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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洛神泪(下)

琴眠鹤一觉醒来,就看见一张偌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悠,她吓了一跳,刚想跳起来大呼一声何方妖孽,却十分惊悚的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自己的嗓子竟然哑了!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哑了呀!!她瞪大了眼睛想看看到底是那个乌龟王八蛋敢暗算自己,却又看到了那张脸凑了过来,表情贱兮兮的……等等!话说这贱兮兮的表情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好像是……这本来就是那个偷亲自己的江湖骗子啊!!搞什么鬼啊!就算你再想娶我也不用毒哑我的嗓子啊!王八蛋!

她双手猛地拍上楚子衿的俊脸,后者一声哀嚎,活像夹了尾巴的狼,又委屈又可怜的望着她“子月你干嘛打我啊?!”

子月?去你妹的子月!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鸾国除妖师琴眠鹤是也!你丫才是子月!你全家都是子月!!

要不是她现在是个哑巴,她非得撕破脸喷楚子衿一脸血,琴眠鹤惊怒万分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身体,活活小了一圈,现在的她只有八九岁的样子,琴眠鹤挣扎着想下床照镜子,楚子衿忙心疼的拦着她“我的小祖宗啊!你刚醒过来,可别……”。剩下的话在琴眠鹤犀利冰冷的眼神中,咽在了肚子里,琴眠鹤挣扎着想自己下床找镜子,但奈何刚刚苏醒的自己太过虚弱,别说找镜子了,爬下床都是妄想。

她默了默,突然目光凶狠的瞪向一旁的楚子衿,用眼神传达道去把镜子拿过来!

呆在一旁委屈兮兮的楚子衿一愣,他看着一脸怒气的妹妹,良久才了然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琴眠鹤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孺子可教也……

楚子衿贱兮兮的笑道“妹妹你想自己下床?好的,哥哥不拦你了”。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你就是块朽木!!

琴眠鹤气得直翻白眼,抓起来枕头就砸他,正中他的面门,楚子衿委屈极了,澄澈的眼睛包着一汪水,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子月,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被你气的了!朽木!!琴眠鹤瞪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镜子,示意他去拿,楚子衿顺着她胖乎乎的手指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脑门“子月想要镜子啊!你想要镜子为什么不早指出来呀?”

话音刚落,就看见她凶狠的瞪着自己,眼神极其血腥,楚子衿忙屁颠屁颠的将镜子拿了过来,还格外狗腿的双手奉上,外加一个讨好的贱笑,琴眠鹤理都不理他,拿起铜镜一看,顿时吓得毛发倒竖:铜镜里的女孩只有八九岁,眉眼清秀,和这个江湖骗子极像,婴儿肥的小脸蛋怎么看怎么可爱,不像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是一脸贱贱的表情,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抡圆了巴掌抽他。

不过,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定是这个乌龟王八蛋对自己做了什么!琴眠鹤越看越怒,她抡着铜镜狠狠地拍在了楚子衿的俊脸上,楚子衿哀嚎一声,极其委屈的说道“子月,你又怎么了?”

我想抽你丫的!少在我面前装委屈,快把我的身体换过来!琴眠鹤怒气冲冲的抡着胖乎乎的拳头打他,打了几拳又不解气,直接上脚丫子踩,没踩几脚就气喘吁吁的想停下来,却听楚子衿委屈兮兮的说“子月,你别打我呀,把我打残了不要紧,你千万不要伤着自己的手啊!”

子月你妹!子月你全家!琴眠鹤撸起袖子使劲的踩他的脸:让你亲我!让你亲了不负责!让你贱笑!我让你贱笑!我打不死你丫的!!

琴眠鹤只知道他会烤个兔子肉什么的,从没想过这个江湖骗子会是个做菜的好手,琴眠鹤板着一张棺材脸,她看了一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又看向在灶台前忙活的男子,此刻她只想无语望天:大哥,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招摇撞骗收敛钱财,在家洗刷拖扫整理家务……你让我们女人怎么活?

