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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身心受创

其余人都被东平知府收押在监牢,唯独耶律宓待遇不同,被请至府衙后院屋里喝茶。

耶律宓坐的端端正正,以掩饰心中的紧张,道:“会兰察理,我与你是仇人,你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东平知府会兰察理拿起耶律宓平日所用的带有皮绒的宝雕弓,捻着弦试着拉了拉,摇了摇头。这张弓,正是耶律宓为报养父被害之仇,在远遁数日后,令人意想不到折回来射杀会兰之父的武器。会兰察理啧啧两声,叹道:“真是一张好弓啊,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再一次见到它……和它的主人。”说道此处,会兰察理面朝耶律宓,拉满了弓。

尽管平时表现的很刚强,但面对身为知府的仇人,耶律宓终究败下阵来,低头盯着脚尖,不敢直视会兰察理。

会兰察理双目圆睁,眼中倒出说不尽的感情来,愤怒、憎恨、觊觎……这一切的感情,最后都终结在空放弓弦的“崩”一声上。

“为了那被你杀死的父亲,我射杀了你;但为了我对你的爱,没有搭箭。”

耶律宓吃惊的抬头看向会兰察理,说出了一句令对方愤怒的话:“你这是一厢情愿。我的爱,早已随他逝去了。”耶律宓所说的那个他,自然指的是被迫上战场填了炮灰的未婚夫。前一天还在一起嬉戏玩耍,后一天就被金人拉了壮丁,等一个多月后再见面时,与她相见的只有一只装满了骨灰的陶瓮。

“什么叫一厢情愿?”会兰察理丢了弓,两只拳头捶在桌上,震得茶碗直响,他甚至喷出口水,几乎是对耶律宓咆哮着道:“我与你从小就住在一条街,我从小就真心爱你,你喜欢什么,我就买什么送你。可你呢,一次都没有接受不说,还和那姓萧的浑小子天天混在一块儿,一会儿什么天长地久、一会儿又是什么海枯石烂。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的不过是一把骨灰,而且那骨灰也是说不清多少人掺在一起烧出来的!就那样的感情,你居然能记五年、十年!而打小和你一块儿长起来的我,你却从来都不投一次正眼!”

“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耶律宓终于绷不住了,她回想起那把甚至有些呛人的骨灰,再也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连成线从脸颊流至下颌,再滴落在地上。耶律宓将脸深埋在臂弯里,号啕大哭。

会兰察理以为现在是个好机会,他从后试图抱住耶律宓,倾诉衷肠:“耶律宓、宓妹,我为了你,一直没有成家,我期盼你有朝一日终能回来,现在终于——”然而会兰察理想错了,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机会。

“你滚开!你滚开、你滚!”耶律宓现在的泪不光是为了未婚夫而流的,也是为了养父一家而流,乃至是为了还未认识,就已阴阳两隔的生父而流。

会兰察理记不清这是第几百次被耶律宓拒绝了,而这一次还是在他口吐真情之后遭到拒绝,他攥禁了拳头,吩咐差人:“带下去用刑!”

放着茶水的雅致小桌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老虎凳。差人将耶律宓笔直绑在凳子上,用无情木箍住她的膝盖,在她的脚下垫上了一块砖。因为冲会兰察理啐了一口,差人们又给她加了一块,耶律宓只觉得髌骨都要被巨大的压力挤碎了。这无比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耶律宓紧要牙关,还是支撑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会兰察理坐在旁边,拨开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轻抚耶律宓的脸蛋,语气轻柔:“宓妹,其实我很心疼你,我也不愿看到你受到如此大的痛楚。你只要说句话,我马上就命人放了你。”

“呸!就算我断了两条腿、断了四肢,我宁可咬舌,也不会屈从于你的!”

最终,会兰察理气的牙都咬出了血,他喝令差人:“来人,把她关到水牢里去!”

寒冬的水牢,灌的都是刺骨的冰水。耶律宓身上只剩一件单衣,站在过颈的水中,仰起头勉强能吸到隔着铁丝盖透进来的发霉空气。其实她髌骨受伤,根本就站不稳,完全依靠的是扣在手腕的两只铁环,才不至于沉在水下溺死。水牢上面蓄水池的水都已放进了下层,一缕月光透过蓄水池顶部的小窗照在耶律宓的脸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些微的温度。这些微的温度,让她的记忆重回到豆蔻年华,让她重新见到那阳光英俊的美少年。

“宓妹,你会骑马吗?”

