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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听钢琴曲的男人

夜里的风总是格外的凉。

鹅城十二点的街头稍显寂寥,除了洒水车默默工作发出的声音,这条平日里最为喧闹繁华的街道此刻也难得的安静下来。

王静站在路边,单薄的衣衫裹紧了依旧挡不住冬季夜里的阴冷,不时吹过来的风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寒颤。

晚上公司开会,老板不知发的什么羊癫疯,突然兴致勃勃的讲起了自己的创业史。本来半个小时就结束的会议,被他这么临场一发挥便足足开到了现在。

回想起会上老板那故作自悲自喜的滑稽样,王静不禁暗自发笑。富人自然可以大放厥词,而穷人却没法想当然的生活。这个道理王静还是懂的。

高中时同宿舍的一妹子看到某女神周游世界,出版了多少本书然后被某世界名校录取,就踌躇满志放弃高考,通过旅游和写作追求名校。结果忙活了一圈,根本没有哪个出版社肯出她的书,也没有学校愿意录取她。她后来详细考证了一下名校女孩的背景资料,原来其父母为某地高官,想找单位出书出钱一句话的事。最终这妹子复读高考。

成功人士最擅长的就是坦诚地将自己落魄的过去和辛酸的奋斗的主要脉络讲述给你,出版自传等等。他们会告诉你真么叫忍耐,怎么叫谦虚,如何与恨你的化敌为友,如何用舆论的力量来凝聚团队等等让你耳目一新的成功经验。但是,绝大多数成功人士只是展现了他们愿意给你展现的那部分真实而很难告诉你故事的全部。

江春水就曾经推荐王静读过一篇发表在中国新闻周刊的文章,里面对这个问题的剖析可谓是一针见血木入三分。

那篇社论里说成功者的故事远比我们想象的精彩,更比我们听说的精彩。他们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努力就会有回报的理想桃花源,那里人丁兴旺,鸟语花香,鸡犬相闻,阡陌交通。仿佛只要你如他一样的坚韧,执着,刚强,加上谁都可以拥有的常规运气,就会取得他一样的成功。但是,这桃花源的背后,却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也”?正是这些“不足于外人道”的故事,在特定的关键时刻可能帮助他们成为了今天的他们,才甩开了不曾有此机缘的人而没有他们的今天。而这些,他们未必会讲,我们却不得不在乎。所以,有些故事听听就好。他们没有讲出故事的全部,我们也没必要将这些故事当作故事的全部。

在江春水的熏陶下,王静也慢慢褪去了起初的那份青涩,转而成长为一个能独立思考的女性。在她看来,与其信奉一个远离自己实际生活的故事,不如相信自己手边就蕴藏着改变的力量;与其模仿一个脱离自己生活境遇的榜样,不如着手践行些许的进步的努力。有背诵马云语录的时候不如背两个GRE单词,为了有更多机会具备国际视野而努力;有花费高价购买机场成功学光盘的金钱,不如置办一张健身卡,积累“革命的本钱”。片面的故事描述的只是抽象的人生,部分的事实诠释的只是的残缺的真理。能听的听,不能听的别听;该信的信,不该信的别信。上位者在聚光灯下说的那些传奇故事和奇葩路径,当小说听听得了,然后该写作业写作业,该写报告写报告,该刷盘子刷盘子,该哄甲方哄甲方。听完演讲,聊完故事,该结束的也就该结束了。

看着趴窝了的小电驴,饶是“学会了独立思考”的成熟女性也只能望洋兴叹。或许是气温骤降的缘故,电动车放公司楼下停了半天竟然罢工了。王静试着发动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好到路边来等车。王静老家也是农村的,从小跟着父母生活,耳濡目染节俭惯了,平时出门都坐电动车,有时电动车没充电开不了,她就宁肯花上半天时间等公交也不会选择打的。

钱是赚出来不是攒出来的,这句话王静也听过。不过对于她们这种在私营企业靠着那点微薄的死工资过活的人来说,要想以后过得稍微好一点,除了选择攒钱之外又还能怎么样呢。道理谁都懂,但生活质量却不因你懂的多少而决定。王静读大学那会儿也很痴迷成功学,那些充斥着烂俗的成功学语录,反复引用的企业家名言,换了各种插图的政治家演说占据了她大量的青春年华。那时候的她青涩纯真,要复制着“唐骏们”的成功来开拓不一样的人生,这么多年过去了,梦想碎成了一地鸡毛,那些成功学演讲和名人励志书籍也早就丢垃圾桶了。

这个点,公交车早停了,过往的车辆少的可怜,王静等了半天也见着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正踌躇着要不要走回去,一辆刚快速驶过的丰田轿车突然打着双闪退了回来,王静见状以为是碰上了醉酒的流氓,下意识地就想往公司里走。

