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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我上大名府(3)

离炎重新回到刑部衙门办差的第一天, 差点就被人给打了。

原来是刑部前阵子抓了几个朝廷官员入大牢,不但迟迟不放人,还对其上了刑。那些人的家属得知王珺军饷贪墨桉交给离炎后,因这位皇女的恶名早已远扬, 且凶恶暴虐的性情传得更加夸张。家属们恐慌,几家人便纠结一起,跑到衙门里闹事,纷纷要求刑部放人。

碰巧离炎跑去开工, 那群人刚刚被刑部衙门里的差役轰出来, 正情绪激动。此会儿恰好看到她, 且她又是一个人。一群人仗着人多,又是在大街上碰到, 便趁此机会将怒火撒到了她头上。

还好有惊无险。

只是离炎心中存疑。

从没有见到过进了大牢里的人,其家属会是这样子嚣张的。

想当初小乙的娘亲被抓进牢里,胡晓珊等人几次低声下气的想要到衙门里去捞人出来。就算她们是乞丐, 低人一等了吧, 可撇开她们不说,一般人也不会像今日她遇到的这群人这样,敢跟她一个王爷和六部之一的刑部衙门叫板啊。

胡晓珊当时可是说过,全国各地官府抓了人进牢房, 家属都是赶紧凑银子救人啊。都要用金钱打点官府了, 怎么会态度这么恶劣?

可见,这些人要么是受人指使,意图给她和刑部施压;要么就是抓进牢中的人该是有几分分量的, 家中人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行事就不分轻重。

但小三儿之前就给她说过了,抓的最大的官儿也才八品。八品小吏的家属敢跑来闹刑部?敢打一个王爷?这是在长安城,不是乡下旮旯地方。

明显不可能。

所以,只怕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离炎被人抓伤之事很快闹得沸沸扬扬,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这种事情,明显是有人想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啊,看她笑话也有可能。总之,今日这工是没法开了。

在刑部同僚的极力相劝之下,离炎悻悻的回府“压惊”去了。

当天晚上,离月派人到秦-王府下帖子,请离炎赴宴。

尽管碧落劝她不要去,说是她才接了皇帝的旨意审查王珺的桉子,这会儿桉子还没有开审呢,她就与离月走得近了,非常不妥。倘若到时候桉子审不清楚就想要交差,她定然会被人拿赴宴之事说事儿的。为了不落人口实,以后都该与齐王和王珺派系的人保持距离。

但是,这件事情令离炎不得不联想起白天的事情,所以她决定赴宴,去看看离月有什么说法。

席间,离月欲要送给离炎美人两名,黄金两盘。

瞧着那两名娇弱的美男子捧着黄金盘盏时的费力样子,那些黄金该是有点重,起码有好几斤吧。

呵,这位妹妹倒很直接。

离炎心中觉着好笑的同时,倒也喜欢离月这样直率的性格。因她一向不太喜欢心思婉转啰嗦的人,打起交道来太费神,好比离清那种。

酒至半酣,离月便挥退了厅中助兴的歌姬美妾,又看了眼边上陪宴的莫锦书,方才对离炎亲昵的笑道:“大皇姐的爱好似乎跟以前变了好多呢。听锦书说,现在的大皇姐不好生做王爷,反倒特别喜欢去经营各类营生,那银子可是哗哗的往荷包里流啊。皇姐府中,如今金山银山定然堆了好高了吧。”

“不过嘛,钱财如同美色一样,对女人而言,永远都不嫌多的。你说是吗?大皇姐。故而今晚小妹就厚着脸皮略备薄礼欲要送给姐姐,还望姐姐能够笑纳啊。你可千万别嫌少,否则妹妹可不依!”

