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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漫无头绪

南天霸打定主意,捧刀上前道:“昙光大师,老朽活了六十年,原本也够了,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将我一门不成体统的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也列入名刀谱之中,还请昙光大师指教。”

昙光抬起头,道:“南施主是定不愿将那柄刀给我了?”

南天霸扬声道:“南某一生铸刀无数,大师若要,老朽这柄刀便送与大师也无妨。”

那马世杰忽然小声道:“原来这和尚是看上南老爷子的宝刀了。老爷子爱刀如命,但宝刀终是身外之物,为一柄刀送了张真人和百业大师两条性命,实是不值。可是这和尚的这口长刀也是神物,难道还贪一口宝刀么?”

段大勇听他信口胡猜,心中着恼,但马世杰终是请来的前辈人物,他也不好多说。一边马一鸣叫道:“师父这口刀向来带在身边,难道那秃驴说要便给他么?我霸王山庄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声音说得甚大,边上好多人都听到了。顿时恍然大悟,知道霸王山庄所铸之刀大为有名,只怕铸出一口神器出来,不知怎的被这和尚听到了,便上门来讨要。

便在此时,有一人道:“原来如此啊。只是一口刀是小事,这和尚这般打上门来,岂有低头之理。”

马一鸣也听得了,正在称是,段大勇已低声喝道:“师弟,休得胡言,师父自有分寸。”

这时昙光抬起头,道:“南施主,此刀在你手中也有二十七年了,师父说这二十七年枯禅,万事皆已戡破,只留此一个心结,还请南施主成全。”

南天霸笑道:“印宗大师坐得这许久枯禅,原来仍看不破。此事也好办,昙光大师若要,便将这刀拿去便是。”

他离昙光较近,暮色中见昙光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不似方才镇静,心知所料定然不错。南星竹出来,已打破了这和尚的禅定功夫。他双手捧刀,嘴里说着,心中却道:“此时若是用一招狂风暴雨,只怕这和尚能极时拔刀阻挡,若是用一招江水滔滔,又怕这和尚向后闪躲,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昙光不知他心里打着动手的主意,见南天霸只是插科打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心中已有怒意,心道:“这姓南的颇有侠名,却如此惫赖,师父说的正是,**豪强,白道英雄,原本也一般无二的。只是那个女子怎的这么像她?”

想到这儿,忍不住又想看一眼南星竹,但又知若是再看一眼,所修持的金刚不动禅定要告破,那时武功便要打个折扣,这刀要不到手,连命也要送到这儿了。

他年纪不大,武功虽练得极强,但禅定功夫实尚未到火候,本以为向南天霸要刀,以南天霸身份定不会赖着不给,哪知南天霸只作不知,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他心神一乱,南天霸早已看在眼里,虽不知昙光为何见了南星竹便会心思波动,但已知只消南星竹在眼前,昙光的心神便会大乱。

当下已打定了个主意,扭头道:“星竹,过来。”

南星竹站在段大勇身边,忽听得父亲叫自己,顿时吃了一惊,也不知究有何事,走上前来道:“爹,有什么事么?”

南天霸道:“星竹,你好生看一下这位昙光大师,可给我记着了。”

南星竹自觉莫名其妙,也不知为什么叫她看这和尚,又要记着什么。抬头看向昙光,正好昙光也正看向她,两人眼光一对,昙光身形更是一震,心道:“真像!真像!真个一模一样!”

他一分神,忽然听得南天霸厉声喝道:“杀我的便是这和尚!”

话音未落,金刀已劈面砍来。刀势有如风卷残云,凌厉的刀风将昙光的僧袍也卷了起来。

昙光大吃一惊,万料不到南天霸竟会突然出手,心道:“我若是拔刀反击,使一招灭天绝地,只怕…只怕…”

他若是及时反击,绝地刀刀长五尺,南天霸的刀还不曾劈到他身边,这一刀便能刺中南天霸身体。但南星竹站在南天霸的身边,这一刀反击过去,南天霸自是一刀两断,只怕连南星竹也会被斩为两截。

他所修的金刚禅不忌杀人,却不能杀无辜之人,尤其是她。手刚碰到绝地刀刀环,这般一怔,南天霸凌厉的一刀早到。此时再行拔刀已是来不及了,昙光再无办法,猛一提气,人向后跃出丈许,却连刀也没能碰到。

他一招便已退后,旁人不知他心有杂念,只道是被南天霸一刀逼退,那马世杰先行喝了声彩道:“南老爷子好一招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想来便是刀法中最为凌厉的万刀归流了!”