灶台里的火有点小,楚子衿一边添木柴一边卷起自己的挂布桑衣擦汗,忽地感到一束凉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转头一看顿时乐了,小小的女娃娃趴在桌上,胖乎乎的手托着胖乎乎的脸蛋,可爱稚嫩的小脸上却摆出一副面瘫样儿,怎么看怎么萌,楚子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琴眠鹤目光凶狠的瞪着他,眼神极其血腥,楚子衿捏着桑衣委屈兮兮的将他望着,琴眠鹤嘴角一抽,目光更加凶狠的瞪向他:好好做饭!不许卖萌!

楚子衿哽了一下,委屈的像被丈夫欺负的小媳妇,幽怨的转过身去做饭,琴眠鹤嘴角一抽,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一种欺负了小动物的罪恶感,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饭桌上,琴眠鹤僵硬的保持低头扒饭的动作,只要她一抬头就会看到楚子衿那张笑得贱贱的蠢脸,这厮自己不吃就算了,把菜都夹给她就算了,可是那肉麻兮兮的眼神绝对、不、能、忍!

琴眠鹤猛地抬头,目光凶狠的瞪着楚子衿:瞅啥瞅?!

坐在对面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妹妹的某人,被这杀气腾腾的眼神瞪得分外委屈,澄澈的眼睛无辜的瞅着不知为何炸毛的妹妹:肉都夹给你了,咋又炸毛了?

琴眠鹤嘴角抽了又抽,和这种傻逼住在一个屋檐下,自己迟早得疯,她不耐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楚子衿碗里,用眼神传递道:吃!

万幸这次某人终于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贱贱一笑后,便满足的捧着碗乖巧的吃菜,还吃得十分欢快,琴眠鹤冷漠如霜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给啥吃啥,还挺好养,不过……她暗自瞥着埋头吃的欢实的男子,肠子都纠结成蝴蝶结了,自打自己醒了就里里外外暗示了他很多次自己不是楚子月,可这个家伙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愣是没明白自己的暗示,琴眠鹤好几次想写出来真相,可是……可是每次看到这家伙冲着自己宠溺的傻笑,她都不忍挑破,不忍心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回不来了,现在藏在这具躯壳里的是另一个灵魂,他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琴眠鹤虽然不懂亲人之间这种相依相存的羁绊,但是她依旧不忍心告诉楚子衿自己的身份,她不忍心,也贪恋这陌生而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想陪在这个男人身边,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和他看尽天下,和他……携手到老。

楚子衿一抬头就看见妹妹板着脸蛋,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神游物外,这个样子……太可爱了!他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女孩的胖乎乎的脸蛋,向外一拉,唔,好软……

琴眠鹤面目扭曲的瞪着捏着自己脸蛋的傻逼,额头上的小青筋跳的格外欢快,她忍无可忍的抓着那只咸猪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即使楚子衿被咬的哭爹叫娘她都不愿松口:今天一定要咬死你个混蛋,为民除害!!

琴眠鹤最后还是没有下死口,她是个有原则的除妖师,杀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但胖揍他一顿还是免不了的,所以第二天邻居们就看到被揍得满头包的哥哥拉着胖乎乎的妹妹去街上玩,楚子衿摸了摸琴眠鹤的发髻,那歪歪扭扭的团子头髻是他今早亲手给琴眠鹤梳的,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哄道“子月乖,你乖乖在这等一会,哥哥去挣钱,一会就给你买糖人,好吗?”

琴眠鹤冷漠的拍开他的咸猪手,用眼神示意:不好!

