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控制了伊贺忍者里，但是现在真正的体系还没有建立起，内部极不巩固，所以看起来只是一个松散得如同乌合之众的势力而已。
在天守阁的议事厅内，我再一次召集了群臣，开始了新的评定。
家老，林秀贞，柴田胜家。
部将，前田利家。
侍大将，森可成，丹羽长秀，
足轻大将，加藤段藏，木下藤吉郎。
这一帮家臣，正在严肃地讨论着出兵攻取伊势的问题。
会议才刚刚开始，林秀贞就抢着发言：“主公，下臣还是反对立即就攻取伊势。尽管我们织田家的势力已经渗透到那里，但我更是反对攻取伊势！”
我内心一闪而过不悦的冷笑，但还是微笑着道：“林佐渡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依下臣的看法……”林秀贞道：“首先，伊势国虽然纷乱，可是其一旦团结起来，实力将非我等所能想象。第二，我家虽然初步控制了伊贺忍者里，但立足未稳。第三，长岛一向宗可能带来的变数。在这样的形势下，攻取伊势，实为不智。”
林秀贞侃侃而谈，不时环顾群臣。但令其失望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家臣附和他的意见，惟有似笑非笑的木下藤吉郎欲言又止，但最终没有开口。
“很好……”我的目光又射向了其他家臣：“那你们又有什么意见呢？”
“我也来说一下吧。”前田利家似乎咄咄逼人：“伊势素有‘小战国’之称，其内部形势复杂不堪是事实，正因为此，所以决定了我们必须浑水摸鱼，不可白白错过大好机会。第二，伊贺里内部是极不稳固，如果要通过王道的途径来改变，势必耗费大量时间不可。只有将伊贺忍者的注意力转移到侵略扩张战争上面，才是织田家之霸道。”他毫不客气。
当他说到“霸道”二字之时，织田家家臣都相对会心一笑。我也默默在内心颔首赞许，这才是前田利家，也是织田信长的风格啊！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最后，我还要补充一点的，就是，伊势国会因为我家的进入而联合起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美浓，我们集中了八千精兵，在尾张，我们也有四千兵力，目标直指伊势，明眼人绝对会看得出我家的企图……所以毋须为此而烦恼。”
“林佐渡，进攻伊势，以保护尾张的侧翼，是早已制订的战略。”柴田胜家也沉声劝说。
“不过，长岛一向宗的问题……”
“哦，一向宗如果介入，问题的确会变得比较麻烦和棘手。但是攻打伊势势在必行，我希望大家不要再为这个无聊的话题浪费时间了。”我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林秀贞。
“但是还有甲斐武田氏的问题。”
“林佐渡，你是害怕我家尽起倾国之兵席卷伊势之时，武田晴信会乘机偷袭美浓国吧？”前田利家唇角泛起诡异的微笑：“这个你可以放心。武田晴信现在正自顾不暇，与夙敌长尾景虎斗得你死我活哩！越后之龙回国重掌大权，驱逐投靠武田家的大熊长秀，这样一来，两大家族想必又有一场*了吧？主公不必顾虑来自武田家的威胁！”
攻打伊势的计划，前田利家也参与了制订。
“主公，下臣还有话要说……”尽管没有得到多数家臣的肯定与支持，林秀贞还是不屈不挠：“如果我们大军出击，尾张美浓二国大规模爆发一向一揆怎么办？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他似乎有点气苦，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林佐渡还真是深谋远虑啊！”我唇角挂着阴沉的笑意，含着半调侃的味道。
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加藤段藏霍地站立起来。
“林佐渡，你实在太放肆了。”他的声音冰冷阴森，没有半分感情：“别恃着自己是织田家头号家臣的身份，就倚老卖老，对主公制订的战略指手画脚！”
“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忍者，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林秀贞尽管气得全身发抖，但浑浊的眼球里还是浮现出了深刻的恐惧。
“飞加藤”浑身弥漫的幽深气息，令他不寒而栗。
“哼！听说你一年前协助反贼织田信行谋反，意欲篡夺家督之位，大逆不道之极……”加藤段藏的右手按到刀柄上：“事败后幸得主公饶你不死，已算万幸。你却不思报答，还对主公如斯不敬？”
“你！”林秀贞用手颤巍巍地指着加藤，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羞惭无地。
“飞加藤”之言，字字诛心。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一股冰冷如水的气息，在众人内心蔓延开来。