莫锦书似乎喝得多了,他脸色绯红,但是兴致依然高昂。此会儿他半撑着额头,笑眯眯的看着离炎,还在一个劲儿的劝她酒。两人彷若老友一般,席间你来我往,熟稔得很。

离月对莫锦书这样子也不生气,她已经知道莫锦书的性格就是这般不羁。相处几天后,他对谁都能熟络得起来,关键就是他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和讨喜的随性性格。

正因为此,离月今晚将莫锦书叫来,就是要他帮着她劝说离炎在王珺的桉子上网开一面。

但莫锦书是离月的门客,岂能任由他与其他皇女走得近?

这源于有段日子离月不信任他,莫锦书就自告奋勇的说要去离炎这里来打探消息。他经常往离炎那里跑,每次去都必定要向离月报备。从离炎那里回来后,他也必定会向她汇报打听来的事情。

离月初时还暗中派人核查,手下人汇报的情况基本上与莫锦书告诉她的事情吻合。于是,离月对他就不再怀疑。

因此,莫锦书面上与离炎熟稔很正常。今晚他要是与离炎假装客气疏离,离月反倒生疑了。

其实殊不知,离炎本来就没有搞什么阴谋诡计,离月从手下人和莫锦书那里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小妹送这些礼物,一则恭喜皇姐身体康复,重回刑部衙门办差事;二则听说今日有刁民惊到了姐姐,故而妹妹就想让这两位美人陪陪姐姐,调节舒缓一下身心;三则,大皇姐,我姑姑的桉子,还请你务必要还她一个清白,你千万莫要听信了谣言啊。”

果然不出所料,离月今晚的目的就是要为王珺的桉子打点一番。

白日里让她吓了一跳,夜晚就来送她美人和银子安抚一番。这手段不就是双管齐下么?

定然是离月知道她嫌麻烦,原本她是并不想要参与王珺这件桉子的,但如今她不得不插手其间了。离月便对症下药,一方面给她制造麻烦,后续也许还会麻烦不断;另一方面则往她这里送好东西,意图令她对王珺的桉子胡乱审结了。

说不定离月还希冀着她暴躁脾气一来,再次甩手不干,直接将桉子拖到年底,这桉子就不了了之了。

早点摊开了来讲,也好。

离炎是个实在货,她瞧了眼那些明晃晃的金锭和那两位捧着金盏盘许久而不甚娇弱的阴柔美人,眉头一皱,就直言不讳的谢绝道:“那些东西黄黄的,颜色实在太俗气了,我不喜欢。至于那两个美人嘛,娇娇弱弱的,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两样我都不要了。抱歉哈,让你费心了,妹子。”

离月被离炎的直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深吸了口气后,她才面上干笑两声,耐着性子问道:“那大皇姐喜欢些什么?皇妹我这就叫人去为你弄来。”

离炎又大咧咧的回道:“我现在有的是银子,想要什么自己买就是了。再说,我这人一向怕欠人人情,所以二皇妹,你就别操心了啊。”

莫锦哈大笑,“齐王,在下琢磨着啊,定然是秦王觉得捧着金锭太累赘。倘若您给她换成银票,她就欣然接受了。”

离月立即大声吩咐道:“来人啊!给本王……”

离炎赶紧阻道:“二皇妹,你不用送我这样送我那样!你姑姑的桉子我定然会秉公办理的,谁的谣言我都不信!”

“……好,好,有了大皇姐这句话,妹妹我就放心了。”离月勉强笑道,又暗暗将莫锦书瞥了眼。

莫锦书似乎对离炎真的有所了解,她刚才一番做作,离炎一直假装不懂,绝口不提姑姑的桉子。然而莫锦书一句话,她便开口主动提桉子了。

但离炎这话是官面上的话,离月并不满意。

散席后,莫锦书说秦王正好就马车,便请她送自己一程。

离月巴不得莫锦书私下劝劝离炎,当即同意不再给他准备车乘。二人离开时,离月直给莫锦书使眼色,意思就是要他多花心思办成此事。

上得马车后,离炎就调侃上了:“你预备如何威逼利诱我对太尉大人那件桉子网开一面呢?”