楚子衿笑嘻嘻的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要糖人要花球?那哥哥一会就给你买,你先呆在这里别乱跑,哥哥去去就来”。

琴眠鹤无语的望着跑远的桑衣身影,真心觉得累,她好奇的跟过去,想看看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是怎么挣钱的,只见他姿态飘然的停在人群中,一脸正气的抽出桃木剑,琴眠鹤顿时一阵紧张:难道这里有妖物?若是真的有妖物,他那把半旧不新的桃木剑也不顶用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挂布桑衣的年轻大师拔剑一挥,大喊道“天灵灵,地灵灵…………”。

琴眠鹤“…………”。

“太上老君快显灵!快显灵…………”。

琴眠鹤“…………”。

“急急如律令!如律令…………”。

“…………”。令你个大头鬼!你是在招摇撞骗,为毛要摆出一副此处有妖的大师模样啊!要是真有妖怪第一个脚底抹油跑走的就是你吧?!我还竟然担心你打不过妖怪,我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楚子衿装神弄鬼的一阵糊弄,赚了满满一袋子铜钱,他得意洋洋的蹲在女孩面前,活像一只求夸奖的大型狗狗,琴眠鹤本来还想用自己冷冰冰的眼神教育他做人要诚信时,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板着的脸蛋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楚子衿贱贱一笑,按着她的头就是一阵虎摸“怎么样?厉害吧?!哈哈!”

哈你个大头鬼!!琴眠鹤目光凶狠的瞪着他,怒极而起想要再咬他一口,楚子衿笑嘻嘻的作势要躲,实则却像逗小狗似的逗着她玩,他们在街上闹得欢腾时,一阵喧闹声传来,楚子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一听前方有热闹看,就兴奋的拉着琴眠鹤小跑过去凑热闹,街尾围了一群人,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楚子衿抱着妹妹挤了半天才挤进去,只一眼,两人都脸色大变。人群围着的那一块空地上躺着一名年轻女子,白衣红裙,莹白的手中还握着一支骨笛,骨笛在阳光下散发出浅紫色的珠玉光芒,美到妖娆。

楚子衿愣愣的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他清楚的记得那天在昏暗的树林中,这个白衣红裙的女子持笛而立,娉婷如荷,冷冽似雪,明明冷漠如霜,但自己却怦然心动。

他记得她凌厉致命的招式,他记得她冰冷入骨的眼神,他记得她的名字。

琴眠鹤。

这个让自己见之难忘思之若狂的女人,她叫,琴眠鹤。

天气越来越冷了,入夜更是寒风刺骨,冰冷的足以冻结世间的一切,楚子衿将仅有的一床棉被盖在琴眠鹤和她尚有气息的肉身上,楚子衿为她们细心的掖好被角,他揉了揉琴眠鹤的脑袋“子月你看好你的嫂子,哥哥出去一下”。

谁是大嫂啊?!还有,你这厮又要去哪啊?!!琴眠鹤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冷冷的瞪着他,楚子衿一愣,顿时笑得贱兮兮的说“子月难道想让哥哥哄你睡觉?”

哄你个大头鬼!琴眠鹤抓起一只枕头,恶狠狠地抛了过去,正中楚子衿的面门,楚子衿可怜兮兮的拿掉脸上的枕头,澄澈的眼睛满是委屈的将她望着,琴眠鹤看着男子的俊脸,只觉得辣眼睛,她叹了口气,到底是拉住他的桑衣不放,胖乎乎的手指在他掌中停顿了一下,终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而是写道:你去哪?

楚子衿愣了愣,委屈兮兮的小声道“呜呜……,子月你都不叫我哥哥了”。

这不是重点!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好不好?!!

就在琴眠鹤抓狂的想咬死他时,楚子衿却又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难得正经道“你嫂子的魂魄不见了,哥哥要给她找回来,子月你要老实呆在家里,等哥哥救活了她,就又多了一个人陪你玩了”。他道“放心,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他说完就大步离去,琴眠鹤看着那抹修长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悲哀,他想要复活自己的亲人,却失去了自己的爱人,现在,他的爱人就在他的面前,可他却不知道。

你想要复活我,那你的妹妹就注定死亡。

楚子衿,我们注定要有一个离你而去,我和你的妹妹,你会选哪一个?

你,是否会选我?

寒风夹着零星雪花吹进来,在同样寒冷的房间内和时间一起停滞不动,朱雀连忙关上窗户,一边为百里留香披上雪裘,一边皱着眉头道“天气这么冷,女君你还坐在窗边,这要是染上了伤寒,可如何是好?流冰那个臭小子一定又会数落我!”

