,还是个担任传授众皇子公主们学问的世子……

人人提到慕容瑾蘅都赞叹他风华绝代,才情更是艳绝天下。

可是顾长宁却因为在他身上栽过跟头,连性命都拿捏在这人手上,所以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欣赏对方的盛世美颜。

她几乎整堂课都在走神,低着头不敢去看慕容瑾蘅的眼睛。

然而慕容瑾蘅的清润嗓音犹如挥散不去的梦魇,在她耳边不停地响起。整个房子里都是寂静的,寂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最前面忽然传来顾南叶的轻叹声,顾长宁因为好奇便抬头去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慕容瑾蘅正在解释顾南叶提出的问题。

她走神走得厉害,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发生过一些什么,慕容瑾蘅又传授了些什么学识。

慕容瑾蘅说完最后一句,忽然就看向了这边,然后淡淡开口:“公主的问题并无对错之分,至于如何看待,方才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不知九殿下有何看法?”

顾长宁被所有人看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九殿下这个陌生的称呼是在指自己。

她面露难色,心想这慕容瑾很该不会知道她刚才在走神,所以故意来整她吧?

瞧了眼对方那副正人君子进退有礼的模样,她就想翻白眼,也不知道这人在威胁自己的时候有多狠毒。

“西庭里的小丑八怪怎么会知道如何治国,先生还是别难为他了吧?”

背后的顾南云忽然开口。

其中嘲讽的语气十分明显,顿时就哄堂大笑。

此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那日应该在林子里就将你凌迟,也免得你在此处受丢人现眼的苦。”说完冷哼了一声。

顾长宁看向说出此话的顾吟怀,发现对方的眼神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敌意。

想来也是,那天确实让这位骄横跋扈的皇子殿下丢了不少脸。顾吟怀作为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当然会将怨恨全部撒在顾长宁身上。

顾吟怀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对于顾长宁的来历,众人大多只知道一个大概,说是因为太后的意思,皇上不好拒绝,所以将这位一出生就在西庭的皇子重新接回宫,恢复身份。

有人便直接问道:“七殿下难道以前认识这小乞丐?小乞丐不是一出生就被打入西庭了吗?连名字都没有。”

又有人促狭地笑道:“不是一出生,而是还没有出生、尚在娘胎的时候,就被打入西庭了,小乞丐的母亲一家都是叛党,你们不知道?”

“原来还有这种有意思的事情,后妃娘家通敌叛国……我好像确实听人说过十几年前有这回事!”

讨论的声音一来二去,于是又是一阵鄙夷的笑声。

顾长宁垂着眼,挡住眼里的情绪。她只是觉得这群年岁尚且的少年确实言语恶毒,让她有几分生厌。

但是更多的类似羞辱、难堪、委屈之类的情绪,却是没有的——毕竟她不是真正的顾长宁,真正的顾长宁早就在艰难困顿之中失丢了命。

她想替原主活得更好,这种无用的、折磨人的情绪,能不要就不要了罢。

以后有机会,替原主一一讨回来便是。

慕容瑾蘅神色淡淡,目光在哄笑成一团的少年们脸上扫视一遍,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

最后他看向顾长宁,又问了一遍:“九殿下现如今既然是被陛下认可的皇子,这种问题日后也是要多加学习的,陛下也会将在此处的学习成果纳入对各位殿下们的考量标准当中。”

顾长宁看他一脸正经严肃的样子,都快要以为他和那个半夜被追捕的贼并不是同一人了。

然而很快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戏谑。

顾长宁腹诽这人果然是在借机捉弄她,想害她丢脸!

“先生说的是,不过关于南叶公主的问题,我和先生的想法一样,所以无话可说。”

她厚着脸皮就开了口。

这货想害她丢脸,也不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在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果自己真的是从出生就在西庭,度过了苦不堪言的前十几年,可能真的会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感到难过丢人——可惜她不是。只要这些孩子闹得不是太过分,她只会当他们是一群不懂事的熊孩子。

慕容瑾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提议让众人休息。

顾长宁低下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七皇子顾吟怀走了过来,站在她的桌案前面,趾高气扬地瞪着她。

顾长宁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默不作声。

顾吟怀眯了眯眼,轻声威胁道:“不要以为住进了宫中,就真当自己是个皇子了,小心点,那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顾长宁一阵头痛,皱了下眉,反问道:“殿下指的是哪件事?”

顾吟怀恼火道:“你说是哪件事?!胆敢威胁本殿下的性命,你还不该死!?”

顾长宁便也小声回道:“你现在是殿下,可我也算是个殿下,我只是为了保命威胁了你那么一下,你偏要问我的罪,在这之前,你想要杀我的事,又该怎么算?”

“你!”顾吟怀恶狠狠地瞪着他,隐忍地开口,“不要让我有机会捉住你,否则我会让你无声无息地从这世上消失!”

顾长宁心想我现在受到的威胁够多了,不差你这一个,便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

对于她的沉默寡言,荣珠荣元认为是性格孤僻古怪,然而此刻,顾吟怀认为对方是在刻意蔑视自己的威严。

于是他一拳击打在顾长宁的书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有种午后跟我去骑射场正面比拼一回!你休想还像上次那样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