段大勇听马世杰一语叫破这一招,不由大为佩服,心道:“这姓马的果然名下无虚。”

但见黑暗中两团人影交缠在一处,那一团金光化成一道金圈,已将昙光困在当中。南天霸的金刀虽没有绝地刀那么长,却也是一柄长刀,昙光一时间想要脱出刀势,自是大为不易。

那马世杰还在道:“据说这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分九九八十一路,有霸天绝地的威势。”

说到这儿却又止住了,想必是想起南天霸名字中有这天霸两个字。但马一鸣在一边听得大为佩服,只是道:“马前辈原来对敝派刀法也如此了如指掌。”

马世杰对着马一鸣等一众师兄弟道:“我马世杰比不得那些宗师大家,谈到见识却也不敢妄自菲薄。尊师的刀法大有宗师风范,只怕不消十招……”

说到这儿猛地想起昙光只怕已和南天霸过了十招,这话也不可说得太满了,顿了一顿,便继续道:“二十招便可将这秃驴收拾了,给张真人和百业大师报仇。只是这个秃驴的刀法真个奇怪,我也从没没见过。”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得南星竹惊叫道:“爹,小心了!”

这声音大是惊恐,段大勇原本听得入神,闻声看去,正好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冲天而起。这身影不甚高大,自是昙光了。此时在他脚下是一片金色刀光,却只是追不上昙光脚跟,昙光竟然如飞鸟御风,从南天霸头上一掠而过,落脚之处,正是他方才插在地上的那柄绝地刀旁边。

段大勇心知不妙,还不曾叫出口来,忽见昙光已落下地来,双足未稳,绝地刀便已握在了手中。

这五尺长刀倒翻上来,正从昙光的肩头向后劈去,此时南天霸的金刀正追击而至,哪料得昙光这一刀从这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劈过来。众人只听‘当’一声炸响,场上金光顿消。

南星竹见父亲被昙光一刀击倒,顿时失声大哭起来。她虽跟父亲学过点刀法,却久已不用,也忘得干净了。但此时竟忘了自己与昙光的武功相差有多远,一把拔出腰间的配刀,脚一点地,便向昙光扑去。

她刀法稚嫩,轻身功夫却也不弱,但刚扑到昙光跟前,一刀正要刺去,昙光却极快地一伸手,一把将她的配刀夺过,趁势揽住她的腰肢,整个人一轻,直飞了起来,落上了他那匹马的马背之上。

昙光拔刀出刀,败南天霸,劫走南星竹,只在一瞬之间,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待段大勇察觉,昙光的人影早向前奔了出去。这时众人方才醒悟过来,段大勇和几个师兄弟同时冲了上去,也顾不得身上并无利器,但他们冲得虽快,边上一人冲得更快。

只听那人边追边叫道:“小淫僧,我东方豪饶你不得。”

众人一窝蜂的追了上去,马世杰没这般好的轻功,也没起身,他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道:“万里飞鹰东方豪,那是滇南飞鹰帮的弟子,单凭你的武功造诣,哪是和尚的对手?”

只是这时众人都追了上去,也没人理睬他说些什么。

这东方豪的师门于轻功一道自有独到之处。他年纪尚轻,见到南星竹后便已起了倾慕之心,见南星竹竟被昙光劫走,登时追了出去。

他外号叫万里飞鹰,此时暮色虽浓,天色倒还微微有些亮光,地上仍是拖了条影子,急似倦鸟归巢。

只是他的轻功果然高妙,又是最先冲出去的,昙光所乘之马虽然神骏,这东方豪也只两三个起落便已追近了昙光。飞鹰帮的独门兵器便是一对鹰爪钩,此时已抄在手中,人尚在空中,一钩已狠厉无比的向昙光背影击去。

段大勇冲到南天霸跟前,叫道:“师父!师父!”

