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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鞘中之剑

钟洪友与连长开会回来,一路上就开始商量。回到连里便召开了干部会议,商量布置作战的事情。大家一听要打仗了,个个都蹦了起来,屁股坐不到板凳上,会是站着开完的。

散会之后,各处分头活动。钟洪友的任务是全连会上作个动员。这事轻松,钟洪友参军八年,当过指导员,教导员,战前动员是家常便饭,拿手好戏。连队虽然改编之后进进出出的,变化了不少人,但老底子为主,还是老部队的模样。前面连长一讲话,情绪就起来了,钟洪友补了几句,一看劲头够了,就收口了。

会刚开完,许多人跟着脚来找钟洪友。按照团里安排,勤杂辅助等非战斗人员一律不随队过河,多数人不干。以前打过仗的,要参战。没武器,好说,先给两颗手榴弹,打起来不就有家伙了吗?没打过仗的,去的时候愿扛弹药,回来时候抬伤员。还有原来警备区独立营的,要打仗,不要去给游击队民工当组长。

身子不好的也来找,明天一定能跟得上队伍,决不拖大家后腿。知道领导关心,大家都去了,躺不住呀。

钟洪友边是高兴边是着急,战斗热情起来了,肯定能打出个样子来。但就这么一个一个的磨嘴皮子,下面的事哪有空办吗?

党小组长的会要开,主要的几个活动分子也参加。号召大家做事要带头,出现困难要先顶。注意大家的情绪变化,叫的太利害啦,要泼点冷水。发蔫了,要鼓劲。冲锋要在前面,后撤要多观察,不要把伤员落下了。

还有保守秘密的事情,要重点安排一下。这百里出击,又是跨河又是翻山的,从动员到战斗打响要一天多的时间,鬼子又是电台又是电话的,信一传就到。

前几天上边有个通报,讲的是鬼子那边的情报通告。那上边说密侦报告,第八十六师五一三团黄立汉驻吴堡附近,五一二团石增盤部驻宋家川附近,和第八十七师六零五团郭振山部驻义和镇。这实在是乱弹琴,看来鬼子对这里的情况并不摸门。

但是泄密的事情还是有的,一些从后方上前线,从前线回后方的,钟洪友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老百姓中就有人在传谁谁谁上来了,谁谁谁下去了。

一营的赖特派员,二营肖特派员,都领头查过,有几件前因后果的搞清楚了,似乎有人在打探我们的情况,但一直没有拔除这个根子来。

晚饭桌上,钟洪友与连长互通了一下消息,说到劝人留下磨破嘴皮,连长哈哈地乐,你还记得当初你是什么样?

钟洪友笑了,当然记得。

去年年底,老首长罗军长延安学习出来,要去江南新四军工作,需带一批干部一块走。大家高兴,悄悄地串联,想结伙一齐走。据说这事不知怎么一直捅到主席那里去了,主席发话了,所需干部另行指派,警备八团的人一个也没走成。大家不高兴,钟洪友想不通。虽然七一八团留在后方,可前脚后脚地上了前线的也不少。贺副团长、肖副营长,洛川的时候就走了。人家能走,为什么不放我走?

钟洪友心中烦闷,去找老俵司务长吃辣椒。司务长知道他的事情,咧着嘴乐,你呀!

钟洪友问,你认识王政委的马夫吗?

司务长想了一想,你说的是咱们还在三五九旅时候,王政委的那个马夫吧?认识,那次王政委来的时候,他也跟来了,到我这找水喝。聊了一会儿。

钟洪友说,前几天听回来的人说,人家已经在七一九团当连长了。

司务长说,差不多,他在那边也是这么个官吧。

钟洪友一愣,你怎么知道?

司务长说,他喝水的时候,看见我的枪,上去摸了一下。我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用过。

钟洪友笑了,你们俩到是能说到一块去。你要是过河会怎么样?要比他强吧?

司务长说,哪有这样比法的?你也是老兵啦,打个仗还毛糙什么?你也是三零年的兵吧?对,民国十九年,是吧?不是从南昌、井冈山开始的,咱们都算是半截参加的吧?仗你少打啦?猫场的时候,郭参谋长还点了你的将吧?你有本身谁会忘了你?你看这局势,鬼子是十年八年打不走的,要你看河,你就好好看着呗。你当指导员的都这想法,你那兵能往哪带?

