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下，车子远远的去了，风也停了，天色渐渐阴暗起来。冬天夜晚来得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未回来，小区楼内的灯已经零零星星的亮了起来，挥洒着昏黄的灯光，衬托着萧索的傍晚夜色，也衬托着路边的两个人影。
李笑站在楼门口，目光望着路边，却没有焦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世事纷乱，烦恼丛生。自己半夜搭车，匆匆而来，原只是想见杨柳一面，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多事，更和杨柳她老爸的矛盾激化，又把杨柳弄进了医院，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是又觉得这样也挺不错，至少老头已经把话挑明了，不就是名与利么？说白了杨乔不会缺少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杨柳，没有能力规划生活罢了，想想也是，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是一塌糊涂，当然不可能让他放心，不过现在已经慢慢转上了正轨，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李笑握紧了拳头，目光重新坚毅起来。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辉缩着脖子，两手插兜，冻得脸色发青，直打哆嗦，牙齿格格做响，已经是冷得不行了，看李笑虽然面色变幻不已，脚下却不动分毫，心中叫苦，老子怎么以前没发现他有这个毛病，自己挨冻还得拉个人陪着，怪不得昨天刚回来，今天杨柳直接被放到送进医院了，莫非昨天他们俩半夜起来数星星来着？王辉打着哆嗦，心思却转个不停，虽然冻得要死要活的，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半步。小区内的路灯亮起来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续回巢了，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赶走工作了一天的疲惫。李笑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转头一看，王辉还在那打哆嗦呢，心里有些感动。王辉见他回头，赶忙跺了跺脚，吸了吸鼻涕才开口劝慰道：“叹什么气？多大点事。一会出去喝点。”李笑也想出去散散心，正有此意，王辉先提了起来，却正中下怀，当下不动声色，仍然抻着脖子，眺望远方，目光迷离，以示自己郁闷无比，忧愁无比…正需借酒浇愁，可惜王辉不上道，出去喝点无所谓，你倒是主动说句我请客啊！王辉不明所以，顺着李笑目光看去，一片黑漆漆的天幕，什么也没有，疑惑不已。
李笑摆了半天忧国忧民的POSE，见王辉还是没反应，终于忍不住了，塌下了肩膀，缩回了脖子：“你请客？”王辉一愣，没料到他问起这个。摸摸兜里，估计租房子的钱是省下来了，不就是吃顿饭么！当下正色道：“当然是我请，你也太小看我了！”李笑不置可否，转身就走，王辉快步跟上：“干嘛去？”李笑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不是吃饭去么？快点啊你，你不冷啊？”王辉看他走的又快又急，身形左摇右晃，哪还有刚才郁闷模样？“你……”王辉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李笑没好气的道：“靠，你不上道，早说请客不早就好了？非要我陪着你在外面站了半天，冻死我了！”王辉气的七窍生烟，自己好心站在外面陪你挨冻，还请你吃饭，结果倒埋怨上我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心说此人已经无耻到一定地步，摇摇头，叹口气，甘拜下风，跟着他向外走去……
