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衍的固执，是苏卿的意料之中，他一向不好糊弄，不好对付。
小时候是，现在也是。
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他有一个软肋，讨厌吃药。
他感冒的时候，她花了很多时间去骗他，将药夹杂在他的食物里，亦或者趁他疏忽的时候快速的往他嘴里塞。
无论哪一次，她都没有战胜过他，最后那颗头孢还是孤零零的放在她的药盒里。
放学的时候，苏卿急得哭了，她曾经向顾妈妈保证过，一定会让顾新衍吃药的。
看着她的眼泪珠子，顾新衍面无表情的把头孢塞进嘴里，他居然主动这么做，苏卿受到了惊吓，吓得都不会哭了，就那么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如果吃药是让我头疼的事，那么你哭则是让我更头疼的事，如果你还要哭的话，我不介意把你药盒里的头孢全都吃下去。”他一本正经的说着。
“喂，我说顾新衍，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苏卿怒了，但她愤怒归愤怒，却不敢再继续哭了，因为她知道，顾新衍一向说到做到。
苏卿凝望着他，手脚冰凉，莫离和她牵着手，都能感觉得到她手上出了一层薄汗，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她都不会这么紧张。
苏卿微微闭了闭眼，她决定还是赌一把，她不知道顾新衍当年的软肋，现在对他还是否适用。
“顾新衍，你放过我好吗，算我求你。”她一睁开眼，两滴泪珠顺着她俊秀的脸颊唯美又无声的滚落。
顾新衍讶异的张开了薄唇，良久说不出话来，沉默的空气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割在苏卿的心上，割得鲜血淋漓。
最后她只看见顾新衍微垂着眸，有气无力的说，“好，我走。”
赢了，对于好强的她来说，是最值得雀跃的事，然而这一刻的她一点也不开心，一丁点也不。
她看着顾新衍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了她面前，莫离伸手，用力的揽了揽她，“魅狐。”
“我累了，我要回房了。”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开。
莫离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和当年被他捡回家的时候一模一样，她喝了很多酒，语无伦次的说她家的事，在她的养父养母眼里，她还不如她妹妹养的一条狗，在她的妹妹眼里，她就是个眼中钉，肉中刺，偷偷把她的水换成硫酸，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他听着，都暗暗为这个女孩心酸，然而她呢，哪怕喝醉了酒，跟没事人一样，一直说一直说，却愣是一滴眼泪都不掉。
而现在，她为了能逼走顾新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居然用了自己的眼泪。
然而等顾新衍走了之后，她又戴上自己的面具，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掩盖起来。
他知道这次，魅狐是真的栽了，她真心爱上了这个男人。
*
顾新衍没有回别墅，别墅里全都是苏卿的气息，他还依稀记得她站在旋梯上冲他笑，坐在餐桌前，对着看报纸的他怒气腾腾，公司他也不敢去，她是他的秘书，当初他是出于私心，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而现在呢，他无比后悔当初的决定，他的两点一线，全都是他和她的回忆，他现在简直无处可去。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徘徊了一阵子，他最后去了基地。
一走进去，基地里的每个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空气里的每个粒子像是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压缩，压抑得每个人都喘不上气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不敢去接触顾新衍阴鹜的眼神，简直是如履薄冰。
“那天开枪的人呢，为什么还没查出来！”顾新衍将一沓资料摔在桌子上，飞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已经从那只前苏联托卡列夫手枪去查了，但是购买的人还是有五个，而且每个人都是蒙面去买的，调查难度很大，所以现在正在逐一排查。”
顾新衍烦躁的松了松领带，深吸一口气。
于公于私，他都和这个开枪的人有血海深仇，要不是这个人，他就不会和苏卿走到这一步！
“把那五个人的照片全都拿过来，我来辨认。”
“好。”
他将修长的双手交叠在光滑坚毅的下颚处，五张照片逐一铺开放在桌面上，诚如飞鸽所说，这确实很有难度，因为都是被隐形摄像机拍到的，也因此像素不高。
“三天的时间，就查出这点东西？”顾新衍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感觉，飞鸽吓得背脊一寒，T恤已经完全被汗水给沾湿了，他有种自己成了炮灰的感觉。
