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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话 西川谷地

入夜。

新月如刀,静静浮在云霄之上,隐隐错错的月光滑遍石城,一片安恬静谧。天地山川,仿佛都已沉沉睡去。

石城南门,城墙之下,街道当间,一个身影扣扣索索地紧步而来,在一片半明不暗的月夜之中,仿佛水中的鱼影,一沉一现。走到南门城楼之下,黑影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

“哎!——“只听一声叫嚷,劈空而来,如同掉下了一块儿大石头。黑影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上,仰头一看,只见城楼的房脊上,一个坐着的人影子,映在纯白的月色之中,分外扎眼,不是随风又能是谁?

黑影叹了一声,定了定神,赶忙顺着台阶爬到城搂之上,房顶却是上不去了,悄声道:

“随风师傅,您下来!!“却是王宝的声音。

随风不动声色,随着月光,看着手中的一个小圆盘,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徐徐吐出一口气,轻轻跃下房顶。

“哎哟,“王宝鼓着眼睛,压着声音,“随风师傅,您和老猫似的爬那么高,吓死我了!”

随风道:“谁让你不早点儿跟着来。”

“我躲我还来不及,怎么着能跟着来——那不是郭三牛逼着我来的!”

随风眼睛一斜:“就这么不情愿?”

王宝一脸苦相:“人在屋檐矮三分,我这也是不得已。。”

随风道:“看来你们郭大人着实器重你,这个时候偏偏把你跳出来,原来这儿胆子最大的就是你啊-。”

王宝哭丧着脸道:“哪儿有什么胆子?!无非是他人皆是沾亲带故的,我是个爹不亲,妈不爱的!”

随风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无非都是些个可怜人,客死他乡,和流浪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的。”

王宝挑着眉毛,惊诧道:“那区别可大了!叫花子可害不了人,这鬼可要害人的!”

随风无奈笑道:“人要没见识真的是什么都得怕——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天地人神鬼各有境界,中间自有循环往复,这人一死,到了鬼道,就该下地府轮回——只有怨念极深的厉鬼为了了却心事,不甘就此轮回,才滞留人间,去寻仇了愿。可人鬼殊途,这是坏了大道,所以,一旦选择于此,那鬼就算和地府画了押,永世深入地狱,不得再入轮回,那才叫个凄惨。”

王宝心有余悸道:“那我们这儿怎么突然间多出这么多厉鬼??”

“哪儿是厉鬼,”随风道,“如今正逢乱世,世道混乱,冤死之人实在太多,可地府的转世轮回都是有数的,所以弄得一大批鬼都赶不上趟,只得在世上胡混。既无人给烧纸,也没人给香火,估计是晚上偷偷成群出来混,讨些吃食。只是有些不安分的东西,煽风点火,这胡闹之人,死后必然也是胡闹的鬼。”

王宝道:“就是讨吃食?那改日我在外头摆点儿饭,烧些纸钱什么的——”

随风笑道:“那满天下的鬼都得跑到你这儿来!人要生前怂,做了鬼只能更怂,所以鬼其实最怕的就是人,特别是胆子大,阳气盛的活人,有时候撞一下能把他给撞得灰飞烟灭。本来吓得不敢进你家门,你这还摆出一副施舍的样子,怎么着?你想开仓赈灾?”

王宝一听,把脑袋晃得和个拨浪鼓似的:“不不!!我还是听您的,怎么着,咱现在去哪儿?”

随风挥手一指:“西川谷地!”

西谷万年不见阳,晴日自带三分凉——说的就是石城旁边的西川谷地,地处坤卦阴位,里边长了一群槐树,简直是万中无一的阴湿之地。但凡行走于此,不能不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与惶恐,穷山恶水之地,多有怪异之物——

便是大天白日,也极少人来此地转悠,若是爹妈知道孩子们来此玩耍,回去少不得得一顿打骂——那是什么地方?平日里死孩野尸那可都是往那儿扔的!

何况是晚上?

苍穹泼墨,素星留白,夹在两山之间的西川谷地,沟壑丛生,草木疯长,南北贯通,仿佛一条兜向风头的大口袋,夜风凌厉,势如千军万马,奔腾而入谷中,掠过草海,大浪层叠。

两个身影,蓊蓊郁郁,踏浪而来。

绕过几棵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槐,王宝眼前开阔一片,抱着随风交给他的包袱,木然前行。忽然,一个激灵:

——刚才明明是随风走在前头的。

一个身影,形单影只,立于一片野草汪洋之中。

树摇草摆,云飘月暗,周遭万物都在动,然而没一样是活物。

这实在太恶心了。王宝这下算是知道什么叫恐惧,真正的恐惧是麻木而无助的,想放弃一切,匍匐在地,与恐惧化为一体。

环顾周遭,侧耳四野,王宝似乎觉得,自己和飘摇的野草融为一体,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王宝——”一声呼喊,似有似无,虽然远得虚弱,但却未被夜风吹散。就这一声,把王宝拉了回来——不对啊,我还活着呢!我还有救呢!