“加藤段藏，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没大没小！”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我佯装生气：“这样对着林佐渡咆哮，成何体统，给我坐下！”
加藤段藏本来握紧刀柄的右手才松开，冷哼一声，听命坐了下来。
林秀贞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杉，以平息内心的惶恐不安。
我唇角依旧挂着残忍而温柔的微笑，好整以暇地扫视大厅一周，锐利的目光如刀锋一般，插入所有家臣的心脏……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颅，不敢与我正视。
我内心暗暗冷笑，良久，终于重新开口道：“既然大家都对一向宗有所顾忌，那我就索性摊牌！”
“下臣怎敢不听主公教诲？”林秀贞虽再也不敢发表与我相悖的意见，但脸上仍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忿忿之色，此刻更以蕴涵讥诮的口吻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一种另类的抗议。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的脑海里猛地一闪而过如此可怕霸道的句子，但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既然要应付一向宗，就要弄清楚它的底细……”我把林秀贞撇在一边，冷声道：“一向宗源自佛教，经过漫长岁月的渗透，已如毒草一般在世人愚蠢的心底根深蒂固……自一向宗利用信徒的信仰，于北陆加贺暴动，建立所谓的‘佛国’以来，天下纷纷效仿，各地不断爆发一向一揆……”
“至此，天下六十六国，寺庙林立，香火不断。一向宗亦趁机侵吞大量土地，并且建立起自己的武装，诚为可怕。”我娓娓而谈：“应仁之乱后，幕府失去往昔的支配力，更是予以一向宗大肆扩张的机会！”
“为首者，就是披着‘法王’的外衣，骨子里是大名本质的本愿寺家！”
相信我口中说出“本愿寺”这三个字之时，众人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战栗……在日本战国，本愿寺显如之于一向宗的地位，等同于上帝耶和华之于基督教的地位，可见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威慑力。
我再次环视众人，淡然自若道：“谁能详细介绍一下本愿寺家的世俗政权？”
前田利家清了清嗓子，朗声报出：“主公，首先，本愿寺家的大本营，在于慑津国石山城，石高二十五万，拥兵上万。其次，在伊势国之领地为长岛城，石高十万。更兼有加贺一国，石高二十八万……忽略全国其他零散弱小的一向宗势力不计，直接石高近百万，可集结兵力四万……”
“如果一向宗散播于全国的势力不是太过零乱，难以联合，可能……”说到这里，前田利家的声音也不禁微微颤抖，内心似乎有些惶恐：“天下早已落入本愿寺家手中！”
“本愿寺显如虽然野心勃勃，素有大志……”略微阴森的议事厅中突然冒起木下藤吉郎的声音：“但下臣并不认为一向宗会对我家的伊势攻略构成威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怎么平日受人轻视戏弄的猴子，居然也说出如斯一番道理来了？我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猴子，你在那瞎捣乱干嘛？”柴田胜家以鄙夷的眼神冷冷地斜视着木下藤吉郎：“还不快坐下，免得贻笑大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权六，稍安无躁……”我略一振臂，以赞许的目光射向木下藤吉郎：“就让猴子阐述一下自己的想法嘛！”
木下藤吉郎有点紧张，诚惶诚恐道：“多谢主公！下臣以为，本愿寺家虽想取得天下，但到目前为止，其暂时没有与我家发生战略上的冲突！”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木下藤吉郎正襟危坐，以洪亮的声调道：“据下臣所知，本愿寺早就对越中这块肥肉垂涎三尺！为了吞并越中，他们暗中扶植了大量潜藏的势力……”
“所以，本愿寺此时的视线，势必停留在北陆那边，暂时不会对伊势产生兴趣！”
“猴子说得很清楚，本愿寺显如打算利用潜伏于越中的寺庙势力，煽动骚乱，以民变取得政权。”我阴沉地笑道：“既然我家与彼家河水不犯井水，那么各行各路就是了。只要我们好好安抚长岛一向宗，不做出过分刺激本愿寺的行动……”
“那么，相信在我织田家的伊势攻略中，一向宗是不会轻举妄动，介入战争的！”
“事实上本愿寺也自顾不暇。”木下藤吉郎立刻把话接了下去：“三好家一直致力于压缩掣肘一向宗的势力，这些年来一向宗的领地也削减不少了……既然三好家与本愿寺也有矛盾，主公更有何疑？攻略伊势，只在反掌之间！”
