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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天地不仁,道心种魔

一望无际的精神海洋中,无定地漂泊着一艘木舟。

傅青轮幽幽从昏睡中醒来,脑海中剧烈的胀痛感离他而去,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你醒了。"一个平淡的声音自船头响起。

傅青轮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已经魂飞魄散的老城主,而他此时正提着钓竿,身旁还煞有其事地摆着一个鱼篓,但其中显然空无一物。

坐起身,傅青轮并没有惊慌,而是来到船尾,这里放置着另一根钓竿,没有鱼饵,学着"老城主"的样子将鱼线抛入水中,两人皆没有言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没想到傅青轮这么淡然自若,慈眉善目的老人竟先耐不住了性子,"你打算这么坐到什么时候?"

"该醒的时候。"

在幻海世界崩溃之前,大量极端而霸道的精神本源涌入他的识海,在没有消化到身体能够承受的程度之前,他是不可能从现实中苏醒的。

"你知道我是谁?不怕我夺舍?"老人偏过头,看着傅青轮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他才是那个应该焦头烂额的人。

"海神,"傅青轮略微犹豫了一下,"海神前辈。"

"前辈..."老人咀嚼了一下这个特别的称呼,突然爽朗地笑起来,"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真的很像!"

"而且,很巧的是,他也使剑。"

可惜傅青轮无动于衷。

"你就不好奇他是谁?"

傅青轮微微摇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钓竿,在这片广袤的海域中荡.asxs.点涟漪,"我就是我,也只是我。"

但其实他已经猜出那人的身份,与海神同处于一个时代,能被他称之为故人的,他所能想到的也唯有上古剑仙李太白,而已!

"好一个我就是我!"老人赞了一声,接着反问道,"那你可知我这缕神魂如何才到了如今这副地步?"

虽是疑问,但他并没有等傅青轮回答便自顾自地叙述起来。

"波塞冬,无尽海洋的主宰者,海神岛唯一的主人,也就是我,或者说,我的本体。"

"海神作为神界曾经的三十二尊主神之一,凝聚了无数生灵的信仰之力点燃神火,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上古时期发生了一场惊天的浩劫,即使是他不死的神躯,也磨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于是在陨落之前,他将自己残余的神魂分成三份,其中最强大的一部分镇守海神岛,唯有海神殿祭祀能够与之对话,弱一些的化作海神之心,"他放下钓竿,右手一摊,瀚海乾坤罩竟然出现在他手中,但紧接着一点,瞬间遁入傅青轮眉心处消失不见,"寻找着能够承受瀚海之力的继承人,可惜你...唉!"

"最后一缕,也就是我,正如我先前说过的一样,是他安排下来以防不时之需的后手,却没想到,随着本体的陨落,一次次挣扎在死亡与重生的轮回中,我的神念逐渐难以压制幻海世界灌输给我的杂乱无章的怨念,方才化身成为城主,这一点就连海神殿中的那位也不清楚,他还想当然地以为我仍尽职尽责地守护着那片天地。"

"可是没想到就在这借魂转生的最后一步,竟然遇上了你!"他的声音中确实充满了惊叹,人生起起伏伏莫过于是。

"直到你彻底击碎了我的残魂,我真正的意识才得以回光返照地苏醒,同时也是因为你吸纳了海量的精神本源,我才能带着最后的执念坐在这里。"

"执念?"傅青轮重复着这个字眼。

"年轻人,"老人突然严肃起来,"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你正在走我走过的老路!"

傅青轮没有吱声。

"尽管在处于崩溃边缘时,构成幻海世界的怨念已经在自我毁灭,只剩下纯粹的本源念力被强塞进你的识海,但是这股力量本身就充满着极端与霸道,甚至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你的情绪。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被力量蒙蔽了双眼。"

...

"前辈,您听说过一句话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要知道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对待万事万物都像对待普通的草狗一样,任凭其自生自灭。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是为不仁。而即使是神,也是做不到这样的。"

"想要成为创世之神,就需要拥有一视同仁的气魄。世界的规则由神定下,也最容易由神打破,因此必须超脱于物外,否则,只会一味地搅乱秩序。"傅青轮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老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是由于海神当初意图创世,却又分出神魂镇守其中,才影响了应有的平衡,在这种情况下,世界的发展才会如此停滞不前,而这,也正是幻海迷域最终崩溃的根本原因。

老人的眼中流露出释然,没想到却是自己一手造就又一手毁灭了幻海世界,更没想到的是傅青轮一眼就看破了自己未尽的执念,最没想到的是他竟一语点醒梦中人,内心暗叹,"万古奇才,天纵之资,只可惜与'海神';无缘..."

"所以你用最后的那一击将所有精神本源都铸成了那把剑,只愿力量为你所用?"老人伸手指向悬在天际,仿佛一座山峰从天上倒转而生的巨剑,并没有实质,只是傅青轮冥想而出的意象,剑意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可以表现为任何形式,但此时,无论是哪一种,都逃不脱一股极端的魔道气息。

"事急从权,临时产生的想法,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好在最后如愿以偿,只是..."

"只是这道剑意魔焰滔天的样子根本难以动用?"老人脸上又挂起初见时恬淡的微笑。

"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吧,正好当作你第二考通过的奖励。"

"我会为你铸造一把剑鞘,尽量锁住其中的精神本源之力,但仍需慎用。傅青轮,记住,力量再强大,没有匹配的心境也无法驾驭,千万不要步了我的后尘。"老人的身影逐渐虚幻,直到消失在他面前,他本就因执念而暂存,执念消散自然也随之而去。

识海中来自他那具魂体的念力凝聚成一把金色剑鞘,鞘身上交叉缠绕着两道黑色锁链,套住覆盖着魔焰的参天巨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妙极,妙极!朝闻道,夕死可矣..."最后只余一语惊叹回荡在海天之中。

"前辈,珍重!"傅青轮手中凭空冒出个酒壶,一葫芦美酒倾倒入水中,聊以作别。

...

傅青轮再一次睁开了双眼——这一次是确实回到了现实,叶不寐神色憔悴地扑倒在自己的冰床边,看上去是累得睡着了,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这姑娘一开始应该只是握着自己的右手,结果睡着后不自觉地就将其当成了枕头,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起身的想法。

内视剑心,经过上次的碰撞,他最先领悟的剑意"千秋莫负",业已成长了不少,无论发生什么,他的一颗道心始终如一,从不蒙尘。

至于识海中那道"天铸魔魂",可以说是脱胎于万煅剑意,其威力封号斗罗以下绝无幸存者,若不擅长精神防御,即使是九十级以上的魂师也轻则灵魂受损,重则形神俱灭,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傅青轮自己是否能够承受得住之后的反噬。

"万古长空、铸道心,一朝风月、种魔魂?"傅青轮突然陷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顿悟。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是魔是道,也不过就是在一念之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