晚上11点，喝的醉熏熏的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本来王辉打算找个有点情调的酒吧，昏黄的灯光，悠扬的音乐，啤酒在手，也小资一把，可是没想到李笑刚出小区门就不走了，原来想起自己家门被岳父给拆了，当下又是买锁找锁匠，折腾到8点多才把门锁重新换上，两人对那锁匠师傅千恩万谢，心里却痛骂不已，拆掉旧锁，按上新锁，半个小时的工夫，那锁匠愣是开价50块钱，两人无奈却又不得不给，好歹算是安上新锁，把那老头打发走了。折腾了半天，都是饿得不行，也没心情去小资了，直接跑到小区外面的小饭店解决问题了。王辉心里挺高兴的，对修锁的老头又有了几分好感，省钱了啊！这种档次的饭馆，俩人100块钱足够了，200块钱都能撑死几个……可是没想到乐极生悲，李笑看到王辉那从心里往外笑的嘴脸就有点不爽，吃饱了愣是赖着不走，非要喝足不可。王辉刚刚节约了点钱，也不在意，管老板要了六瓶啤酒，没想到却被李笑否决，直接叫老板上白酒。没想到老板二话不说，拎了两瓶60度的白酒出来，那瓶子上的盖都锈死了，想看商标？对不起，早TM烂没了。王辉大惊，就说老板你怎么拿三无产品来糊弄人呢？这不是你自己灌的乙醇吧？那老板晚上也是喝了两杯，当下拍胸口表示，咱是东北人，不干那缺德事，这绝对是正宗的甲醇。王辉这才放心，不在多话。李笑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乙醇好歹还是酒精，喝不死人，甲醇明明是工业酒精，喝不死人才怪。
见王辉一无所觉，李笑也不说破，他心知肚明，从高中起这哥们的化学就没及格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板把酒开瓶，大着舌头吹嘘起来，俩人这才知道这酒的来历。当年上山下乡，东北黑龙江的某个农场的某个酒场的知青酿造了这批酒，随后深埋地下，直到改革开放，农场的企业纷纷转制拍卖，这批在地下埋藏了四十多年的酒才重见天日，这老板就是当年酒场厂长的儿子，听说这消息，二话不说，跑回去全包下，千辛万苦的运回了北京，当成了自己饭馆的镇馆之宝。酒也不少，4000多瓶，但也是喝一瓶少一瓶，厚重的历史也随着火辣香醇的酒液渐渐流失……
李笑听完，不发表评价，只是抚摩着粗糙的瓶壁，看着面前的小盅，随即皱皱眉头道：“有碗么？”老板转身拿碗，送了过来，李笑二话不说，倒了八分满，灌进了嘴里，顿时绵软香醇的感觉盈满了口中，发冷的身子也热了起来。“好酒！”李笑双眼冒光。王辉看着李笑惺惺作态，心里却鄙夷不已，暗骂老板多事，李笑会喝白酒？扯淡。他就压根不会喝，喝完还大喊一声好酒，更扯淡。今天他纯粹是心里不爽，想买醉而已。偏偏那老板也是两眼放光，以为遇到同道中人……
王辉看着李笑喝酒如喝水，暗叹一声，知道今天自己要是不喝，李笑自己非得把这两瓶酒喝光才肯罢休，只好舍命陪君子，取过一个碗，倒了半满，再叹一口，闭着眼睛喝了进去，只觉得这酒并不是十分辛辣，却有些香甜，当下双眼放光，再倒一碗，老板看他们喝的尽兴，也取过一瓶一碗，几人便对着喝起来，一顿胡吹山侃。李笑端着碗，做豪放状，“来，大哥，咱敬你一碗！不为别的，就为你千里迢迢的把这酒运到北京，为咱也是东北人！”王辉心说我靠，就你那一嘴京片子，还咱咱的东北人呢？那老板早就喝得半醉，哪里想的这么多？当下二话不说，酒到杯干，更见亲热。老板娘在旁边对老板猛使眼色，他却全无反应，心中不高兴，本来今天他就喝得不少，不让他喝了，没想到又来了两个小酒鬼，这下可算是小人得志了。趁着端菜的工夫，使劲掐了掐他肩膀。哪知道老板红着脸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扶住桌子：“干嘛呢你！没看见我这来客（读QIE，三声）了么？咋这没眼力件呢？快……快去上菜！”老板娘气极，站定不动，冷眼看他。老板真是喝多了，不知死活，大着舌头继续道：“还不快去？”说罢也不看她，转身对着李笑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反了她了？！”李笑眼见不好，对他猛使眼色，他看到了疑惑不已，凑近前来：“咋的了哥们？眼睛出毛病了？”李笑哭笑不得，当下默不出声。老板娘气极，转身推开店门就走。
又过了一会，李笑也迷迷糊糊，王辉还稍微清醒些，扶住李笑，让老板算帐，哪知道他一挥手：“算…帐，算什么帐？都是老…乡，这顿我请了！”说罢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那服务员一脸尴尬，看着两人，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王辉微微一笑，扔下两张老人头，扶住死猪一样的李笑，走出店门，冷风一激，这才清醒了一些…
冬天啊，就快过去，光明即将来临，扶着李笑，走在静静的街上，王辉却不知道怎么的，也感慨起来，看着这灯火通明的城市，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光怪陆离，一切顺理成章，都没有缝隙的夹杂了起来，隐隐透着生的气息，却又急速腐烂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