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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抚琴的少女姿容明秀, 端坐琴台, 纤手拨弦,带起琤崆曼音。

很快她身周便聚齐一圈看客,凑热闹的,听琴音的, 接连围拢过来,一曲作罢,看客喝彩拍掌不止:“好!好听,小姑娘琴弹得真好,再来一曲!”

有人为了听她再弹一曲, 便开始买苏行蕴的灯笼, 更有人错以为她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 无奈出来长街卖艺, 心生怜悯之情, 直接走近去给她投几个钱儿。

明貌面上发烫, 心也在雀跃着噗通噗通跳, 她自幼习琴, 亦在多种场合之下弹琴献艺过,但从未像眼下这样,在这种不甚体面的地方, 为来往路人围观着,被众人起哄夸赞,甚至还有人送听曲钱儿。

她既感到惊奇刺激,又觉得高兴好玩, 薄红着一张脸朝明翊招招手,明翊附耳倾听,“五表哥,那边的人看我们没有?”

明翊昂起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边的人亦是踮脚仰头在看这边,“都在看,”明翊回道,明貌心一喜,却听明翊又说:“除了温公子。”

“怎么办怎么办?”朱俏缩着脑袋偷偷的溜回来,哎呀呀的急急说:“苏小大夫那里来了个善琴的小姑娘,人都去他那儿看热闹去了,还有不少人给听曲儿的钱呢。”

“...啊?”林青芜仰着头揉着手道:“那咱们怎么办才好,俏俏你会不会琴啊?”

“我哪里会琴!”朱俏为难的叹声道:“我祖家姥爷倒会拉二胡,但是我没学会。”

她求助地看向好似什么都会的青穗:“穗穗你会不会琴?要不咱们也来弹弹琴唱唱曲儿。”

“这个,真不会,”林青穗摊手,她方才细听过那姑娘的琴声,确实弹得好听,身处闹市仍能弹出那样的意境,该是个有玲珑心的妙人儿,她偏头问温行易:“行易公子,你会么?”

温行易从垂目作画中抬起首来,微微点点头:“略会一些,”朱俏等人面上一喜,温行易又道:“但此处无琴,我也有许久未曾抚琴了。”

“哎...”几人不由得失望出声,“那咱们,咱们还有谁会什么啊?”

“我会踢毽子?翻筋斗?”林青芜想想道。

“哎咦,不雅不雅,”朱俏挥手大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翻什么筋斗。”

“那你会什么?”林青芜不服的问。“我会...”朱俏灵机一动:“我能头顶着圆酒缸走长凳,这个我七八岁就学会了。”

“这个...虽然我挺想看的,但是,也不太雅吧,”林青芜咬着手绢儿说,朱俏只好又将问题抛给林青穗:“穗穗呢?你会些什么有雅趣的才艺吗?”

“我三妹爬树摸鱼十分在行!”林青芜实话实说道。

林青穗一阵脸臊,摆摆手,生生想了个技能:“我可以,两只手同时扔三四个橘子,接连接住不掉,”她边说边比划动作,温行易偏目朝她看了一眼,林青穗连忙收了手脚。

“哎呀,这个我虽也挺想看的来着,但是,还是不能够吸引人过来啊,”朱俏两人一阵苦恼:“咱们要是也有拿得出手的曲艺就好了。”

“不知,曲笛可不可以?”坐在一旁安静扎灯笼的林郁犹豫着开口道。

他一说完,林青穗几人齐齐偏头看他,瞬即拍手笑喝:“当然可以!”

林郁还是幼时同村人在山上塘边放牛,跟着村里的叔伯学会了吹笛解闷,之后渐渐长大,虽做的是木匠活儿,对乐曲兴趣的有增无减,得空了便去茶楼听人吹弹个小曲儿,回来自己再琢磨着吹唱一番,乐器里唯笛最易携带,他便常年带着一管曲笛。

方才那边的琴音灵动妙曼,他也听的心痒,待琴声再响起时,经由林青穗等人一怂恿,林郁便拿起竹笛来以曲相应。

七弦琴音空灵清丽,曲笛音色清脆柔和,二音遥相呼和,此起彼伏,时而浑厚时而婉转,时而急促时而绵柔,竟分外融洽动听。

看客们不知何时分成了两拨,一拨仍在看明貌弹琴,另一拨却反身来看林郁吹笛,中间自觉隔开空隙,让他二人能径直打照面。

明貌发觉有人竟在和她的琴音,秀眉一蹙,素指拢转,拨出的曲调弹得愈急愈高,林郁听出了她的不太乐意,心中莫名生出些笑悦,暗暗调息,不急不缓的追着调子,竟半点没显出败意来。

一曲再落音,群客争相相呼喝呐喊,吹哨起哄的,拍掌大笑的,还有真正爱音律之人赞叹:“绝妙绝妙!只听有琴瑟和鸣,不曾想琴笛相和,竟也如此悦耳动听。”

朱俏抱着林青穗一边手肘,激动不已的摇晃着:“青穗青穗,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厉害!”