百里留香点燃烟杆里的残香,带着异香的烟雾婀娜缭绕,弥漫了一室,她吸了一口暖烟,苍白精致的脸上终是出现一丝暖色“无妨,我只是想再等一等,不知会不会下一刻就会等到他”。

“他?流冰吗?”朱雀撇嘴“这小子出去了就没那么容易回来,现在估计在哪个地方,好吃好喝的哩!”

百里留香淡然一笑,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夜里寒气颇重,你去偏阁将那只镂金嵌珠云母香炉取来去去寒气”。

朱雀不疑有他,忙不迭地小跑着出去了,待脚步声离去,百里留香收敛笑意,深邃如夜的眸子里一片淡然,她凝视着幽暗的某处,声音飘渺如烟。

“出来吧,楚子衿”。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男子单手持剑,挂布桑衣,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被冷冽的杀气取而代之,他真气震荡,手中那把半新不旧的桃木剑寸寸裂开,露出锋利的剑刃,他直指坐在窗边的白衣女子“你为何要害她?”

精致的碧玺烟杆抵着闪着寒光的剑刃,将它轻轻移开,淡然道“害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百里留香深邃如夜的眸子直视他的眼睛“当日我就告诉过你,洛神泪令人复活,前提就是摄取他人的魂魄,你明知楚子月复活就必须有一个无辜的人失去魂魄,却还是用了我给你的香料,现在为何又后悔了?”

“她不行”。楚子衿咬牙道“谁都可以,只有她,只有琴眠鹤,不行”。

“为何?只因为你爱慕她?”百里留香道“她的命在你眼里重如千金,那其他人的性命就是草芥随你践踏吗?”

楚子衿不语。

“你的妹妹,你的女人,只能选一个”。百里留香道“楚子衿,你会选哪个?”

一个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妹妹,一个是爱慕如斯的女人,亲人和爱人,谁更重要?

“给我”。他低声道。

“什么?”

“思华年”。他黑眸抬起,里面燃烧着贪婪的火焰“再给我一盒洛神泪”。

“你想复活琴眠鹤?这样还会有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百里留香淡然道“还会有人因为你的决定而失去魂魄”。

“无所谓”。楚子衿冷漠的说“我只要子月和她,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百里留香呼出一缕香雾,轻笑道“真是,自私啊”。

为了自己的亲人可以视他人的性命如草芥,可以肆意的踩踏在脚下,而一旦扯上自己珍爱的女人,又珍视无比,鱼和熊掌兼得,这就是世人都无法避免的贪欲之心,真是……丑陋。

百里留香将香料给他后,坐在窗边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几不可闻的叹息。

“但愿你不会后悔,楚子衿”。

床上的人微微睁开双眼,楚子衿抑制不住的欣喜,他紧握住女子的双手“琴眠鹤你醒了?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女子却仿佛见了鬼似的瞪着站在一旁的琴眠鹤“我的……身体……怎么会……怎么会……”。

楚子衿皱眉“琴眠鹤?”

女人却无视他的存在,呆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旁的沉默不语的小女孩“我的……我的……还给……还给我……”。

女人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就又昏睡过去,楚子衿忙上前抱住她,小心翼翼的扶她躺好,把脉后才松了一口气。

琴眠鹤目光深沉的望着昏睡的女人,袖中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胖乎乎的脸蛋上一片化不开的浓重杀气,可在楚子衿转身的一霎间,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乖僻模样,和刚才那个杀气四溢的小孩,判若两人。

楚子衿捏了捏她胖乎乎的脸蛋,柔声道“子月你在这里看着你嫂子,哥哥去煎药”。

琴眠鹤板着脸点头,楚子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妹妹萌,又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发才去煎药,待他走后,琴眠鹤走到床前,她俯视着床上的女子,这是她的身体,她曾经极想回去的躯壳,但是没有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想毁掉这个躯壳,挫骨扬灰,让它永远消失不见。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就能永远陪在楚子衿的身边,没有人会告诉楚子衿,她是个冒牌货,楚子衿就会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的存在,照顾她,陪伴她,她没有亲人,现在上天将楚子衿给了她,让她知道了有家的感觉,让她明白了亲人的重要,她一定要将这个机会牢牢地抓住,绝不能失去,绝不能失去他,有人陪伴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她不想失去,不想再一个人生活了,那样太过孤独,她不想再尝试那种感觉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在她和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妹妹之间选择的话,楚子衿会选谁,他那么疼爱他的妹妹,一定会选这个占据她躯壳的妹妹吧,而自己注定,一无所有,她不能也不想,失去那个男人,真的不想失去他。