他只道南天霸定是被昙光这一刀击得脑浆崩裂,哪知南天霸倒在地上,身上却不见外伤,只是头顶已有鲜血流了下来,糊得满额都是。听得段大勇的叫声,已睁开了眼,段大勇一喜,颤声道:“师父,你没事吧?”

南天霸还不曾开口,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正是那轻功非同凡响的东方豪发出的。

段大勇立时吃了一惊,站起身看去,却见黑暗中东方豪从空中倒飞而至,果然轻功不凡,快逾奔马。只是不知为何好像身形矮了半截,正待诧异,东方豪已砰一声掉在地上。段大勇看得仔细,顿时吓得几乎要大叫起来。

这东方豪方才还威风凛凛的,此时竟只有上半段身子,两手抓着两根铁棒,断口发亮,正是那一对鹰爪钩,只是已被斩成了两半。

南天霸也已看到东方豪的惨状,勉强撑起来道:“大家别追了!”

其实不消他说,那些追在前的早已看到了东方豪的惨状,已然纷纷驻足。

昙光断了张虹鸢一臂、迫百业圆寂、败南天霸,人人都尽数看在眼里。原本还存个倚多为胜之心,但见了东方豪成了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人敢追?

段大勇扶着南天霸回去,马一鸣提着南天霸的金刀跟在他身后,两人都心中惘然,也不知昙光将南星竹劫到哪里去了。

等回到大堂中坐定,那些贺客方才转过气来,在南天霸跟前拍胸脯的有,赌咒发誓的也大有人在。都信誓旦旦的说要将南星竹救回来。南天霸此时却象被打傻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坐着。

这时南天霸的夫人听得女儿被劫,哭天抢地地出来。她是南天霸的续弦,只生了南星竹一个女儿,此时更是哭得头发散乱,大是凄惨。

来贺寿的诸人见好端端一个寿宴成了这副样子,心中也不禁凄恻。但一个个说得嘴响,待豪气干云的话说完,便又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那些**上的朋友自然走得快,白道上的朋友走得也惟恐落于人后。顿时间,整个霸王山庄上人潮起伏,不多时便已人去楼空。

段大勇将来客一个个送走,师兄弟们又将被昙光杀死之人收了,将那戏班打发走,天色也已放亮。

众人呆呆的坐在庄院里,看着满院一片杯盘狼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段大勇虽然处置得井井有条,却仍是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低着头正叹气,忽听得院门外有人轻声道:“段少侠。”

抬眼往外一看,却是那马世杰去而复返。

段大勇忙起身相迎,行了一礼道:“马前辈,不知还有何指教?”

心是暗自忖道:“师父交友遍及天下,知交却无半个,眼见霸王山庄有难,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快。这马世杰武功不见强,看不出倒是个有良心的。”

马世杰有些为难的道:“段少侠,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想必与这和尚有关。”

段大勇见他吞吞吐吐地,便道:“马前辈请说吧。”

马世杰咬了咬牙,这才开口道:“记得二十七年前滇南一带正值瘟疫肆虐,那一年青城、蛾眉、崆峒、唐门、华山五派中同时有高手莫名暴毙。那一年我也才十来岁,只记得吊客络绎不绝,哎哟,该死,瞧我这张嘴也真他娘的臭。”

段大勇听他突然夹了一句该死,一时莫明其妙,听得下一句也才反应过来,这马世杰是因为觉得南天霸做寿时失口说了吊客,一时间心中大为歉疚。

只是眼下霸王山庄出了这等大事,这寿宴也被搅得一塌糊涂,还要说什么吉利不吉利?他也没心思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又道:“马前辈,难道与此事有些关联么?”