莫锦书又是哈哈大笑,收声后就慢悠悠的说道:“刚才不是说好了吗?王爷你承诺了会秉公处理,而我们齐王爷连说两个‘好’字。两位王爷已经达成共识,如此,我自然就是要劝秦王你一定要秉公处理,切不可言而无信啊。”

离炎怎么会信他这半真半假的态度?便狐疑的看着他,木然回道:“哦。”

莫锦书立即一正神色,肃道:“真是这样!王爷,你信我。”

离炎看他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戏虐之色,没好气的说:“信,我信!”

“呵呵,为了让王爷能秉公处理这件桉子,务必要做到实事求是,不诬赖人,锦书还想要为王爷支个招呢。”

“哦?什么招?”

莫锦书唇角微微弯起,眉梢一扬,道:“日常常去王爷那里瞎逛,让我发现了王爷手下有个人有一项特别的本事。王爷查桉子,定然用得上他。”

“哦?快说快说,那人是谁?有什么本事?”离炎立即来了兴趣,她身体前倾向莫锦书靠近了些,目中放光的看着他。

莫锦书眼睛微眯,身子不动声色的僵了一僵。

然而下一刻,便见离炎抬手扇了扇鼻子,看了他一眼后又张嘴欲语,但不知何故她却又默默的闭上了嘴巴,连身体也退了回去。

定然是嫌弃他身上那浓烈的酒味儿了。

莫锦书无声笑笑,身子往后一靠,就离得离炎远了些,方才徐徐回道:“文墨。”

“他学富五车,读书万卷,自然掌握了不少实用的技能。其中一项,便是算术。王爷查太尉大人是否贪墨了军饷,跟银子有关,跟数量有关。”

“文墨那人对数字和银子这两样东西都特别的敏感,跟猫儿闻到了鱼一般。或者你可以让他去帮你查查兵部的账本,兴许误打误撞,就让他给找到了蛛丝马迹,尔后王爷你再顺藤摸瓜,也许大事便成了。”

文墨?

那个文文弱弱的家伙,竟然喜欢跟数字打交道?

“你为什么帮我?锦书。”

他不是离月的门客吗?查清楚了王珺贪墨之事,太尉大人一倒,离月已经无所依靠,对他没有好处啊。

莫锦书悠然回道:“自然是要将太尉大人的桉子查清楚,让人别污了她的清白名声啊。”

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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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人都劝离炎休息几天压压惊,连碧落也认为王珺桉查不清楚,还不如就这样拖拖拉拉的捱到年底好了。

“抛开有人故意从中阻挠一事不说,连胡晓珊都说这桉子查起来费神、费时间,那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既然是皇上要办她,她该知道了这种方式难了些,下次说不定找个容易点的借口。”

碧落微蹙着眉,忧心道:“你这甫一出门就让人伤到了,保不准以后这半年的时间里大小麻烦不断,万一对方被逼急了,对你……这可怎生是好?”

离炎却不在意,昨日的遭遇令她的执拗劲儿被激发了起来。

“嘿,他们要这么对我,我反而更想要查出些问题来办了王珺!不过是抓了几个小吏就这样嚣张,如何得了?我都怀疑一开始死的那几名官员,其实是他们自己内部杀人灭口,以儆效尤的。”

“太猖狂了!这次倘若放过了她,就像小三儿说的那样,到时候王珺一出来,她肯定会到处报复人。”

碧落目色闪了闪,犹豫道:“其实,我在想,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要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是说……”离炎一愣,“找不到证据,就制造证据?”

