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将领带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那张名片也还在。
他看了一眼，关上抽屉，抽空去看看骨肉瘤的小朋友，思思。
“思思！”杨平敲门，他妈妈好像回去做早餐，还没有来。
思思正在写作业，数学奥赛的习题，她收起作业。
杨平说：“你学习好勤奋呀。”
思思很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去上课了，落下了很多功课，唐菲姐姐每天下午辅导我，这是她昨天布置的作业，我在下午五点半之前要做完，她下班会来检查。”
“加油！”杨平鼓励她。
她握拳，做加油的动作：“嗯！”
“你可以跟我谈谈，我的病情吗？”思思期盼的目光。
杨平很自然地说：“几个纤维瘤而已，不用紧张。”
“你是最厉害的医生，但是，对这几个纤维瘤好像很慎重，你是不是遇上棘手的难题了？”思思凝视着杨平，窥视后面的答案。
“再小的问题，要处理好，都必须认真，这叫做举轻若重，医生绝对不可轻敌。”杨平解释给她听。
孩子不懂，只能用善意的谎言，隐瞒残酷的真相，让她余生过得更快乐，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一朵注定过早凋零的花。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在撒谎！”思思将凝视的目光松开。
杨平不敢和她对视：“这次你判断错误，医生从来不会跟自己的病人撒谎，医生每天面对的都是客观事实。”
思思的目光移开：“谢谢你！我想，也应该是我错了，你是不会跟我撒谎的。”
“你还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吗？”杨平错开话题，跟她聊聊生活。
“没有！爷爷奶奶想要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弟弟，但是爸爸妈妈拒绝了，他们吵了一架。”思思眼睛里闪烁着清澈的光。
“你呢?”思思问杨平。
“我也是，独生，这样也好，你的父母对你的爱，被你独享。”杨平看到她眼里孤独。
思思摇头：“不，我才不这样想，你不懂--”
好有趣的小孩，一句你不懂，把杨平逗得不知道怎么把天聊下去了。
好了，要去手术室了。
杨平跟她再见：“我得去工作了，你也要继续学习，我们愉快的聊天结束。”
杨平和思思击掌，出门的时候，杨平握拳头：“加油！”
手术室，宋子墨带唐菲、小五正在做手术，周灿的器械护士，小苏巡回护士。
“杨医生，早上好！”
“苏护士，早上好！”
“备座！”
“遵命！”
小苏将一张手术室简易椅子，将高矮调节好，放在一旁，杨平坐下来。
“怎么样，手术还好吧？”杨平问道。
宋子墨正在做前交叉韧带重建，他对韧带足迹解剖中心的理解很深刻，虽然不能做到一次到位，但是反复测量寻找几次，总能找到真正的足迹中心。
韧带足迹的解剖中心，真正的解剖中心，要找到它，不是一件容易事，这是重建韧带发挥最大功能的基础。
等离子刀正在清理髁间窝的滑膜与韧带的残端，悦耳的滴滴配音，气化带来的水泡，高能量气化时留下的焦黄痕迹。
等离子刀，又叫射频气化技术。是关节镜手术划时代的工具，这种器械不是利用热能进行切割，而是一种低温分解技术，利用在电解质液体中的强射频电场，打断目标物质的分子键，让物质解体气化，变成简单的分子或原子，工作温度40-70摄氏度，这样的温度比起激光的高温，更加优秀。因工作温度低，也有称呼为低温等离子刀。
“我按你的方法，现在能够分辨足迹区的特异性，你看，这是我用等离刀高能量标记的隧道入点，位置正确不？”宋子墨坚持每天两个小时的训练，让关节镜操作娴熟，游刃有余。
杨平站起来，靠近屏幕，帮他仔细看那个焦黄的点：“非常棒，这就是足迹的解剖中心。”
“我刚刚又看过思思了，唐菲在辅导她作业？辛苦了！”杨平随便提到。