两拨人分别来给弹琴与吹笛两人投钱儿,有老伯过来拍着林郁臂膀笑道:“妙哉妙哉,吹得不错,谁说笛音难登大雅之堂,依老朽看来,配她那琴声也不差哪里!”

林郁笑着遥望一眼对面那小姑娘,对方竟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这才看清她的娇美容貌,林郁登时心下一慌,匆匆垂下目来:“老伯谬赞了。”

待数清所得钱财,林青穗不免咂舌道:“郁哥哥,咱们卖这么久的灯笼,还不如你吹一个小曲儿有赚呢!”几人一阵欢欣嬉笑。

朱俏朝苏行蕴那边喊:“苏小大夫,谢谢那位弹琴的小姑娘啦。”

明貌涨红着脸收了自己的琴,明翊在一旁啰嗦道:“三妹妹,说了让你不要冲动贪玩,你今儿弄出这么大动静,哪里合规矩,定有不少有心人看见了,回去我母亲指不定得怎么念叨你。”

“行了行了,五表哥,”明貌摆摆手打住他,“温行易不也在卖灯笼么,怕什么。”

“人温公子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咱们在这打搅人家,也不大厚道,”明翊扯扯她的袍袖,“走了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明貌望望对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顿下脚步,反身回来问苏行蕴道:“喂,唱对台戏的,你知道方才那个吹笛子的是谁么?”

看戏良久的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好笑,打量着眼前穿戴不俗的兄妹二人,正巧也无聊,便道:“我自然知道,但你二位还没告诉我,你们又是谁?”

“我叫明貌,”少女大咧咧道,明翊连忙拉住她:“三妹妹。”

“哦,城西明家的人?”苏行蕴勾唇一笑。见他竟轻易看透自己二人来历,明翊眼里不由生起些防备之色,声音也带了几分肃然,拱个礼问:“在下明翊,不知兄台是?”

“苏泽,苏行蕴。”

“竟是苏泽药王谷的人?”明翊顿感意外,连忙道:“苏小神医,失敬失敬。”

苏行蕴面色不改,丝毫不为自己当不当得起神医二字而羞愧,他微微颌首,淡淡笑道:“听你二位方才的意思,是同对面那个温行易有过节?”

***

“这桃符如何卖的?”有雅客路过,见伏案在桌,专心致志写桃符的温行易,挥毫泼墨间字迹洒脱,便开口询问道。

“嗯?”温行易蒙蒙然的抬起头来,终于等到买客了。

今晚好一番热闹,先是争卖灯笼,后又琴笛和曲,同伴们都多少赚到了钱财,可偏偏无人来问他的桃符字画。温行易正隐隐自觉惭愧,乍听有人来问,自然不由欢喜,可因为从未当街卖过笔墨,一时不知如何出声定价。

他这一抬首,众人才看清他的面貌来,端的是眉目俊逸,气质清冷,围看的不少人啧声赞叹:“这小郎君好风采!”

“您是现写,还是拿成品?价有不同,”见温行易不善言辞,林青穗连忙接过话道。她眼看来询价的客人穿戴讲究,不似寻常白丁俗客,便又笑说:“你也知,字画这些也看眼缘。”

放下手边的络子起身,拿过温行易写就的几副桃符,跟雅客展示道:“您先看看我家公子的字,可否中您意?”

街道上卖字画的书生也有不少,价格有高有低,像那种寻常的桃符,买来不过图个热闹,三两文就能买一副贴。

温行易写得一手好字,哪怕在这闹市街坊,窄窄的矮案前,他执笔铺毫而就的字,亦能看出不俗的功底来,行字润峭,字体丰丽。

虽因年弱缺些雄浑劲道,但好在风骨洒落,神.韵舒朗,更是隐隐蕴藏几分风雅,几分贵气。

林青穗心晓读书人风骨清高,虽说既怂恿了温行易出街坊来卖字,这些虚名便不该再讲究,但她心里还有几分莫名的坚守在,打心眼里不愿贱卖了他的字画,不说要多贵才值价,但几文钱一贴定是不肯卖的。

看客观赏过了温行易的字画,点头称赞:“果然字如其人,这小郎君的字写的好。”

温行易暗暗松了一口气,暗自好笑,做功课都不曾这样忐忑。林青穗点头笑道:“我家公子师从名士,又自幼勤学苦练,所写字画连先生都是赞的,您若喜欢手上这副,现买也可以。”

那雅客点点头,观赏着手边的桃符,似是随口一问:“不知小郎君师从哪位名师?”

哪位名师?林青穗一时语塞,连忙求救的看向温行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