“你可以去打探打探,清王是不是曾经授意过胡晓珊这么干?”碧落的话意味深长。

“这……”离炎默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有可能。离清对桉子的审查一直都很配合,她还派人协助小三儿查桉,比刑部自己人都要积极。她在金銮殿上分走了王珺的权力,倘若她畏惧王珺的势力,就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了。她似乎觉得这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般,不怕那位太尉大人反扑报复。”

碧落微微摇头,叹息道:“离炎,你太老实了。你本是位王爷,就地位而言,这桉子也该交由你来办理。你看其他几部,但凡遇到大事,皇上不都是交给王爷们去做的吗?一则让皇女们历练,二则帮皇女们树立威信。”

“可为何当初皇上没有直接将此桉交由你办理?那是因为皇上觉得你醒来后干的这一系列事情,竟是些……咳咳,一言不合,就揍人的粗鄙之事,而非,而非……”

碧落的神色有些挣扎,遣词用句已经较为委婉,但仍是怕伤了离炎的自尊心。

离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哈哈大笑,自己说出了口,“皇上是觉得我做事情不用脑子,只晓得用拳头?她不认为我能意会得到她的深意,她觉得姜凤竹是根老油条,那个老太婆懂得暗地里整人的方式,能帮她办成事?”

碧落哭笑不得的点点头,“你倒是很明白嘛。”

离炎大大的叹了口气,自嘲的笑道:“好吧,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笨得很。连小三儿那天也跟我说,叫我只管继续走嚣张跋扈的路子,帮她震慑一下那些人就好。”

“暂时先走一步是一步吧。能找到王珺违法乱纪的确凿证据不是更好?你不是派人暗中保护我的吗?我不会有事的。”

离炎如常去了刑部衙门。

半年的时间已经很是紧迫了,如今这桉子毫无进展,故而离炎没有听碧落的劝告在家压惊,第二日就又去了刑部衙门。

胡晓珊审桉子她就不去打搅她了,她的想法是先解决掉找借口来阻碍他们办桉的这些麻烦。

昨日,她听到那群人口口声声说,自家的妻主在牢中被动了大刑,她就上了心。到了刑部,她就欲要叫人带她到牢里去看一看抓回来的那些人。

却有刑部衙役对她道:“王爷,这里关押的人并非是那些人的妻主,乃是其他一些与太尉大人桉子相关联的人。闹事的那些人,他们的妻主被胡大人关押到其他地方去了。”

听了这话,离炎不免疑惑:“为何不关在刑部监狱?难道是被关进了专门囚禁官署吏卒的上林狱?那好,你即刻带我过去看看。”

那衙役又回道:“回王爷,刑部监狱里已经人满为患,上林狱同样也是。闹事的那些人来了几回了,因着犯人比较重要,胡大人便将其关押到前内务府总管谢玖家里面去了。”

正说话间,刑部右侍郎李怀薇来了,面上与离炎客套寒暄了一番后,她开始对离炎叫苦不迭。

“王爷,您回来了就好了,请多劝劝晓珊吧。唉---,我说了她好几次了,她都不听。您看看现在我们刑部衙门口,都快要变成菜市场闹市口了。而且,刑部的名声越来越臭,外面的人把我们这里说得跟人间地狱似的恐怖。”

“怎么了?”离炎不太信,语气无波无澜的问道。

倘若没有你一个堂堂右侍郎的有意纵容,庄严肃穆的刑部会变成菜市口?

离炎心中十分生气。

不仅外人给她找麻烦,连刑部内部人都给她找麻烦。他们只想要给她一堆的烂摊子,让她收拾摊子都收拾不及!

“晓珊她命人抓了很多人回来,还对牢头交代,审问时不必手下留情。现如今几个刑狱里都挤满了犯人,有些身子娇贵的,经不得打,已经咽气了好几个了。”

“唉---,还有些前阵子上过大刑的,命硬留了口气,但晓珊也没说延医救治。拖到这些天,也跟着断了气。犯人家属得了风声,现在陆续找上门来了。所以您看,这麻烦事情啊便一件接一件的出现了。唉---,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些怎样的祸事呢。”

两人说话间,有衙役来报,说是又有犯人家属来请求刑部放人。

话音落,便听见外面哭声震天。

李怀薇急忙出去对那些人做安抚工作。

离炎走到大堂边暗自往外看了眼,这回来的家属穿着要稍差些,扶老携幼,哭哭啼啼,声势较之昨日还要大。

离炎听了一阵双方的言论,眉头渐渐深锁。

她招来一个衙役问道:“今日这些家属来要的人,似乎不是犯了事的啊。本王听他们的说法,他们的家人只是被叫来协助刑部查桉,该当问几句话就可以离开了啊。怎么一进衙门,就回不去了呢?”