“找阿力过来，人工合成嫌疑人照片！”阿力就是卖出那五把手枪的军火商。
“人工合成？”飞鸽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这实在是给他们技术部找麻烦啊。
“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就提出来。”
“……没有。”
飞鸽刚吩咐下去，想了想，又转身敲了敲门，虽然现在情势危急，但他还是不得不往枪口上撞。
“进来。”
飞鸽大步走进去，正对上顾新衍苍白的脸色，诚如他所料，顾新衍就算是个铁打的人，伤口也不可能好得那么快。
“老大，你可是个受了枪伤没几天的人，要不，你回去休息，这里我来……”飞鸽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新衍冷冷的打断了，“废话这么多，是不是嫌工作量不够？”
“老大！”
“出去。”
飞鸽无奈的关上门，顾新衍眉头立时紧蹙，用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管开枪的人是谁，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对方给挖出来！
受顾新衍的情绪感染，大家的“工作热情”也很高，不分昼夜，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将五个人的照片人工合成出来了。
因为都是蒙面，所以这一次人工合成非常有难度，全都集中在了眼睛上，一点点细微的差别都不能放过。
不过即便是这样，技术部合成完之后，还是免不了胆战心惊的询问他们技术部的老大，“飞鸽，真的要把这拿给老大？”
即便他们尽全力做到最好了，甚至连眼角的细纹有几条都模拟出来了，可是这五张照片看起来，还是分辨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啊。
都是黑色面罩蒙面，看上去大同小异。
飞鸽手紧攥着那几张照片，很有点头疼，但是他也无可奈何的，是老大叫他人工合成的，他已经按照老大的要求去做了，就算要挨骂，他也已经做到无愧于心了。
然而走到办公室的门口，还是有点恐惧，敲了敲门。
“进来。”
“老大，这是人工合成的结果。”飞鸽说着，刚推开门，结果一阵劲风呼啸而来，顾新衍就已经站定在他面前了，把他吓了一大跳。
顾新衍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五张照片。
飞鸽暗暗的想，看来，大嫂真的对老大很重要呢，要不然这一次怎么会让老大这么大动肝火？他从来没有看到老大情绪这么激烈过，甚至都到了公私不分的地步！
顾新衍重新将五张照片平铺在桌面上，他手撑着桌子，锐利的双眸跟鹰隼似的，一遍遍扫过桌上的照片。
粗略一看，分辨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但细看就会发现，这第三张照片的眼睛给他一种极致熟悉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开枪那天，只有卿卿看到了对方的眼睛，他只顾着保护苏卿了，对于对方的眼睛，记忆不怎么深刻，而现在这些照片则是勾勒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感觉。
洁白如玉的手指在第三张照片上摩挲而过，飞鸽对于老大这个动作是再熟悉不过了，看来，老大应该是有头绪了，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就连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顾新衍眼眸猛地睁大，是他！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不久之前，他去暗杀这人，结果意外碰上了著名杀手组织魄的其中一名成员，代号貌似是叫魅狐，是魄组织最有名的杀手。
当时两人都是全副武装，所以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后因为是同一个猎物，险些打起来了，但是在两人稍微的交谈之后，便决定携手合作，最后将这人亲手杀死，他和魅狐任务的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从来不可能有猎物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顾新衍的手在桌上轻轻的叩了叩，而后抬眼看向飞鸽，“去把所完成任务的卷宗1-9-501拿过来。”
“完成的任务？”飞鸽一头雾水，但不敢耽误，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去。
顾新衍双手环胸，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风景，但心思却全在那双锋利的眼睛上。
一定……一定有什么是他和魅狐所遗漏了的。
飞鸽很快把卷宗拿过来了，放在桌上，顾新衍凝望着将卷宗上的照片和合成的照片对比，没错，就是这双眼睛。
这时候，就连飞鸽也看出一点端倪来，凑近一看，浑身汗毛倒数，“老大，不是闹鬼了吧？杀你和大嫂的人，居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