所以,这个人,必须死。

哪怕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自己变成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哪怕自己杀的人是他的妹妹,也在所不惜,这个人,必须死。

琴眠鹤拿起放在床边的骨笛,她记得这只笛子里藏着一直系系的穿骨刺,晶莹的骨刺缓缓抽出,她曾将它刺入无数的妖魔心中,今天她却要用它杀一个人,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她不后悔。

琴眠鹤凝视了自己的躯壳良久,终是高高的举起了尖锐的骨刺…………

滚烫的汤药洒了一地,浓重的苦味弥漫一室,有不少汤药洒在楚子衿的手上,手背烫得厉害,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神呆滞的看着床前的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琴眠鹤站在床前,手里握着染血的骨刺,胖乎乎的小脸上沾了些许鲜血,粘稠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滴在地上,凝聚成一片血印,无比刺目。楚子衿快步来到床前,床上的女人早已断气,他脸色苍白的嘶喊一声,一掌将琴眠鹤打翻在地,他揪住琴眠鹤的衣领,双目血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琴眠鹤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楚子衿恶狠狠地瞪着她“别碰我,你这个妖物!”

妖物?!她怎么会是妖物?!她是他的亲人啊!琴眠鹤不死心的想站起来,却见楚子衿抽出桃木剑,木剑寸寸裂开,露出锋利的剑刃,他用剑指着琴眠鹤“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妹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子月,但我还是自欺欺人的把你当成她,不管你从前是谁,我都把你当成子月来照顾,却不料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妖物竟然杀了她!你竟然杀了琴眠鹤!!”

“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你知道吗?!!”楚子衿喘息着,撕心裂肺的大喊“你这个肮脏的妖物,你不配用子月的身体!”

利刃破风刺穿女孩的身体,琴眠鹤握住剑刃,努力的张开嘴唇,她想告诉这个男人,她是琴眠鹤,自己就是他喜欢的琴眠鹤,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说不出来,她是个哑巴,注定到死都无法告诉他真相。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口,无声的对着他做了口型,这是他们都熟悉的动作,她一定要告诉他,一定要……

女孩握着剑刃的双手垂了下来,楚子衿却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他跪在女孩的尸体前,颤抖着嘴唇,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是……你是……谁……你不是她对不对……你不是……你不是……”。他跪在地上,双拳捶地,染血的脸贴着女孩的面颊“你是她吗……你为什么……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这一次,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楚子衿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这上面是她的血,是自己挚爱的女人的血,是妹妹的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只是想让她们都复活而已,他只是想要复活自己的亲人而已,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你的悔恨,我收下了”。一个飘渺如烟的声音响起,女子一身月白衣裙,乌发垂地蜿蜒如水,广袖飘飞,凝脂雪肤,像极了破碎的月光,苍白而又精致,碧玺烟杆在她白皙的指间缭绕出婀娜的香雾,弥漫绕梁,余香入骨,她收起装着楚子衿眼泪的瓷瓶,淡然道“楚子衿,你曾怨天不仁,肆意践踏人命,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他人性命,经此一事,愿你能幡然悔悟”。

“幡然悔悟……幡然悔悟……哈哈哈!!”楚子衿抱着琴眠鹤的尸体,狼狈的坐在地上发疯似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哈哈!说什么幡然悔悟?!我是人!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人,又怎会没有一丝贪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为什么……为什么…………”。

人心难测,欲望难平,正是如此,才会惹出这么多的悲剧。

百里留香沉默着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洛神泪:摄魂夺魄,左右人欲。

————————百里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