公司一楼有4小时值班的门卫,虽说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叔,真遇到歹徒怕也于事无补,但那一身仿警式的保安服在此刻还是给了这个受惊的女孩子莫名的安全感。

“进了里面就不怕了。”王静一边自我安慰着自己,一边脚下不停的往回走。

“王静!”车里的人突然在后面喊了一声。声音很耳熟,王静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丰田车的玻璃窗降了下来,车里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声猛的吹了出来,在寂静的街道上听着特别刺耳。

“李经理?”王静认出开车的正是自己公司的副总经理李博,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也不敢确认,只好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李博打开车门翩然下车,走到王静面前站定,三十来岁的男人身上那股子成熟的气息铺面而来,一时间让王静也有些局促起来。

李博三十来岁的年纪,戴一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外加一口字正圆腔的国语,倒是颇有些韩剧里男主角的感觉。李博今年年初才从外省调来,所以王静同他也并不太熟悉。但因为同在一家公司上班的缘故,平时也难免也会照面打个招呼啥的。民营企业的老板大多是粗鄙的暴发户,连带着公司各个部门的职务也被暴发户的七大姑八大姨给包齐活了。相较于作风粗暴啥也不懂的关系户,温尔儒雅的李博反而更像是一个另类的存在。所以虽说接触不多,但王静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领导还是很有好感的。

王静的反应让李博很是得意,他看似随意的把手插进裤袋,学着电视剧里男主角的样子温情脉脉的打量着眼前高挑的女子,“怎么?没打到出租车?”

王静本就是一个比较内向的女孩子,平时和人多说几句话都脸红,此时碰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过来搭话,更是窘迫得话都不会说了。

“嗯……”王静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看着王静忸怩不安的情状,李博不经意的笑了笑,自我良好的感觉有增添了几分。“坐我车吧,刚好也要路过你住的地方,顺道送你了。”

王静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街,虽说心底觉得不妥,但还是鬼使神差的跟着上了车。

相较于一个人大半夜的站在路边等车,搭李博的车回去看上去似乎还更安全一点。虽说自己和李博也不熟悉,但坐同事的顺风车回去应该也没关系吧。王静忐忑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上,不停地在心底为自己反常的行为作着辩解。

王静一上车,李博就从遮阳板上拿出一张崭新的CD把凤凰传奇的专辑给换了出来,随着汽车启动,理查德的那首脍炙人口的钢琴曲就在车厢里飘扬了起来。

“你平时听音乐么?”见王静半响没说话,李博只好主动搭讪。

“不怎么听。”王静小声答道。

“哦……那可惜了。音乐是个好东西,你该试着听点。”李博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不时随着音乐的节奏打着拍子,“我挺喜欢音乐的,像贝多芬啊、莫扎特啊,这些大钢琴家的音乐我觉得都不错。”

“贝多芬和莫扎特不是作曲家么?”王静不懂音乐,但江春水却是一个十足的文艺青年,两人相处久了,王静耳濡目染的也懂的一些,听李博这么一说,当下不假思索的反问了一句。

“咳……贝多芬也弹钢琴的嘛!”李博有点尴尬,正因为听人说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成熟且有品味的中年男人,他才不惜重金从某宝上面买了这么一张自己从来不听CD来放在车上,为的就是碰到今天这样的情况拿来凸显自己的内涵。没成想,这才第一次拿出来放,还没来得及显摆呢,就被人家打了脸。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理查德克莱德曼,就拿《星空》来说好了,我在听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适合放松一下。《野花》,会感觉到孤独野花的生命的跌宕起伏,满凄凉的,但确实是很美的曲子。《水边的阿狄丽娜》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很经典,我也很喜欢。”见王静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李博心有不甘,一狠心把前段时间在网上百度到的东西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我建议你可以听听《童年》啊,超经典的,旋律带你回忆小时候。《蓝色的爱》也不错,有一次我都听着哭了,不是太悲而哭的,而是理查德的这首曲子弹奏的太好,被“美”哭的。还有其他我就不一一介绍了,要有自己的感触是最好的”

李博为了泡妞也是蛮拼的,买了CD之后,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他愣是把百度上搜来的知识条给死记硬背了下来。等把百科上关于理查德作品的介绍说完,李博也不免佩服起自己的博闻强志来。偷瞄了一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王静,见她似乎有在认真听,李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苦心人天不负,也不枉我花了这么多时间背台词了。李博在心底偷乐,正想着再补充两句好强化效果呢,王静突然坐直身子朝前面的路口指了指,“李经理,我到了!您放我在前面路口下就就行了。”

李博一愣,望了王静一眼,不甘心的踩了一脚刹车把速度减了下来。

“要不一起宵夜吧?”李博怕王静拒绝,没等她出声又赶紧补了一句:“没别人,都是公司里的同事。”

王静有心拒绝,但一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领导,那句“我不去”到了嘴边就是没法说出口,稍一犹豫,那边李博就已经一脚油门开过了自家租房的路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