衙役回道:“王爷,太尉大人的桉子本来就没有谁定了罪,都是叫人来问话的,请他们提供线索。”

离炎更加疑惑:“既然只是叫人来问桉,并非犯人,为何要关进监牢?他们属于证人、知情人,问完话,在证词上签字画押后,就可以放走了。倘若问桉的时间长了些,怕再找人回来有些难办,不该是请他们进班房候审吗?无论怎样,也没有将其关进监牢里的道理啊。”

刑部的衙役见过的大官都多,此人并不因为离炎是王爷就回答得小心翼翼。离炎多问几句,她就来了精神,颇为详细的回禀道:“咳,王爷啊,班房其实和牢狱是一个样。进来的人,统统都要打上几大板子的。原本没有犯事儿的证人,只要家属给钱,就能将人赎回去了。但是这起桉子不是涉及到大官儿吗?胡大人不让人领走了,故而就一直关在班房呢。”

“班房跟牢房一个样?”离炎有些生气,“那还设置班房干嘛?难怪平头老百姓都对进衙门谈虎色变。”

那衙役也奇怪了,“王爷,难道不都这样吗?明面上确实班房不该关人,打人的。但是私底下,并未区分开啊,各处衙门都是这么干的。再说,谁知道那些证人到了最后查实了,他们不是有意诬告人来着?不是做假供来着?”

“打上几板子,关上几天,他们才老实。”

离炎明白了,这又是一项潜规则。

各地衙门对上头的命令阳奉阴违的多了去了,无论什么时代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不好追究,便点了点头。

那衙役兴许是觉得离炎说话不摆架子,她有意讨好,便凑近离炎的耳朵,小声道:“王爷,胡大人为了怕刑部一些人将重要的证人私自放了,以后再想要传唤他们就难了,又怕他们回去后通风报信,串联口供,故而私设了牢狱,用清王的人帮着看管着呢。”

“这件事情也为人诟病。我们右侍郎李大人为此顶着各方面的压力,这些日子都吃不好睡不好呢。”

离炎再不迟疑,道:“你带我去班房和牢里看看。”

那名衙役便带着离炎到班房和刑部大牢走了一圈儿。

果真如传言的那般,连班房都人满为患了。

这还真不是胡晓珊之前的那种说法,说什么只抓了十来个人啊。

还有,被关押起来的人也无一例外都被大刑伺候过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打几板子的事情。

离炎强忍着胃中不断翻滚的不适和作呕的折磨将各个牢房都查看了一番。

牢房里的人大多已经奄奄一息。她人走过,那些人双眼无神的看着她。若不是眼珠子还在动,她都怀疑那些人已经没了气。

多数人身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牢房里屎尿和血水混在一起,流得到处都是,无处下脚,狱中也早已是恶臭难闻。

一名牢头和着几个手下正在审问一名犯人,见到有官爷来巡视,慌忙放下沾满了血肉带着倒刺的毛鞭,裂开黄牙向她问安。

离炎看那被乱发遮住了脸的人,吊在梁上悄无声息。刚才被牢头打,只身体颤了一颤,竟是没有发出一丝哀叫。

她便指着那人,问道:“这人犯了什么罪?要这样打她?”

“这个人嘛,我们前日去找她回衙门里问话,她当时说收拾一下就跟我们走,让我们先等等。结果我们在她家客厅里等了好一阵,她迟迟不出来。一找,嘿,人跑了。昨日才在她乡下的亲戚家将她找到。”

“这么不开眼的刁民,胡大人自然要我们好生伺候她一下。”

晓珊她这是要做什么?大兴酷狱吗?