“不会,你教我呗。”

“好嘞,你看好了,我先上马了——你也上来,别害怕,坐我前面,我护着你……”

记忆中,未婚夫讲过的“我护着你”四字萦绕在耶律宓耳边,她绝望地面朝月光,眼角又渗出一滴泪。看向混沌不清的一切,她试图呼唤那个早已故去的男人:“萧哥哥,我想你了。”

可是,早已骨肉俱销的死人怎么可能会感召而来。耶律宓纵然念叨了一万遍,混沌中也不会有一个影子出现。渐渐地,她被的身心都被无尽的寒冷所侵蚀,她累了、倦了,昏昏沉沉,就想在冰水中一睡过去,不要再醒来了。

“好暖和,好暖和……”

耶律宓残存的意识如此想着:听说冷到极致,人就会产生暖和的幻觉,到这时,差不多也就该死了。萧哥哥,我可以再见到你了。

可“吱呀”一声巨响,打破了她的美好心愿,她从温暖的梦境中重新坠入酷寒的冰窟。

“哎呀,你弄得我都冷了!”

好贱兮兮的声音,听起来真耳熟。耶律宓忍着喉咙的胀痛,努力想咽下一口唾沫都咽不下去,然后反而因紧迫的窒息感吐在了脸前一人的后脑勺上。

“还有冰块?阿嚏——”

这腔调,这口音,是陈文溙!

时到如今,关乎生死,耶律宓也顾全不了太多了,她用尽残余的力气抱住陈文溙,尽可能地贴向对方温暖的后背,并口中叫着一个字“冷”。

“我知道你冷,阿嚏——我也冷啊!”

“快快,这边、这边墙根,我们之前钻的就是这个狗洞。”禹边云的声音在旁小声作出提示。

“耶律娘子,你还得再自己费一下力,钻个洞。”陈文溙想放下耶律宓,可耶律宓就跟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一般,拉扯不下来了。陈文溙急的冷汗直流,连声劝道:“耶律娘子,不要使性子,我们俩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你一个女儿家,钻狗洞也不算什么事——可快着点啊,再过会儿值夜的公差可就要路过此处了!”

好说歹说,耶律宓总算挪动着发颤的四肢,匍匐钻过了府衙墙根的狗洞。

陈文溙和禹边云也紧跟在后出来了,院墙外陈文瀚和辛秀等人正负责放风,见他们出来了,赶紧打手势引路。

陈文溙再将耶律宓背上身上,却听大娘子口中喃喃有词。

“什么,你的东西?嗐,不要了,回去我给你买新的好不?什么,马?什么马?”

“帮帮……帮帮忙。”

陈文溙思考了片刻,会过意来,将耶律宓的手指蜷曲成一个环,帮她放进了嘴里。

略有些滞涩口哨声响,过不了多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大型牲畜的喘息嘶吼声。众人就见一个骇人的黑影从头顶划过,落在地面——

飞骊马竟跃过围墙,跑到了主人身前。

陈文溙见状还冲二哥道:“我没看错吧,这是一匹神马。”陈文瀚面无表情,任兄弟当伯乐去,他只管道:“趁着我们订房的客栈还未打烊,赶紧过去吧。”陈文溙道:“二哥说的是,我们都有换洗的衣服,明日化装一番就出城去。”

“明日——”陈文瀚面色凝重地看了耶律宓一眼:“不知道她明日能不能还站起来。”

几人趁着公差没有追来,迅速赶回落脚的客栈。在几人的催促下,热水很快准备好了。

“换我来吧。”辛秀接过冻得动弹不得的耶律宓,把男人们吆出去关好门,而后替她宽衣,将其放进了浴桶里。辛秀正好也很多天没沾水了,她亦溜进桶里,泡着热水,舒服得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知你听不听得见,我反正告诉你,长这么大,我就帮妹妹洗过澡,她老嫌我手重,我也不清楚你会不会也嫌重,反正多多担待吧。”

辛秀扶着耶律宓,一边帮她擦洗,一边愕然道:“怎么这么多疤呀,真是吓人,也不知姐姐你这是第几回经历九死一生了。”

在热水的包裹与辛秀的按摩下,耶律宓的体温缓慢回升,脸色也不似刚进来那般吓人了,甚至脸颊都开始有些微红了。看耶律宓逐渐恢复了生气,辛秀松了口气,而后又不禁慨叹:“不愧是契丹女子,从小摔打出来的,命真硬啊。”

次日白天,陈文溙等四人正在用剩余的衣服帽子化装,试图打扮出与本相不同的形象来,以躲避东平官府追查。

禹边云一边贴着假络腮胡一边道:“想不到府衙的牢房都被两位指挥轻而易举脱出身来了。”陈文溙认为此事不足为道:“我二人在皇城司做事,什么样的牢狱没见识过?——当然我们通常是把人往牢狱里关,不是自己坐牢。何况金人的府衙原本就是我大宋的府衙,区区州府的监牢,困不住我等。”陈文瀚却道:“还是得感谢那几个衙役都是汉人,换作金人,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文溙闻得此言,难免牢骚道:“二哥,你这人真是忒不会说话了。”陈文瀚却道:“我不会说话?我至少在上司面前不会这么说话,不像你。”

“切!”陈文溙装扮好了,打开客房门,准备下楼试试,看小二能不能认出自己来。然而刚一开门,原以为站都站不起来的耶律宓在辛秀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在了门前。

“陈指挥,我想和你聊聊。”

屋里的另外三人见状,纷纷表示也要试一下化装是否成功,出了门去。

“耶律娘子怎么想起来找我聊天了?”陈文溙接替辛秀,搀着耶律宓进屋,心中感慨:儒家礼教真的害人,这要是换做汉人女子,哪儿能叫我碰一下子?

