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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李淳说"不一样",她同宋心慈,的确不一样。

"保护王妃!"

从大船上下来的二十余名护卫,将秋娘前前后后围了个严实,宋家三口也好运地躲在其中,未免误伤秋娘,对方不敢射箭,可二百官兵压上来,也够广陵王府这二十精兵吃力的。

双方交手,僵持不下,刀光剑影,哀嚎大起。

"小妹,是二哥拖累你。"杜俊沉闷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秋娘想要拍拍他肩膀,却发现他二哥个头是同李淳那大长腿相当了,只好将手落在他手臂上,又发现他是比看着还要壮实,这三年来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杜俊心中一暖,感激地侧头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说什么,那边胡季泰已经因为这磨磨蹭蹭的对打没了耐性。

"来人,点火,上箭!"

马车边上众人大骇,暗道这胡季泰还真敢伤了王妃不成,秋娘也是皱眉,正要说些什么继续拖延时间,便听身侧护卫的一凝一句轻语:

"来了。"

那站在杜俊身前的船夫突然抬了头,秋娘侧耳倾听,这夜风已起,轰轰马蹄声,由远踏至。

胡季泰也察觉到了不对,始终没能发下放箭的命令,匆匆转过身去,只来得及看见他时常用来炫耀,五十名装备精良的弓箭手,片刻间就被制服,仿若哑了火的烟花。

那五十马上的银领骑兵,分明是远在京城的北衙禁军!

"我等奉皇命护卫广陵王出行,尔等竟敢以下犯上,玉符在此,还不放下兵刃!"为首的禁军头领一声厉喝,手中明光闪闪的玉符高举,象征着京城最高军备的威严。

在他侧前方,一人一马步出,马上之人,但凡是在京中有缘一见打的高官,就绝不会错认。

完了,胡季泰方才的威气凌人,登时蔫下,至于他那时叫人点火上箭,到底是恐吓秋娘,还是真的有了杀人,便不得而知了。

"王妃可有伤到?"李淳隔着十丈来选,目光定定落在人中。

"无碍,略受惊吓而已。"这样的对话,很是熟悉。

她甚至不用去想胡季泰的结局,宋家的结局,她此刻能想的是,扬州这块将要无主的盐私兵盗枢纽之地,已在李淳囊中。

胡季泰阴险狡猾,不趁着这一乱将他引出巢穴,又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这跟踪了李淳一路,却不敢过河进城的禁军捞过来,不激怒他,又怎么让皇帝的禁军出面干涉,借刀杀人?不,就说是借花献佛吧。

冒犯皇族是不小的罪名,企图杀害皇族,更是难逃的大罪,皇权的高高在上就表现在这里,胡季泰缉拿凶犯不对吗?那是正当合法的。

可若是同时威胁到了皇族的生命安全,那就失了优先权,不管你理由再大,那也是以下犯上。

胡季泰很清楚这点,但他更清楚一旦淮南盐盗案被翻了,那他就是欺君罔上有死无活的大罪,于是他才会铤而走险,不顾一位王妃的安危。

淮南盐案要查,可查,但人家胡季泰不是吃素的,他手下有人,上头有亲,扬州一把抓的头头,仅凭着几份罪证,若按部就班地去查,再呈递文折到长安去求刑部翻案,一来二去没个两三月是连个苗头没,又会节外生枝,所以先揪个危害皇族的由头将他给收押起来,是必须的。

北衙禁军此行的职责就是保护广陵王出行,手上一块朱心玉符,代表着皇命,谁敢忤逆。胡季泰不堪大任,单从他同盐盗勾结祸害淮南各方水路,最后却被手下一个典军拿了把柄便知,看到玉符,他哪里来的胆子去违抗,只好束手就擒。

当晚参与缉拿宋恩孝的一众官兵,通通都被关押了起来,一时间,城西大狱人满为患。

宋家三口一样被重新投进牢中,罪名一日没有洗脱,他们一日就是犯人,不过好歹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值得万幸了。

