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不是成心的。.org”我回答。我真的不是成心的，如果非得问我到底是怎样的，那我只能回答我是私心的。的确，我的私心太重，我一直以为任何事情只要满足了我的私心那就是好事情。而且我坚定地相信在他们心中早就发现了我私心重的毛病，只是大家都很顾及我，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没人揭穿我罢了。
“你不是成心的，很好，但愿是这样。”詹姆斯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淡淡地笑了笑，便抽着烟离开了。
詹姆斯走后，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相继离开。最后只剩下我和卡萝尔。
我想问她刚才他们突然离开是什么意思，但我又不敢张口。等了几分钟，她也站起来。她连我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朝着门口走去。我心想这下完了，所有人都被我得罪了。我成了落单的小雁，不免心生悲凉。
我目送着卡萝尔从我跟前走开，但是她走到门口却突然转过来。她的眼睛是婆娑的，面容是孤寂的。她看了我几眼，勉勉强强地挤出一点笑容。她那浅浅的酒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快消失不见了，要是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我突然觉得都是我害了她，是我用自私的灵魂一点点把她脸上原本清澈的气质撕烂的，是我让她的酒窝渐渐变淡的，是我让她每一天都活得很吃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正在后悔莫及，她突然张口说道：“你随意吧。我们的上次约定到此结束。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你大胆地去干你想干的事情吧。我终于明白这些年你为什么不主动和我联系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的心根本不在感情上面，或者说根本不在我身上。你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不会再自作多情地去猜测了。”她说完后便转过身子准备离开。
“卡萝尔，你等等。”我一边大声呼唤她，一边跑上去紧紧搂住她。我头一次发现从后面搂抱住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让我心潮澎湃，这突然的一搂不仅让我找回了怀念的感觉，也让我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无限抱歉中。“对不起，卡萝尔，真的对不起。”
她故意将我搂着她的胳膊解开，接着又转过身子替我擦着脸上的泪水。这一刻似乎不是我在跟她说抱歉，也不是我想要挽留她，而是她在安慰我，在隔离我。
“没关系的，你去干你的事情吧。我心里最明白，你一直想要把你的朋友当成你最坚不可摧的堡垒，而我最多也只能算堡垒背后的一块可有可无的石头。这些我都看的出来。”卡萝尔慢慢地对我说。
“不是的，卡萝尔，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我是爱你的……”我还没说完她就把我打断。
“别说了，你有没有爱，你自己最清楚，别再用这种话语来骗我了，也别再骗你自己了好吗？”
卡萝尔离开了，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问句。她要去哪里以及她会如何了断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一点都不知道，我现在想的最多的可能是祈祷，祈祷我们之间有转机的希望，祈祷她刚才只是说气话。
她朝着大房子走去。我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她叫住。我懊恼极了，恐怕在那些拿着枪的卫兵看来应该懊恼的不是我吧。是的，他们目睹了我和卡萝尔的整个对话，他们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没有资格去要求他们应该和我站在一条线上，也没有资格去请他们为卡萝尔打抱不平。因为我始终觉得他们打心底里瞧不上我。
我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直到深夜。隔着合金板的通道外围不断传来虫鸣生，我意识到秋天快到了，那种啾啾发声的小虫子我之前在苏哈克斯经常听到，它们只有到了这个季节才会出来活动，而且白天从来不露面。当然，我那时每天都忙于工作，根本没有空闲去专门听它们为我放声高歌。
这时，从大房子的门廊下走来一个人。他的脚步声非常焦急，以至于所有的卫兵都转过身去看他。他走到中间的时候又突然转过身去问他身后的卫兵：“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动静或者异常？”
我听到有几个卫兵一起回答“什么都没有，一切非常平静”。
他又问：“除此之外有没有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
其实我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自从卡萝尔走后，这条通道一个人都没有经过过。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卫兵告诉他：“没有长官，这三个小时我们没有换过岗，我一直都在这儿看着呢，没人经过。”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吧。”那人问完之后又继续朝着我走来。
