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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雾

荒芜广阔的高原之上,白风时起,少见人烟,乃是自古苦寒之地,抬头仰望,却可见世间最澄澈的宝石蓝的天穹。躺倒在草场上,望那天空望久了,霜雪的寒凉也会被遗忘,仿佛沉浸在心目中绝世女子的眼眸中,碧蓝的是她的瞳仁,雪白的是她的眼睑,一回首,一低眉,都是风情无限,凝视到心陷其中,便不知世事多舛。

牦牛群在不远的山坡悠闲的寻找着牧草,牧人背靠在石头上,缓缓转动着经筒悠悠吟诵,诵经声随风缥缈而去,时有时无飘进郑玄耳中,涤荡人心,给他在城市里不曾体会过的安宁,渐渐的,欣赏天空的眼睛也无力支撑,在这宁静中闭目小憩,直到诵经声越来越低·····

一条湿哒哒带着软刺的舌头舔在郑玄脸上,让他惊醒,才发觉天色已见昏沉,日头快要消失不见。郑玄正欲站起,身上一沉,原来胸前伏着黑乎乎一团东西,能有足月狗崽大小,还在蠕动,出于对这东西身形大小的轻视,郑玄没有多少戒心的抱着它起身。在未尽的余晖照亮下,郑玄看清了这是一个长着似狼似狗的脑袋,可能属于犬科的动物,长着尖尖的脸颊和耳朵,灰绒绒的毛发间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郑玄的脸。漆黑的眼睛看不到眼白,紧跟着郑玄的视线转动着,有点怪异,却仿佛有摄魂噬魄的力量,让人视之失神。

黑幽幽的雾气一丝丝从它灰黑的绒毛间逸散,让郑玄的手感觉刺痛,不过也只是被有些硬的毛扎了下手的程度,他没在意。郑玄还是很喜欢动物的,这只毛绒绒的狗一样的动物让他很是心动,举起来想看的更加仔细,举到一半却突然发现不对,手里抱着的圆滚滚一团只是狗头,举起来往下看却是一条蛇一样扭动着的长尾巴,身体呢?

蛇长了颗狗脑袋!?郑玄耸然一惊,把手中的怪物远远甩出去,正自惊魂未定,那狗头蛇尾的怪物在地上弹了几弹,猛力扭转蛇一样的身躯。大概是被摔疼了,不再是温良模样,狗头直立而起,翎毛高耸,眼睛变成了泛着幽光的暗红色,对着郑玄裂开长满尖长牙齿的嘴,发出“嘶啊嘶啊”的吼声作势扑来。郑玄转身就跑,只想远离此刻变得狰狞丑陋的怪物,待跑出好远才敢回头看看,身后却并没发现什么踪迹,似乎并无追杀,这才慢慢停下。

郑玄松了口气,高原缺氧让他的脸涨红,渐渐平复下来,才注意到天色已晚,月出东山。借着惨白的月光往身后眺望,远处牦牛群还在,只是似乎无人看管越走越散,已经不见了一小半,转着经筒诵经的牧人不见了踪影。

······

“滴滴滴滴”

一大早打来的电话打扰了郑玄的清梦,可是他却无处发火,来电话的人惹不起。也没听清电话里到底噼里啪啦说了一串什么,“好好好,知道了”应付过去便挂了电话,然后呆呆地躺在床上回神。已经过去快一星期了,可每每想起那件事,还是让郑玄心绪不宁。

那天不见踪影的牧人,是真的人间蒸发了,他就住在郑玄寄居的这座边陲小镇,家人去找时只找到丢了一半的牛群,散落在地的衣服和经筒。郑玄自认为作为当时只隔几十米远的唯一目击者,应该把对那只怪物的怀疑向派出所报告,可是听说警察正在把当时可能出现在那附近的人作为重要嫌疑人排查,又心怀忐忑,毕竟事情太过离奇,又未必是自己猜想的那样,而且自己也看到了那怪物,更是亲手接触过,自己为何平安归来?能解释清楚吗?

然而又怎么能装作无关人等,良心何安?几天里郑玄一直在犹豫。

然后有人向派出所报告,在牧人失踪的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片黑雾,不知道是风沙还是什么,也许牧人出于好奇去那黑雾里探索了。虽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出于好奇去探索前会把衣服脱光,派出所还是派了一位民警去那片黑雾探查,同时与那个方向上的边防哨所联系,只是不知道为何通信始终中断,联络不上,而两天过去,派出的警察也没有回来。

郑玄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看了看书评区,全是“作者没有小勾勾”,“新人就想当太监,佩服佩服”之类的评论。想成为网络作家还真难啊,只是当个写手就已经心力憔悴了。

长叹口气,发一篇用一点少一点的存稿,完全没有码字的动力,扫了一眼文档里不断出现的“挺身而出”,“英勇无畏”之类的光辉词汇,郑玄默默出神。

坚守正道,维护和平,帮助每一个妇孺弱小,哪怕敌人再强也不会缺少勇气,并且一定会战胜恶势力,这就是郑玄一心想在自己笔下塑造的主人公,一个老套的英雄。虽然读者总是说看腻了,想看大杀四方、雄霸天下的主角,但他却始终不想放弃,因为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憧憬——成为一个这样的男人,成为一个“正义的伙伴”,他笔下的是自己二十年未醒的英雄梦。

可实际上现在呢?连面对可能到来的怀疑都纠结不定,满脑子后顾之忧,勇敢个屁!英雄个屁!郑玄心中唾弃着自己,同时又懊恼不已,只是来这里度度假,美其名曰采个风,顺便拖拖更,哪里想到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情,“拖更会遭报应”的诅咒这么快就应验了吗?

拿过手机,看到通话记录里刚才叫醒自己的“早安”电话,一时无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都不得安生啊,不过今天的电话好像不只是早安,还说了些什么来着?那会儿自己脑子的信号和手机一样差,没听明白就挂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奢侈一点打一个越洋电话一样远的长途回去问清楚,镇招待所外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达声,随后是扩音喇叭里一个沙哑的破锣嗓子,用当地土话喊了一遍什么,听不太懂。郑玄听这标志性的嗓音似乎是派出所所长老黄,趴窗户一看还真是,只是他正从一辆吉普车的后窗探出头来,举着喇叭扯脖子嘶喊,而那却是一辆军用吉普,车窗里隐约可见几顶军帽,军人?郑玄正奇怪间,老黄又改用口音浓厚的汉语喊,听了好几遍才听懂。

“发生紧急事件咧,这儿危险着咧,有力气的后生赶紧收拾咧,带着老的小的往东边出镇子去咧!”

郑玄跑出去想问清楚出了什么事,吉普车却已经向镇子里开动,镇民三三两两走到家门口,疑惑地看着。远远的有人上前问询,离得远听不真切,只听到“黑魔鬼”“吃了人”“逃命”之类让人产生糟糕联想的词。

突然说些奇怪的话,大概都会被当成恶作剧不会信的吧,镇民们似乎也都认定虽然身为警察但稀松平常缺少威严的老黄不过在作弄人,大部分听了一笑置之,转身回家该干嘛干嘛,少数好事者多为本地青皮则围着老黄吵嚷开。老黄的脸急得涨红,慌忙大叫,“不是咧!不是咧,咱哪会糊弄人咧——”可老黄被一帮地痞包围着毫无威慑的样子,说话哪个会信嘛。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大概是头头,胆子最大,伸手摸了一把老黄探出车窗草木稀疏的脑袋,不屑的哈哈大笑,看样子是在嘲讽老黄说话屁用没有。

“哒哒哒······”

突然响起的枪声像是扼住咽喉的一只手,打断了所有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