待坐下了,耶律宓直接抛出了问题:“四个大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你背我出来的?”陈文溙笑道:“我二哥木讷,禹先生斯文,那日本人个子矮,看来看去唯有我来做这件苦活了呗。”

“说实话。”

“呵呵……我是见色起意。”

耶律宓的视线飘忽,她不想看眼前这个“老男人”,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对方身上的成熟风流气质所吸引,到最后,视线还是聚拢在了陈文溙的眉宇间。她问:“这是实话?”陈文溙倒挺磊落:“真的,不骗你,我这人就是好色,走到哪儿都喜欢认识一下未婚的美貌娘子。”

“厚颜无耻……”耶律宓啐了一口,随即避开脸,像老鼠般窸窣出了一句:“谢谢你。”

陈文溙抹了把脸上零星的唾沫,兀自笑了起来,心里回应了三个字:不客气。

“耶律娘子,我看你气色还很差,要不歇几日再走?”

“不必为我考虑太多,你们趁时间来得及,还是速速离开东平吧。会兰察理真正想拿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倘若运气好,我有飞骊马,可以追上你们的脚步。”

陈文溙摇头道:“瞧你的样子,走路都走不了,还骑马?”

“我哪里走不了路了?”耶律宓撑着桌子努力站起来,手刚刚移开,身躯就往旁边倒去。陈文溙忙接着,不偏不倚正好将她接在怀里。耶律宓臊红了脸,忙道:“你快放开我。”陈文溙脸皮厚了起来,展露既贱且猥琐的笑容道:“我放开你你就得倒在地上了,地上冷,我怕你凉。”耶律宓羞骂一声:“你无耻!”

“我是无耻啊,我都跟你说了我是见色起意。现在你身受酷刑还未康复,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耶律宓一时都不明白陈文溙是不是真的起了色心,保险起见她还是奋力挣扎。陈文溙趁她有伤,稍一用力将她摁在榻上,随后解起了上衣。耶律宓惊得合不上嘴:“你不会,真的要……”

“嘘——”陈文溙解开上衣兜,掏出皇城司特务专用的听器,抵在墙上,仔细聆听隔壁房客的谈话。

耶律宓将提起的一口气放下,合了会儿流光的丹凤眼,舒缓了下情绪。随后却又心生不悦来:我现在这般无力,老男人讲了许多撩拨的话语,折腾了半天却什么都不敢干,煞是无趣了。心底埋怨了片刻,耶律宓又问陈文溙:“陈指挥,眼前的人不管,你偷听隔壁作甚?”

“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先别打搅我。”陈文溙认真窃听。隔壁几个人似在谈论一些黑道上的事情。

先是一个年轻点的莽汉声音骂道:“直娘贼,光有首级不管用,还得寻贴身信物他们才肯给银子!”又一人像是兄弟中的老二,道:“昨天看见谢崇广哼着小调在茶庄喝茶,召了好几个妙龄女子陪茶,想必他是赚到了赏金。他奶奶的,看那厮得意的样子俺就来气!”

前两个人骂过了,一个较为稳重的声音训斥他们二人:“来气能解决问题吗?人家谢三是凭本事吃饭,你们一个个的呢?老子看你们来气还差不多!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十次悬赏能抢得一两回我就得去庙里上香还愿了!唉,这回没抢到,在寻觅寻觅有没有新的悬赏令吧。”

这时,老二却说:“大哥,也未见得如此。我问过黎丘镇的居民,他们说的确看见四个黑衣男子都去过客栈,而且棺材铺曾在一天之内卖出去四口薄皮棺材,装的都是无头死尸。此外我还问过东平街上的丐帮子弟,他们说看见谢崇广只提了一个包袱去领赏金,想必还有三颗脑袋的钱可以挣到。”

老大沉默了片刻,而后骂道:“你他娘的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害的老子还多砍了两个无关的人!老子上个月到庙里进的香都白费了!”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小弟也是事后才问到这些信息的。”

“下不为例。现在我们回黎丘镇。那另外三煞定是在客栈里被店家害了,运气好,我们说不准还能找到那三煞的脑袋。”当老大不是没来由的,遇事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是必不可少的素质。

陈文溙将隔壁人的谈话听完,心中盘算:这几人回了黎丘,我设法在街上传点谣言,东平官府或许就会追查他们而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了。只是这济南四煞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那么多人想拿他们的首级去领赏钱?隔壁几人提到过街上的丐帮子弟……对啊,莫不如就这样干,正好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