相较于这两拨人的牢狱之灾,后来赶到的扬州县衙人手,并没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出手劫狱的杜俊身上,哪怕罪证确凿,单凭一个广陵王二舅兄的身份,也没不长眼提起的,那胡季泰不也亲口说了--

杜家公子是**人蒙蔽。

不说三更半夜在江边上,宋家三口被县衙姗姗来迟的官兵押走时候,回头望着杜俊的眼神是多期盼,多深刻,多复杂,多歉疚,李淳交代过禁军,便搂着秋娘进到车里,大概是他那张面瘫脸上的不待见表现的不大明显,同宋心慈对望了几眼的杜俊,也转身跟着钻了进来。

这便打道回府,兄妹两个多年没见,因着刚才一场乱子,那点儿气闷和生疏也被消去,秋娘也没注意到李淳不乐意,亲自倒了茶水给她二哥喝,一边拿帕子给他擦拭脸上血腥,杜俊这才留意自己一身血脏,又是腥味儿,忙挠头道:

"我出去坐。"

还没动,便被秋娘拉住,"坐着吧,回去再洗。"

"哦。"若说杜俊长这么大最听谁的话,那还当真轮不到当娘的杜氏。

秋娘将他身上检查了一遍,掏出早有准备的药箱,喂了他几粒补血的丸药,号脉时发现杜俊血气通行十分畅顺,又见他方才对敌时大增的武艺,砍人时候毫不犹豫的手段,想来这些年也有一番境遇和历练。

"我瞧你拳脚见长,是拜了江湖上的师傅不成?"秋娘问道。

"没有,我的武艺是杜耀这些年教的,嘶!"

脸上伤口被她失手猛按了一下,杜俊呲了呲牙。

"杜耀?"不是杜老爷子拨给大哥的那个青年剑客吗,当初杜智身死,她就奇怪这人跑到哪去,原来是一直同杜俊在一起!

"是那船夫?"

"嗯,大哥派他保护我,"提起杜智,杜俊脸色黯然,侧目借着车内的兰花吊灯将秋娘愈见成熟的五官看了个清楚,"小妹,二哥没用,不能护你,让你一个人吃苦。"

记忆里的杜俊,整日都是傻呵呵的没心没肺,何曾这般伤感过,那声音里的歉疚,让秋娘不忍,她拿开帕子,手掌按在他肩膀上,眼神温和,柔声道:

"那些都过去了,大哥的事咱们等下回去再说,娘她身体安好,这两天许就能到扬州来,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大哥的墓地修在龙泉镇南山的小林子里,等回京城,我们一同去祭他。"

杜俊重重点了下头,兄妹俩还没追怀完,李淳便在一旁凉凉出声:

"有手有脚,为何不回长安。"

夫妻两个待一起时间长了,说话的调调都相同,秋娘那会儿也是这么质问杜俊的,可面对李淳的质问,杜俊显然是不合作态度,他目光一转,落在李淳身上,一下子换上了审视的表情,眼神很是严肃:

"秋娘虽是跟着我们在田野乡里长大,可也是被母亲哥哥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她心肠好,总替别人着想,又聪明又懂事又贴心,学问也做得好,而今嫁了你,望你珍待她,长兄如父,大哥不在,便由我来承担,若是你敢欺负她,我杜俊就是死都不会放过你。"

秋娘今晚泪腺敏感极了,听见杜俊一本正经地对李淳这番交待警告,一时顾不上去想李淳被人威胁会不会发飙,就恨不得上前抱住杜俊哭上一场才好。

"自以为是。"

李淳一句淡比白水的回答,让兄妹俩一齐炸毛,扭头瞪他,然而秋娘还没来得及埋怨上他一句不懂情调,这男人便抬起手,食指抹掉她悬在眼下的泪珠子,又轻轻摸了摸她脑袋,这点动作现在由他来做,再熟练不过,两人私下更有亲密之举,但当着兄长的面,不免红了脸,一副乖顺模样,杜俊看不过眼,闷哼一声,道:

"今晚这么危险,你还叫她一个人出面,若是被误伤怎么办?"