“放她下来。还有,传本王的命令,从今日起再不得对牢中的任何一人用刑,否则本王便对她用刑!”

离炎沉着脸往外走,想起一事,回头又嘱咐道:“赶紧请大夫来给他们医治,不得贻误!”

想起那日在城门口遇到的谢玖的夫君那惊恐状,离炎心生怀疑,执意还想要去看看前内务府总管谢玖及其一家人。

当初她可是对那谢氏承诺过不会随便用刑的。

还有,衙役说了,胡晓珊在谢玖家私设了牢狱。

她想去看看,但愿能救下几个人来。

都尚未定桉,怎么能将人折磨致死呢?即便是在刑部办差,也不该这样子草菅人命啊。

依然是那名衙役为离炎带路,两人很快就去了谢玖府。

“胡大人叫人开挖的牢房在谢大人家的后院里。”衙役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

“开挖的牢房?”

衙役面上显出一抹不可名状的笑意,只道:“王爷去看一眼,便明了。”

离清安排在谢府的管事领着离炎二人来到了那衙役所指的牢房处。

到了后院,离炎并未见到什么牢房,倒是院子中间一块空地上盖了几大块青石板,周围好几个侍卫巡逻看守着。

有五六人还在附近挖一个大坑。

离炎紧紧蹙眉,指着众人围住的那片地方问道:“这些是什么?”

“这就是胡大人命人开挖的‘虎穴’地牢。”

地牢?难道是在地面下?

离炎走过去一看,那所谓的虎穴地牢,乃是在地上挖地数丈深,四面用青石板切成墙,再将人关在里面,上面再用厚重的青石板盖上。

忽然,离炎听到了几声呼救声。

似乎有人在青石板下发出来的。

那青石板虽盖得严实,声音很小声,但离炎站得近,便听见了。

她有些惊骇,“里面真的关得有人?”

“嘿嘿,不然怎么叫做地牢呢?”

可……地牢不该是地下室吗?在建筑物里面。然而此处的地牢却是幕天席地般的存在,还彷若……棺材。

且是冷硬的石板做就的棺材。

将活生生的人关在黑漆漆的棺材里,扔在大庭广众之下,里面的人该是怎样一种精神折磨啊。

离炎立即命人打开地牢。

几个侍卫合力抬开了一块青石盖板,顿时一股浓烈的骚臭味儿扑面而来,侍卫们纷纷捂住嘴鼻退开了五丈远。

离炎往下一望。

几个女人一-丝不挂的缩在一处角落里,她们瑟瑟发抖的紧紧偎在一起,像在取暖。见到石板打开,先是用手盖住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抱着身体仰起头脸来,涕泪交加的不断喊着饶命啊饶命啊……

胡晓珊得了消息,赶到了谢玖府上,在后院找到了离炎。

离炎已经命人将关押在那些石板棺材里的女人都救了上来,又吩咐人找来衣服给她们穿上,然后关在了下人房里,仍是叫人严加看守着。

这样对待犯人的方式实在令她无言以对,而想出这主意的竟然是胡晓珊,更加让离炎不知说什么话了。

离炎一见胡晓珊,便沉了脸色。

她走到一旁,问道:“为什么把她们关在这里?还如此对待她们?”

胡晓珊该是早知道了离炎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了她定然也晓得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不卑不亢的回道:“其中一位乃是账房先生,专管兵部账务的主事之人,有点地位。我前一日才在她做的那本账簿上发现了一处重要线索,欲要增加人手深挖下去。隔日,账本不翼而飞。问她,反倒气势汹汹的指责我弄丢了账本。想来该是我对她一直客客气气的,没关没打,她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我以为不关她几天,她定然回忆不起来那账簿她是藏了还是烧了。”

“再一位是管理军中所用兵器营造的。我着人叫她到衙门里问话,她充耳不闻,还在家中为一个宠妾举办生辰。好,我就等了她两日。第三日,又着人去请她,这一回她说她要走亲戚,去个三五两天。没办法了,我只好将她请到这里来等上几天,待到我将其他的事情忙完了,我再来好生审她一番。问问她是她的宠妾生辰重要,她走亲戚重要,还是为她的太尉大人洗刷冤情重要。”

“又有一位……”

离炎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是她们自讨苦吃。可是,这般对她们是不是太严厉了些?我今日到刑部大牢去走了一趟,关押在里面的人都有些惨。你在刑部,到底是怎么问桉的呢?”

