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问这句话的时候，全然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鬼门门主，而是一个伤心的母亲，在责问。
她的声音，亦是颤抖不安。
皇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眶也微微泛着红色：“我何尝忍心动你肚子里的孩子！”
“但，你进了冷宫，我便不能护着你，冷宫是吃人的地方，你得宠的时候，虽然没有横行霸道。”
“但只要得宠，必定会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还是皇子，就见过先帝的妃嫔们，是怎么争宠的，是怎么对待有孕却失宠妃子的！”
“若是你怀着身子进冷宫，你会被那些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下！”
“既然孩子生下来，身世也要被人诟病，你在冷宫，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我不得不狠心将孩子去了！”
“等着将来，我有本事护着你，将所有的事情都挡住的时候，再将你接出冷宫，孩子也会接着有的！”
“但，我万万想不到，你会跟着司徒长生走。”
玉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显然是不愿意相信皇上的话：“你，你到现在，还在说着那些谎言欺骗我！”
皇上亦是激动不已：“我哪里骗你，可能唯一骗你时候，就是当年忍痛将你打入冷宫，装作对你失望透顶，装作对你毫不留情！”
“若是我不对你留着情分，何苦现在还要见你！”
“你可知当年，一直到现在，我是怎么度过的，你现在去你从前住过的玉宫瞧瞧，是不是和当年一样！”
玉珏早就在皇上这一席话中，哭成了泪人。
二十几年啊！
整整二十几年！
她都认为皇上心里是没有她的，是对她和孩子都是绝情绝爱，没成想，这一恨，就是二十几年！
现在，却是错恨了！
皇上和玉珏，一直保持着距离，玉珏哭的太狠，皇上终于动了动，从桌子后边，缓缓走到玉珏身边，伸手帮她擦着眼泪。
既然已经说出口，索性将事情一并全部说了。
皇上想了想，还是道：“你当年，要是不跟着司徒长生走，我们现在，定还是恩爱如初，断不会走到现在。”
玉珏擦干了泪，眼睛通红一片：“你要杀了我的孩子，我要是不跟着司徒长生走，就会失去孩子。”
“更何况，按照当年的情况，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若是我不走，我的下场只怕是更惨，我不得不离开！”
皇上顿了顿，道：“那现在呢？你后悔吗？”
玉珏摇摇头：“我不后悔，眼瞧着肚子一日日变大，为人母的心情一日日渐浓。”
“那种喜悦，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
皇上忍不住，道：“可你终究也没能护着那孩子！”
“是啊，我护不住。”玉珏定定道：“我醒来，边上是小小的孩子，当我满心欢喜的抱起来，他的身子，却是冰冷僵硬。”
“那一刻，我是前所未有的恨你，要不是你，孩子也不会死。”
皇上心里也不好受，迎着玉珏责怪的眼神，艰难道：“我听说，孩子可能没死，被司徒长生掉了包！”
“是，是有这可能。”玉珏恢复了神色，道：“孩子是我亲手埋下去的，那孩子，我都不忍心多看一眼。”
“只记得他腰间，有一个火苗型的胎记。”
“可最近宁浅予说，安乐的身上，也有这胎记！”
皇上接过话，道：“我派人去查了安乐的身世，但，司徒长生当年不要八王爷的尊位，随即，便是销声匿迹。”
“现在忽然出现，安乐的身世，无人知晓，怎么查，也只能查到，安乐是他收养的孩子。”
玉珏敛住伤心的神色，道：“现在，还是要和司徒长生见一面，知道他想做什么，跟他谈条件，看他肯不肯将从前的事情说出来！”
皇上摇了摇头：“司徒长生这人，从小就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他的性子，你即便是去谈，也谈不出来什么。”
“只能抓住他的把柄，以暴制暴，看他愿不愿意说出实情。”
玉珏叹了一声。
将之前的事情说出来，玉珏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是心里无限的怅然。
要知道，这二十几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皇上死。
为此，她明知道狄韦的目的，还和狄韦联手。
要没有宁浅予，这会子，皇上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玉珏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还是将话咽进了肚子。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此时，外边的司徒森和宁浅予，也是沉默着。
最后，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皇上：“玉珏，既然你回来，此番不要走了，我……”
说到这，皇上苦笑了一声：“之前的蛊毒，还有丹药，都在一步步的蚕食我的身子，我的日子，可能所剩不多，你留下吧。”
玉珏满是歉意，道：“是我害了你，但，你也害了孩子，我们之间的是劫数也好，是孽缘也罢，只能这样了。”
“我不能留下，我们之间，从一开始相遇就是错的。”
“后来，更是一错再错，若是现在我留下，你的后宫照例是不安宁。”
“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玉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看皇上的眼睛。
她不敢说，她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两人即便是在一起，也不能厮守多久。
从前的情分回不去，还不如就这样，两不相见，两不相欠。
皇上重重叹了一声：“也罢，从前的找不回来，你走吧，孩子的事情，我会好好的查出来。”
“不，我想去见一次司徒长生。”玉珏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我也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那样对我！”
“他在决定要换走你血的时候，就已经疯魔，你现在还去问他，有什么意思！”皇上沉声道。
“你也知道换血的事情！”玉珏一惊，随即明白，定是宁浅予说的。
她凝神，道：“就因为这，我更是要问清楚，他换走我的血，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孩子！”
皇上眼神复杂，半晌才道：“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更是不一样，你……要是真打定主意见，也要万分小心。”
玉珏点点头。
两人之间，说清楚之前的事情，好像，再也无话可说，毕竟中间隔了山海。
但，两人之前也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至少，鬼门门主穷极一生的恨意，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