"是谁惹的麻烦。"李淳并不买这二舅哥的账,若非是秋娘夹在中间,单凭他一身怪味,恐怕让人将他丢下车都可能。

杜俊尴尬,嘴硬,"那确是我不好,可你既然带着兵马,怎不早点现身。"

李淳瞥了眼过去,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理他,拉过秋娘一只小手在膝上把玩,可那一眼里清清楚楚写着"愚蠢"两个大字,直叫杜俊竖起了眉毛,秋娘见状不妙,连忙劝和:

"好了二哥,别闹。"

杜俊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但见她板起脸,也只有哑火,车里气氛一下子僵住,秋娘清了清嗓子,对杜俊道:

"宋家的小姐你不必担心,我等下就派人送信过去,让狱中善待他们,这桩案子殿下已私查过,他们手上的证据我也亲眼看过,明早就让人快马送公文到长安请示刑部翻案,不出差错,京里一有回复,就可让他们脱狱。"

杜俊不开口,不代表他心里不惦记着宋心慈的事,被秋娘贴心地告知,这便松了口气,有些羞愧地冲她道:

"这事多亏你了。"

秋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早说清楚的好,"二哥,这宋家的小姐并不适合你婚配,但你若真是对她--"

杜俊摇摇头,苦笑一声,"都别说了,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宋心慈未必对你没有几分真情,话到她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

......

累了一夜,回到杜家,没有惊动不能扰眠的杜老夫人,秋娘怕杜俊住的不舒服,就派了裴卉过去打点,夫妻两个一个桶子洗了澡,等在床上躺下,已是天亮。

秋娘懒洋洋地趴在李淳胸前,眯着眼睛由他运着内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梳理她半湿的长发,像是被一团煦风裹住,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自从那天在船上赏雨被淋到,她便发现李淳这个好处,但她也从一凝一华那里知道内力难蓄,只偶尔缠着要他特别服务,李淳总没拒绝过。

"这次皇上必会下旨清剿淮南水寨匪盗,但依我看,私盐贩卖难消难止,匪帮盗徒打压不禁,与其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不如想想如何利用。"

秋娘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她其实很想明白劝说李淳,想要有同李诵叫板的能力,从白道上走很不安全,不如就从这黑道上发展,可又不好将话说明白,只怕有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之嫌。

两人做了夫妻,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患难与共,有福同享,却并不是无话不说,最起码,她不知道李淳还有几张厉害的底牌,李淳也不知道她对这个变异的唐朝历史的把握和知悉。

杜智的死,秋娘和李淳都知道,李诵是罪魁祸首,但夫妻两个从没将此摆到明面上说过,并不是不敢说,有时心知肚明比掏心挖肺对彼此更好。

"这件事,你考虑的很周到,"李淳手上抚摸的动作未停,"不必多虑其他,我会处理。"

他早就开始涉足南盐私路,但因不能大张旗鼓地抢掠他人地盘,进展并不快,这一夜江行秋娘的安排可以说正中他下怀,借着朝廷的手将淮南黑道清理一遍,他也可趁势而入,替而代之。

前几日他离府外出,便是在调动人手。夫妻俩也算是心意相合,在处理这件事上,李淳一开始并没打算插手,秋娘若只为杜俊,大可以派人直接将宋家三口弄出来,再同兄长相认,如此大费周章去动胡季泰这刺头,便是为了李淳着想,省去他不少麻烦。

这样聪明的配合,李淳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很满意,先前因为杜俊分走她太多注意力产生的那点儿不快,也消失无踪。

"后天是初七。"秋娘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嗯。"

"七月初七。"

"嗯?"

"......没事,睡吧。"

杜老夫人前日同秋娘提起,扬州城里的七夕夜,是比北方过的有滋味,不光乞巧拜月,夜里城中还有花灯、杂艺和焰火,有情的男女或是小夫妻成双成对赏灯游河,偏爱这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