马世杰皱了皱眉头道:“前些年我无意间翻看了一部名为《武林大事录》的札记,其中有所记载,只是具体的内容不大明白,因此我便去问了崆峒派的前辈。听这位前辈说起,三十年前确是有个叫印宗的和尚,此人用的便是双刀,很是做了几桩大事。”

马世杰见院内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他说,一时间来了兴致。干脆在院中随便找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接口道:“那时滇南大道上有一伙盗贼,占了个山头,聚集起百多号人马,印宗一个人上山,将满山头目喽罗砍了个干干净净。这帮盗贼的名声极坏,此事虽有人嫌印宗辣手,倒也没人太说他的不是。只是这印宗出手实是太狠,刀下从不留活口,因此印宗杀了山上百多号人,也没人说他的好。”

段大勇插嘴道:“那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比他下手狠的人多得是。”

马世杰赞同的道:“说得正是。只不过二十七年前这印宗去了一趟嵩山少林寺,他走后的一年内,嵩山少林寺便像是从此在人间消失了一般,全寺的僧人一夜之间尽数归隐。寺中对外则宣称是因为大疫之年,诸位高僧已然入关静修。只是,奇怪的是,后来重新开院,我对了一下前后名单,发现嵩山少林寺一众高僧中竟有十数人被换了名字。”

段大勇听得马世杰如数家珍,只觉这人武功不见得如何高明,只怕心思全放到打探消息上去了。但听到后来,却不由心惊。

听得马世杰说完,段大勇这才惊道:“难道那十数人竟是被印宗给杀了?”

马世杰点头称是道:“不错,我也这般想。嵩山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那达摩院更是寺中前辈高僧清修之地,那印宗居然杀上门去,只怕少林寺也吃了不小一个亏,碍于面子,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方才那昙光说什么七大门派合围,多半是各派不甘心吃亏,聚集好手围歼这印宗。从这一年后,印宗这人便也消声匿迹,再无声息了。方才我听得那和尚说什么二十七年前,又查了查那部《武林大事录》,方才猜到此节。”

段大勇心中暗笑,这马世杰武功平庸,但见识着实不错。他别的不能胜人,便想在这上面胜过旁人,又生就了个直心直肠,知道些什么便恨不得旁人都知道。

只听他接着又道:“听方才张真人和百业大师口风,那印宗原来不曾死去,如今只怕是派弟子前来寻仇的。”

马世杰面有忧色,道:“我想也多半如此。段少侠,我武功低微,也帮不上什么大忙,那那昙光擒了令师妹,只怕还会前来。当务之急,还是通知少林武当诸家名手为上,聚众之力,方能解此燃眉之急。只是二十七年前,霸王山庄上似乎还没令师的大名,唉。”

他话没说完,段大勇也知他意思。二十七年前,南天霸刚接掌霸王山庄堂主之位,正值三十三岁,年富力强,但所习练的天南海北混元归一刀法却没什么大名。那时七大门派邀人助拳,也不该邀到南天霸的头上来。然而昙光若是前来寻仇,照理说也该寻少林武当或其他五大门派方是。

若是说想趁百业与张虹鸢两人前来贺寿之机报仇,但请帖是南天霸自己写的,昙光怎的知道百业与张虹鸢会前来贺寿呢?

他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抬头时正好见到马世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马前辈,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马世杰这才道:“二十七年前,这印宗用的是双刀,但是听说此战用的却只是一柄长刀。过了两年,尊师刀法大进,其间只怕有些联系。”

段大勇心思灵敏,已约略猜到了马世杰的意思,道:“诸马前辈是说,那印宗有一柄刀被我师父拿到了手,我师父刀法方始大进的,是么?”

马世杰摇了摇头道:“我约略听说,那次七大门派合攻印宗师父,是有个人在当中穿针引线的。这人与印宗有些交情,却又将印宗的行踪报与七大门派一众高手知道,据说,若非此人给印宗下了点毒,只怕七大门派将要全军覆没。只是这个人是谁,年代久远,张真人与百业大师又讳莫如深,现在已没人知道了,唉。”

段大勇知道马世杰的话句句是隐指自己师父,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这等手段,原本也无可厚非,但师父若是害了印宗,又偷了他的刀,实是大违侠义道的身份。他越想越乱,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