钟洪友乐了,你一个伙夫头,吧吧吧的,还挺能说,你当指导员去得了。

那几天,团里边针对钟洪友他们引起的思想波动,专门搞了几次活动,文团长、帅政委给大家讲话,我们来吴堡路过延安时,主席都在班长以上会议给大家讲话。咱们八路军有多少个团,除了咱们,还有哪个团调动,主席亲自作动员,讲意义?后政的谭主任坐着小板凳,参加三营的活动分子的会议,这种事在哪个单位还有?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守河防很重要,很光荣,领导信任我们。

钟洪友不是不懂道理,要不七八年的兵白当了,只是——

不让走就算了,就在这干。钟洪友按照分工去找人谈话。人家吃惊,哎,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呀?钟洪友说,我变了,你变不变?

去团部开会前,钟洪友查了一下哨,没发现问题,可心里还总有点嘀咕。钟洪友不是多疑的人,但自从团部出了丢鸡的事之后,一到大事之时,心里都会不踏实。

司务长算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因为丢的鸡是他们炊事班的。那是到了吴堡后不久,一天早上发现少了一只鸡,大家到处去找,没找到也就算了。

后来这事被团里知道了,领导们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哨兵的位置离鸡窝不远,可就是没人听见鸡叫,也没有看见有人掏鸡窝。于是就分成了两派,警卫排说那鸡根本就没进鸡窝,炊事班说警卫排脱岗了,要不就是警卫排的人把鸡偷吃了。

丢只鸡是小事,可哨兵没发现问题却是大事,于是团领导们也开始过问丢鸡的事来。经过一番询问,有人能证明丢掉的那只鸡确实进了窝,形势开始转向不利于警卫排。于是按顺序查哨兵,但也没发现有漏岗脱岗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二营的肖特派员是搞肃反锄奸的,有经验。他说,如果情况都属实,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哨兵把鸡抓走了。由于找不到鸡,甚至连鸡毛都没有,事情难以调查。文团长坚决反对用肃反方式来审查,帅政委、曹主任也是这个意见,调查也停下来了。

虽然成了无头案,但这个事情总得有个结论,有个说法,讨论来讨论去,似乎谁都该批评,谁又都不该批评。

文团长环视一下大家,突然想到有一个人还没有发言,便点上名来。老郭,你怎么不讲话?说说你的意见。

老郭是副官处主任,司务长是他的部下。老郭苦笑说,我要是说的话,不就是推卸责任吗?

文团长说,那要看你说的在理不在理?

老郭说,大家说说,是鸡给人站岗呢,还是人给鸡站岗?

大家的意见统一了,最后决定批评警通连罗连长,警卫排郭排长。

罗连长不服,文团长问他:哨兵的位置离鸡窝那么近,哨兵发现不了鸡是怎么没的,你说应该由谁来负责?

罗连长说,当然是哨兵负责。

文团长问,哨兵是你的兵呀,还是炊事班的兵?

罗连长后来要求去抗大学习,就让去了。二月份,延安成立中央教导队,郭排长也走了。

丢鸡的事本与钟洪友无关系,但自从听说了这件事后,查岗的时候特别上心,千万不要这样的鬼事情发生在自己这里。有一次说给司务长听,司务长不以为然,认真点就是了,哪里有什么鬼呀。

钟洪友当然不信有鬼,但他的推断与别人的不一样,他觉得这鬼是在外面,有人故意破坏捣乱。

哨兵说,刚才看见治安队的人远远地走过去。钟洪友朝哨兵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昨天是什么班?看见过吗?

县治安队以前叫铲共义勇军,反动民团性质,专门镇压老百姓的,统一战线成立之后才改的名,还是原来那帮人,他们的头是县治安主任老魏。

这老魏不是本地的,家在横山。原来也在咱们组织,三四年时被上级派来组建县委,担任组织委员,三五年正月吴堡县委要组织县保安团兵变前,老魏突然说要回家结婚,自己跑掉了。一年半以后,老魏又回来了,而且受人家的委派,担任了县肃反会的主任。

老魏离开吴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回来以后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

老魏回来以后干得最大的事就是清乡善后,自首搞进去三千人,凡乡干部和排长以上的全送感化院。再就是,黑军暴动之后,队伍撤出吴堡,留下了几人坚持。县保安队的几个家伙前来诈降,趁人不备,突然下手,把我们的人全搞掉了。有人说,这是老魏、夏县长、王老财一起出的坏主意。

部队来到吴堡后,吴堡县委也以警备八团民众运动股的形式对外工作。民众运动股的军代表每次下乡,老魏他们都要破坏。一次在田间狭路相逢,护送军代表的战士中有独立营的,治安队中有参加诈降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村里时保长连碗水也没给喝,其他战士心里正有气,出手帮助自己人。治安队的人怂,掉头就跑。

从那以后,治安队的人都离他们警备八团的人远远的。怎么在这个时候跑到眼皮子下面来溜达啦?怎么个情况?

团里开会前,钟洪友向文团长和帅政委汇报了情况,文团长和帅政委低声地商议了几句,没说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