其实从他开口，我就知道他是谁，但我没有叫出来，我的心情太沉重了，根本没办法张口去叫他的名字。
我想起身逃避他，可是为时已晚，他已经走到我跟前了。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他问。“照我说你应该翻过这些合金板到外面去，索性让僵尸把你身上的肉全部咬干净，你也不用当个人，也不用变成僵尸，反正，我觉得你活着根本就是多余的。”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淡定，似乎这是他之前就想好的句子。
我没有回答他，我心想着他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了，说实话卡萝尔离开后我确实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我又必须活着，我得到她跟前证明我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算了吧，我知道你现在不好意思讲话，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卡萝尔不见了。还有……”他没说完我就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问卡萝尔的下落。他回答：“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把她气走的。还有，我们要出发了，只有马尔克斯会留下来。”他说完便走了。
“詹姆斯。”我把他叫住准备跟他说清楚。“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这个朋友不可交了？”
他想了一下对我说：“你最好还是回去好好找一找，我告诉你，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和你闹别扭，如果我干涉的太多，就你这脑子，估计又要以为我在打卡萝尔的主意，而且我对布朗他们嘱咐过，谁都不要管你，这一次你就自生自灭吧。”
自生自灭？我反问自己，我拿什么自生自灭。是我的良心还是我的决心？其实细细想来，无论是良心还是决心，我似乎都没有，或者说尽管有但都不完整。我本来就是个不完整的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的人格也是四分五裂的。
我没有勇气去做出一个很像样的决定，但是潜意识告诉我我必须跟着詹姆斯。于是我便迈出步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几十步。刚开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却没有理会我，但后来他突然停下步子，我也跟着停下来。他背对着问我：“你跟着我干什么？瞧瞧，你他妈的瞧瞧，你看看这些人因为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因为我？又是因为我？詹姆斯我告诉你，你不要再拿布朗说的那些话来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罪犯，什么因为我，凭什么要因为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突然哪里来的气愤和不解，竟然一下子吐露出来。
“我真想再狠狠揍你一顿，看来你真快成笨蛋了。好，你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我来慢慢告诉你。”他说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朝前面的房子拉过去。
“你有话就说，现在，马上。”我有些被惹毛了。
“闭嘴，你这个笨蛋。你不觉得丢人但别忘了我是个要脸的人，你很好意思在卫兵面前袒露你的无耻，我不行，我没有那个勇气。”
“我有什么羞耻的？”
“你不知道？嗯？好，待会进去我一字一句的念给你听，我要让你自己把自己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地看清楚，哪怕就这一遍。”
他拽着我就像拽着一只他特别愤恨的小耗子，他的愤怒在他的手掌下表露无遗。我不仅要忍受他巨大的手劲，还得忍受好几次差点摔在地上的惊险。
到了房子的大厅后，他大声叫着布朗他们的名字，嘴里还嘟囔着“我要让所有人一起来看看你这个无耻混蛋的嘴脸”。没过几分钟，布朗他们就从二楼跑下来。起初杜宾还问：“为什么要抓着乔治，他怎么了？”
詹姆斯接过杜宾的问题随即回答：“杜宾，你问的很好，我正想着如何开口呢，谢谢你。”他看着杜宾的时候露出那种我猜不透的笑容，然后对着众人说：“这个家伙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他我们才变成这样，他也不明白他是否无耻，我现在就来揭露，我倡议，如果我有不足的地方你们能站出来替我补充。”
“詹姆斯，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你就不能想一个比较合理的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来教育他？非得硬来，这样他会很伤心的。”马尔克斯说。
“老兄，我求你不要袒护他，我告诉你，我如果不来硬的，他如果没有感觉到伤心，那么他的毛病就不会改，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有毛病，更不会觉得我们在替他伤心，明白了吗？我相信卡萝尔会希望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