我哈哈一笑道：“本愿寺虽有取天下之实力，却无取天下之气度也！和尚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畏缩谨慎的性格，不敢放手一搏！如斯人物，何足道哉？”
言毕，我内心蓦地升腾起一股隐约的黯淡气息，如果本愿寺显如真的肯放手一搏，将统治中心转移到加贺，而不是蜷缩于石山城守株待兔的话，恐怕……整个北陆，甚至整个天下的大势，不可同日而语耳！
“尽管我们与一向宗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前田利家补充道：“但那是以后的事情，而不是今天的事情！”
“在我们吞并伊势之前，无谓与那帮和尚纠缠，两败俱伤！”
“很好！”
以奇用兵，以正治国，以无为取天下。
基本上除了林秀贞，所有的家臣，都赞同我的战略方针。也难怪，耳濡目染，织田信长的性格，逐渐感染了美浓尾张二国上至武士，下至浪人的每一件生物。那就是织田家的作风啊！快，准，狠。
“关于一向宗的问题，大家不用再浪费时间了。”我下了最终决定：“明日出征誓师，一往无前！”
惟见林佐渡秀贞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一脸茫然之色。在他的眼前，往昔曾经友好熟悉的人，都蜕变成一片黑暗。他第一次惊恐地发觉，曾经嬉戏游荡的主公，是那么的陌生。
……
天文二十三年，七月十一日，秋收时分。织田家家督，织田信长尽起倾国之兵，军势超越一万，如狂风般席卷西方，悍然向伊势进攻。“小战国”伊势空前震动。
信长，当有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的气势。而在同一时刻，黑云压城的消息也无法隐瞒，迅速阴霾了伊势所有人的心脏。一时间，人人窃窃私语，惶恐不安。
伊势既有“小战国”之称，自然大名林立，势力无数。但主要由神户氏与北畠氏两家瓜分，南北对峙，鼎足而立。
本来是死敌的南北二家，在空前的压力之下，也不得不暂时结成联盟。事实上，在信息交通如此不发达的时代，要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同盟，简直是一纸空言。
在神户家的主城，高冈城内，家督神户友盛正颤抖着佝偻的身躯，倾听着忍者的情报。
“七月十六日，织田信长的本队进入伊势，至七月二十六日，一共十日，连克茂福，赤堀，楠数城！诸侯望风而降！”
“七月二十七日，织田信长的本队休整过后，继续前进，距离高冈城还有三十里！”
“混蛋！来得这样快！”神户友盛右手狠狠地一拍案榻：“织田军中不是正流传着武田家偷袭美浓的谣言吗？”
“织田军似乎没有军心不稳的骚乱迹象，织田信长仍然我行我素。另外，长尾家正与武田家激战于川中岛，所以……这样的谣言，恐怕不攻自破吧。”
“一帮没用的废物，望风披靡！”神户友盛咬牙切齿，咒骂道。
其实他自己也晓得织田家现在势如破竹，一万雄师是伊势国那些林立的小国无法抵抗的。如果指望武田晴信出其不意地突袭美浓国，以迫使织田信长退兵，那简直是天下间最可笑的事情，妄想之极。
话说伊势各国彼此之间，仇怨极深。北畠具教与神户友盛都野心勃勃，意图统一伊势，结束“小战国”的纷乱局面，所以互相攻伐，战火连绵是家常便饭。
在这种外交关系极其恶劣，人与人彼此尔虞我诈，互不信任的情况下，很难想象这样一对不共戴天的仇家，会握握手，重新成为朋友。
要不是这次武田家没有余裕支援，伊势各大名离心离德，而织田信长的力量又强大到任何一家无法抵御，南北双雄是不可能结成哪怕是名义上的同盟。
“那长岛城是否爆发了一向一揆？”
“回主公的话，织田信长似乎与长岛一向宗达成了某种默契，织田军绝不把屠刀挥向长岛城，而一向宗亦不会乘虚而入，在织田家背后插其一刀！”
“混帐！这样的话，我们就坐以待毙，向那尾张的傻瓜纳土称臣吗？”神户友盛大怒长啸，愤怒的声音，唬得分左右两列相对而坐的家臣面如土色，默不作声。
“主公，惟今之计，只有向北畠，长野两家求救了！”
“不错！伊势一向是神户，长野，北畠三家鼎足三分，只要我们联合，才有希望击退来敌！”家臣们纷纷劝说：“即便我家与北畠家仇怨极深，但单凭我家微弱的力量，实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摆平那团烈火！”
神户家，正走向灭亡的边缘。
“除了向北畠具教求救，真的别无他法吗？”神户友盛按捺住自己的不安，头疼道。
“根据先前的协议，北畠具教应该支援我们，他亦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一个家臣恳切道：“根据路程，南伊势的军队可以在六日内到达。只要大家同心协力，熬过这段艰苦的时间，我家便可起死回生。”
“那……只有如此了。”神户友盛眸子里掠过疲倦的黯淡光芒，他发觉自己真的老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