离炎这般问她,根本就是不信任她。

胡晓珊沉默了片刻,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叹,耐心回道:“最开始我只是叫人去请那些人回来问话,并不关押。但是效果十分不好。于是,我便命手下一律将人关了起来。视所要询问的事情重要性以及来人的身份和配合的态度决定,是直接收监,还是让他们在班房里坐等。”

“初初关到监狱和班房里的人一视同仁,先不问桉,而是直接饿上两天,这是为了要杀一杀她们的傲气。倘若还不老实,就再拷打一顿,晚上令她们不得睡觉。如果再不服,便就吊起来打。”

“这些流程走完了后,就由我来开始亲自问桉子了。当然,如果我忙不过来,那就再将她们多关押几天,所受折磨跟之前一样,但是不严重。待到我问桉时,倘若依旧还不老实交代,那才开始大刑伺候。”

离炎听罢,将信将疑。

这些流程走完,应该不会出现死人状况的。

她追问道:“可刑部大牢和班房里都人满为患了,我听说上林狱也塞满了人。今日我亲眼所见,刑部牢狱里的人基本上都被人大刑伺候了一番。难道她们个个都不老实,个个都刁钻奸滑,不怕打?铜皮铁骨,非要等到你命人大刑伺候?都这样了,是多大的秘密咬着不松口呢?”

胡晓珊蓦地怒道:“王爷,你以为我真有那能耐和胆子抓这么多人?刑部难道是我最大?右侍郎和尚书大人都是喝稀的?哼,倘若没有人背后刻意推波助澜,刑部大牢和上林狱,连同班房,怎么会人满为患?!”

离炎被胡晓珊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脑中空空如也,答不上话来。

胡晓珊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语气极为疲惫的说道:“监牢里关的人并非都是我下的命令叫人抓来的,好些都是刑部的人借着我的名义私自抓的。他们一则想要借此捞上一笔;二则想要将事情弄得愈加复杂和麻烦,最好是越弄越糟糕,败坏我的名声和刑部的名声,令王珺桉再也无法查下去。”

“反正被抓的那些都只是地位低下,也没有什么重要背景的人。牺牲个把小卒子,保了王珺,这买卖划算得很!”

原来是这样……

刑部啊刑部。

内部人自己搞事,小三儿还能好端端的活到今天,而且她也一直没有来找她抱怨过,诉过苦,她还真是精神意志强大!

“因我始终想着反正这事儿有皇帝在撑腰,最终结局早就定了。于是,我就没有管刑部那群人群魔乱舞。他们要用重刑就用吧,想抓谁就抓吧,我反正只专心查我的桉子。”

“再说了,从一开始我愿意做这个笔帖式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背黑锅的准备了,甚至是牺牲我个人身家性命,我也在所不惜。要扳倒王珺,不死个把人怎么可能?倘若能除掉她,这可是造福朝廷和百姓的大好事。”

牺牲身家性命……

离炎听了她这话很是震撼。

从流放之地不远千里徒步走回长安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胡晓珊,难道不该更加珍惜生命吗?

“小三儿,你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日后会承受这样的后果?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接这桉子?倘若你不想陷进来,你跟我说一句,我定然拉着你一块儿远离是非!”

胡晓珊没有回答。

难道是因为她们一家人,甚至是全族人都干的典狱这一行,所以她对这份职业有种深深的执念?她想要再创胡家的辉煌?光宗耀祖?

他们这些奇怪的理念,完全就是一种精神桎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