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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章 老少之别

当你比旁人好,但差距又并不大,旁人还有点迎头赶超的盼头的时候,嫉妒的情绪就容易汹涌生发。

当你比旁人好,好到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旁人丁点攀爬的机会都无,那你就能成为他们眼中的高山仰止,除了崇拜,半分蔫坏的念头都不敢有。

江春水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年少时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总向往不已,笃定了人活于世当如此的雄心壮志。但世事变迁,越临近而立之年的门槛,他越发觉得,这世间便无扬眉吐气的时刻。

俗世如牢笼,人人为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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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有年少的忧愁,年长后有年长后的束缚。在不同阶段,不同环境下,人总归是难得自由的。除了那些客观存在的因素制约,最易反复也最难琢磨不透的人心才是最大的脓包烂疮,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癣疥之疾,冷不丁爆裂开来就是千疮百孔、皮开肉绽的惨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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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办成立之后,本来最难落实座椅设备当天就搬进了空荡荡的前政务大厅。现在都是乡财县管,乡镇的工作经费并不充裕。加上体现主官政绩的书记工程、镇长借以攀爬的重点项目、事关年底考评的民生保障,一扒拉下来都是得用钱来堆的大窟窿,花钱的地方处处冒泡,就是双峰这种GDP能排进县里前三的大镇也经常是捉襟见肘,天天为钱发愁。不过好在有黄英这个“自己人”帮忙,保障服务这一块倒也没让江春水怎么劳神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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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江春水头疼的是,办公室有了,设备有了,单单没有人。偌大的一个扶贫办挂牌都一个星期了,还是往日门厅冷清的老黄历。除了他一个光杆司令在那里瞎忙活,就没见从其他站所抽调过来的那三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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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江春水还有点不乐意。毕竟自己推荐的人选黄新一个都没同意,抽调过来不说是精兵强将,连个像样的业务骨干都没有。三个人,不是爱抱怨不服管的刺头,就是刚从学校毕业半点工作经验都欠缺的愣头青。不过三个臭皮匠扎堆也好过一个诸葛亮忙活,所以江春水也没多抱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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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这地方就这样,一个萝卜一个坑,要真把能做事的人都弄到扶贫办来了,其他站所也就不用开门做事了。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小地方的人眼界都算不上宽广,每天心思都花在了这些琐碎的事情上面,看起来难免就多了几分不和谐的味道。