仿佛半晌终于感受到了疼痛一般,王宝倒吸了一口冷气——扯着嗓子一声:“哎!!在这儿呢!!我!”

声震长空,泥牛如海——

片刻,听得远远噼噼啪啪林间响动,一群不知什么的东西掠地而来——瞬间,又归平静。

狗娘养的郭三牛,老子要是活着回去,第一个打死你——老子要是死在这儿,第一个害死你——王宝恶狠狠地赌咒道,就是一晃眼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滑过眼梢。

远远的,站着一个孩子。

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脸色发白,一双黑眼珠子亮如繁星,戴着顶小小的棉帽,野草遍及他的胸前。

好奇,紧张,天真无邪——

王宝盯着那孩子,心下一片清凉,虽然他明知道这孩子,也是一只鬼。

那孩子瞅了一阵,终于缓缓迈步走了过来,只听着身后远远几棵古槐瑟瑟抖动,枝条乱颤。一步步走到了王宝身前,那孩子仰着小脸,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愣了愣,一只小手,高高地伸向了王宝。

王宝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不由得也伸手而去。

两只手渐渐相近——

猛然间一身狂呼,槐树中几道黑影四散而去,一道白光夹杂着一阵痛苦嚎叫射向王宝。王宝还没反应,直觉得胸口包袱一动,一道黄符破袋而出,当头便按在了那白光之上!

白影为之一滞,遥遥见一束长发披散,当空坠落。

暗处,随风嘴角一翘。

谁知那白影半空中一个盘旋,稳稳又飞向王宝,半张黄纸悠悠得被甩在身后。

——完了!随风心中一紧——妈的,符又给写错了!!

如今看得真真的,那白影却是一只女鬼,披头散发,面目扭曲,五官狰狞,口中稀稀拉拉拖着不知是血还是水,五指如利爪,卷着一股冷风,不要命地破空而来。

王宝当头吓得大叫一声,一个筋斗翻到在地,手里的包袱不由得扔在半空中,乱作一团,黄符纷飞,如同数十道金光,嗖嗖劈向那女鬼——可惜,毫无效用,丝毫阻止不了那鬼,空中一片黄纸飘零。

长爪如电,袭去王宝,直去心窝!

“挡!——”一声长喝,那女鬼“碰”得一声,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惨叫一声,掉在地上。

身形似飞云卷地,落而无声,一个少年术士横眉利目站在王宝身前——正是随风——王宝狠狠地咽了几口气,只觉得心都要破胸而出,指着随风,颤抖着指头,欲言不能。

女鬼翻身伏在地上,双目恶狠狠地望着面前的术士,满是咒怨。忽然边上一声啼闹,那孩子哇得哭了起来,女鬼面容一敛,眉目间散出一股柔情,抛下随风,直直扑向那孩子,搂在怀中,口中轻轻念叨:

“孩子不哭,孩子不哭——”斜眼瞟着随风,满是不屑与恨意,然而,那几分恐惧却也难以掩饰。

随风心中一片懊丧,原本的计划现在全泡汤了——看来,自己造得符还是不行——可惜身旁所备的灵符现在已然没剩下几张——这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而且眼前这只鬼,显然是母亲,为了孩子,绝对会疯狂抵抗,然而,这不可能是他要找得作乱首领——

随风紧紧盯着女鬼,踏出了禹步第一式,手中捏诀。

女鬼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加紧,紧紧抿着嘴唇,微微发抖,幽怨道:“杀千刀的,断根子的,做人不肯放过我们,做了鬼都要赶尽杀绝——天底下如何会有你们这样的……”

随风冷笑道:“人鬼殊途,你们本就不该在此——便是有什么天大冤屈,也不能随意霍乱人间,残害人命!”

女鬼脖颈之上青筋爆出,怒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残害人间的是你们这帮王八蛋!!!”

随风不想与其斗嘴,只想着赶紧将那首领逼出来,手中用力,展起一股青光,寒言道:“我不想难为你,你们的老大在哪儿?”话音未落,只觉得身后古剑微微一颤!

随风眉梢一抬,眼角余光一闪,

——双手发颤,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