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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贺新郎

魏照元这一觉当真睡得死沉,睁眼醒来,却已是繁星满天,深秋夜半。

他一惊跳起,借着星光向身侧瞧去,暗叫一声糟糕,那里一片空荡,哪里还有叶孤鸿的半个身影。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魏照元使劲地摇了摇头,喃喃道:“出了什么事?叶小子哪里去了?老酒鬼难道竟一直未有回来过?”他的脑际蓦地一阵眩晕,自己怎地睡得那般死沉,连周遭发生了何事半点都未觉?这下那苏丫头不恨死老头子才怪。

一个大活人从他眼皮底下失踪,况且这人自己还不会动,一定是有人趁自己熟睡时将他盗走了。

莫非是老酒鬼?不,不可能,他与我素来交好,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这里四处都是峭壁,唯独这条瀑布能够穿行,那盗去叶孤鸿的窃贼定是从那里下去的?

哼哼,从盗宗手中盗去了一个大活人,这口气如何能咽下?魏照元蓦地纵声怒啸,跳下瀑去。

这时,便在那飞瀑之上,一块青石岩后缓缓转出两人,当先一人纱巾蒙面,黑衣裹身,步履轻便,目光冰冷如霜。

身后那人双手环抱着一黑衣男子,眼见魏照元身影俱归沉寂,方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道:“尊主,果真如您猜测,那魏老头确是愚笨到家,当真想也不想就下了瀑去。嘻。”

那尊主冷眼似刀般扫了他一下,冷声道:“并非愚笨,而是死要面子。盗宗反而遭盗,这让他无论如何在天下人前也难抬头。好了,这个人暂且由你保管,你就带他去易翠楼寻桑管事再做计较。哼哼,那老魔头难缠地紧,只怕絮儿几人拦他不住,本宫前去谈谈究竟。”

“可是他的武功很高,若是醒来,晴儿只怕……”身后那人将环抱的人微向前探,担心地道。

那尊主冷眼再扫向那个昏迷不醒的黑衣男子,声音依旧生冷如冰,道:“放心,他的中黄二脉已被本宫封禁,任督也已截断,即便醒来却也难使出半分气力,与废人无异。你只管带他去易翠楼寻乐,本宫处理好董老魔头之事,随后即到。”说罢,袍袖一展,大鸟般向瀑掠下。

眼见那尊主身影难觅,这人忽地一把将手中之人紧紧贴入怀中,激动地道:“叶孤鸿啊叶孤鸿,天叫你落入本姑娘手中。嘿嘿,你不是一直都对本姑娘不屑一顾吗,今晚过后,本姑娘就叫你记我一辈子。”

星光下,这女子的容貌也算清丽脱俗,但脸上狰狞的诡笑却只让人看得胆战心寒。

易翠楼是大江北岸的诸多青楼之一,生意也并不红火。但这里的姑娘们却都有一个奇怪的名字,譬如香翠、田翠、灵翠、金翠、银翠……

原来每一个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翠字。于是,便有居闲之士三五聚首前来临幸,并堂而皇之地取名作“品翠”。

“品翠”有大小之分。平日里每隔三天,易翠楼里便聚上四五十王族佳士、公子贵嘳、富士豪绅,他们将楼内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翠姑娘”都集于满堂,边品茗尝酥,边笑谈品头论足,是为小品。

但凡每月过半,便在十五仲夜,这些王孙贵族、富士豪绅便也约上几多江湖志士、平民百姓齐聚一堂,再叫上五音鸣奏,品茗品酒品天下,是为大品。

今日便是十五,正值每月一度的大品时令。

只因每逢此时,来人繁多纷杂、出入混乱,多半没人注意各人的形貌出身、身份派头。因而这个怀抱着黑衣男子的女子的进入便不是很抢眼了。

况且这女子一进门就冲着那个满脸堆笑的老鸨叫道:“翠妈,天字第一号房。”说着抛了一大块沉甸甸的白银飞将过去。

那叫翠妈的老鸨信手接过,堆笑的本已不能再加肉的脸却硬是被她挤了块横肉进去,语声更是谄而媚之不起地道:“好俊的姑娘,好阔的出手呦,来,随我来噻。”努力献媚却更让人生厌,不过这女子倒不在意,心里反倒美滋滋地随着她进了客房,连走路也觉轻快了多了。

这里的房牌分按“天地玄黄”四字号排列,天字一号,却也显眼,那姑娘道了声谢,抱着昏迷中的黑衣男子进了房内。

房间不是很大,却香气十足,只让人闻得骨都酥了,显然是女子的闺房雅间。

房内桌椅摆设极具古典风情,最较突出的便是一架古琴恒搁一座檀木椅上。

琴是焦尾,弦乃银丝,确然高贵。靠里摆放的是一座高腿宽身红缛铺就的大床,床帘略紫,向两旁撩起,直将整张床渲染的更较旖旎鲜光。

这女子将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又对着他的俊脸直直盯了半响,这才转过身来,坐上那张安置古琴的桌旁檀木椅上,双手纤指轻按琴弦,竟弹起了一曲《贺新郎》来。

琴音忽温忽紧,柔意尽现。继而温婉平缓,如女子之温柔眼波,平而无澜、宁而不荡,又如微风下的湖泽,轻起涟漪、微微荡漾,直让人心旷神怡、神游物外、心潮微澜,好不舒服。

忽又波涌浪跃如怒涛奔腾、枭龙狂做,竟而翻腾滚滚、迅疾声声,沸扬不消,却也伴生柔波紧随潮后,消缓怒潮冲荡,直让人荡气又觉回肠,魂牵又添梦萦。

铮铮琴鸣,荡心动魄。女子摄魂的润喉更让人迷醉。

只听得她温婉的嗓音将“斜风细雨,乱愁如织。”的凄凉愁苦完完全全地扩展开来,只让人听得肠断心伤。

正是“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歌到此处,直叫人潸然泪下。

那女子声也含啜,直堪堪唱到“鸿北去,日西匿”这才奋力挥弦,“铮”地一下,狠狠将丝弦弹响开来。一曲便也作罢。

“砰砰砰”,三声敲门音便如算计好的,恰在琴声余音即消、缭绕之势渐弱渐消时传了进来,声声扣紧心弦、动人心魄。

“谁?”女子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双眼紧盯着闩门的长栓,双手暗中凝力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