起先江春水还能沉住气,一个人勤勤恳恳的把办公室收拾干净,把电脑啥的都装好系统,满心欢喜的盼着几个未来的战友过来跟他同甘共苦、并肩作战,像极了打了几十年光棍好不容易谈妥一门亲事蹲在家门口等着媳妇上门的庄稼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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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江春水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韧性,却低估了那几个年轻人的韧性。一个星期晃悠过去,之前说好抽调过扶贫办来的几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主动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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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着急归着急,但也毫无办法。乡镇级别太低,涉及到这种站所之间的人事变动不可能以行文的方式,更多的是领导口头协商的结果。江春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科员,虽说书记镇长都已经开了金口,但人家置若罔闻,他也不好狐假虎威的跑到人家跟前去拿这个去说事。要知道,那几个可都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年纪,真搬出领导出来不管用不说,反而可能会沾惹一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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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黄新办公室诉了半天苦,黄新也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既然他们不愿来,那小江你就辛苦点,先顶着。”,江春水欲哭无泪,但身边也没有别的大腿可以抱,也只好假装士为知己者死的风范,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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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新在乡镇呆了十几年,这里面的门道比谁都清楚。在基层,有两种干部是领导不想管也管不了的。一种是已经退二线的老干部,一种是初入职场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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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干部年轻时大多是地方上风光一时的人物,老了归老了,但虎死不倒架,即便没了当年煊赫的权势但做领导久了养成的那份颐指气使的气派却凝聚不散,不说安排他们做工作,每天看着他们迟到早退,优哉游哉的把乡镇府当成养老院消磨时日,领导们还得小心翼翼的把他们当菩萨给供奉起来,生怕哪个地方稍微得罪了一点,老家伙们就小题大做的跑到当年的门生旧部面前去倒打一耙。要知道雪中送炭的事情没人愿意做,但落井下石的恶人还是满大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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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就更难办,抛开年龄上的代沟不说,鼓励多了容易恃宠而骄,鼓励少了干脆就撂担子不干。以前还好,再怎么调皮的年轻人好歹还懂得个尊卑之别,但凡领导安排的工作,哪怕在不乐意也会捏着鼻子应承下来,最不济也就是在背后牢骚两句。但现在可就不同了,本科生扎堆报考公务员,改革开放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没老一辈人的拘谨,对所谓的政治规矩、尊卑之分并不敏感,从来不看新闻联播的年轻干部对党性的认知更是低到了历史性的谷底。什么大局观,什么政治纪律,什么服从上级,通通没听过,也不乐意听。倒是互联网上的那些个泛西言论更对他们的胃口,民主、自由、人权,你听听,这些词汇才带劲,才叫人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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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新想起前段时间网上流传颇广的那句话:生活不仅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诗和田野。作为一个70年代出生的老男人他实在没法理解,生活咋就还有远方的诗和田野呢?反正几十年活下来他就只发现了生活的苟且,诗和田野可是影子都没看见过。要真说有,可能就唯独是女儿出生那次。看着那么个小家伙从产房里出来,从护士手里接过那五斤来重的时候,不说诗和田野,黄新觉得那瞬间全世界都进入了共产主义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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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换句话说,人无近忧便无需远虑。远方有没有诗和田野黄新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到了他这岁数,柴米油盐酱醋茶早已消磨掉了一切虚无缥缈毫无现实意义的情绪,子女上学老人就医职位升迁才是生活的主题,而不是那所谓的理想和激情。他只知道,如果连眼前都苟且不下去的话,不说远方的诗和田野,远方的自己可能连苟且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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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黄新懂,但黄新也懂这个道理那帮年轻人不会懂。不同的时代注定会塑造不同的人,用自己的标准去划定别人的边界谈不上对错,但绝非聪明人的举止。所以黄新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倒不是说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尸位素餐、微小谨慎的官僚,而是他明白有些事情确实急不得也不应该急。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关键就在于火候的掌握,火力大了容易焦,火力小了味道则不好,唯有那些个老厨师才能掌握各中真味,恰到好处的翻炒焖炖,一盘菜才能色香味俱全。当然黄新也未尝没有他的小心思,做领导的总不能事无巨细的面面俱到,像这种小事情黄新更希望江春水能够自己解决掉。虽然黄新明白,以江春水现在的尴尬身份要想凭自己把人给笼络起来,难度不小。但俗话说的好,是马是骡子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像江春水这样的心高气傲的下属,也确实需要打磨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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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石啊磨刀石啊!”黄新呢喃自语,悠然自得的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茶,端的有稳坐钓鱼台的超然之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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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水不是黄新,更不是久经庖厨的大师,于他而言,死道友不死贫道最好,实在不行大家伙一块死也好过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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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贫办成立了,人却一个也没过来,整个政府大院的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江春水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估计也就跟个傻子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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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县里催报的材料越来越多,江春水的下班时间也越来越晚。连续几个晚上加班到凌晨,江春水原先那点刻意营造出来的心态也终于消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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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不喜欢斯条慢理,相对于烹饪小鲜,制作简单快捷、味道辛辣爽快的火锅才是他们的最爱。什么色香味俱全,江春水根本不在乎,也没那条件去在乎。吃饭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吃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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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阳光猛烈的中午,江春水问黄英要来了一串钥匙,趁着大家午休的时间一个人跑到那几个年轻人的办公室把他们的电脑之类的东西全都给一股脑的搬去了扶贫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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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江春水擅自主张的行为,黄英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镇里的年轻人就没几个是好说话的,乱碰人家东西更是这小年轻的大忌讳。往浅了说是不尊重别人,往大了说就是侵犯人家隐私。不管怎么样,想不给人留下个飞扬跋扈的坏印象都难。江春水这会把人家东西都给搬空了,等人家下午回到办公室会作何感想,黄英着实不敢太乐观。不过看着满头大汗的江春水,黄英犹豫了半天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