唐菲正在编制肌腱：“她因为这病，没办法继续上学，自己一直在自学，我每天下午抽空辅导她一个小时而已，这孩子很聪明，智商很高。”
“她三阶魔方十三秒，真的，天才。”宋子墨说。
魔方复原，三阶的，没有天赋，再怎么练习，一般很难突破十五秒，这个孩子居然做到了十三秒，专业八段的水平，意思宋子墨更快，十三秒以上，已经专业九段的水平了，这是稍加练习，就可以参加国际比赛的水平了。
宋子墨开隧道，速度很快，杨平就像领跑的，他跟在后面，手术水平提高自然很快。
几个人聊着天，做着手术，手术进展顺利，很快肌腱植入完成，宋子墨屈伸膝关节，镜下检查重建的前叉是否与髁间窝撞击，是否与后叉撞击。
“门型钉！”宋子墨把胫骨外露的肌腱保留，用门型钉固定在胫骨近端前表面。
聊着聊着，手术也做完了，宋子墨退出器械，准备缝皮了。
“4号线？”周灿问道。
宋子墨说：“1号线吧！女孩子，用细一号的线。”
他接过带针线的持针器，开始缝合两个小手术切口，还有取半腱肌和股薄肌的切口，做完，包扎，上支具，小五送病人回去。
清洁阿姨进来处理手术垃圾，搞清洁卫生，一般搞好清洁之后，还要进行消毒处理，需要十五分钟，才能接下一台手术。
周灿留下收拾器械，大家移步隔壁的手术室休息。
下一台是膝关节骨关节炎关节镜清理术，膝关节骨关节炎是老年人的常发病，早期比较轻的，软骨磨损不是很严重，可以用关节镜下清理术，微创，效果还比较好。
宋子墨说：“现在很多学者认为关节镜下清理无效，你怎么看？”
杨平不同意：“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一篇文章，还说经皮椎体成形跟安慰剂无显著统计学差别呢？你信吗？现在推崇循证医学，没错，医学是循证科学，但是绝对不单纯只是循证科学，或者因为是循证科学，就是否定了医学是经验科学，这样做就是有效，统计学认为它无效，但它还是有效。”
“有道理，很多骨关节炎经过镜下清理后，远期效果不佳，但是近期效果不错，因为冲洗清除了致痛的炎性介质，取出了游离体，部分切除成形撕裂的半月板，对软骨损伤区域进行修整，面积较小的还可以行微骨折，微骨折后，虽然再生出来的是纤维软骨，不是透明软骨，总比没有好。”宋子墨也同意杨平的观点。
“穿上衣服，戴上手套后，双手只能在胸前，肩以下，腰以上，不能越过安全区，手只能接触同等级的无菌区，不能接触之外的区域，一旦接触，或者可疑接触，就定义为污染！”
张林带着实习生进来，他们已经洗好手，双手做成拱形，等待小苏打开器械车上的无菌包给他们练习穿衣。
小苏打开无菌包最外面的一层布单，然后用无菌的持物钳打开里面的包装布单，让里面整齐叠放的手术衣露出来。
“别挤，注意无菌观念，别污染了。”张林看他们有点乱，喝道。
“你高了，超过肩了，还有你，两个人距离拉开--。”
张林将他们的位置修正，开始示范怎么拿衣服，怎么穿衣服：“自己伸手去拿，一定不能碰到其它部位，只能直接碰到你要的衣服，拿过来，打开，轻轻一抖，里面朝自己，衣领朝上，再轻轻一抛，双手从衣袖内口插进去，到这里，就叫巡回护士，帮忙！”
宋子墨正好离他最近，过去帮他将衣服拉紧，系上带子。
学生纷纷照做，一个学生一抖，衣服抖地上了，弯腰去捡。
“喂，同学，我今天嗓子都喊嘶哑，白教了，掉地上的衣服可以去捡吗？”张林严厉的目光。
学生立刻意识到错误，停止弯腰的动作，张林说：“本能的弯腰去捡，是无菌意识不到位，掉地上的东西是污染的，怎么可以去捡，重新去刷手，重新来一遍。”
那个学生悻悻地出去，又去刷手了。
“千万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大家记住了，无菌，无菌，无菌，重要的事说三遍，还有记不住的，下班后回病房，给我练习穿衣一百遍。”张林高声训话。
那边的手术室也准备好了，病人已经送上来，继续手术，宋子墨的速度也还快，手术一直很稳定，几台手术做完了。
大家都回病房办公室，几个实习生低声议论什么，好像说儿科一个医生被打了，说住院进来，医生不给退烧，不给用消炎药，被扇了两个耳光。
儿科？张林的女朋友在儿科，他自然比别人更关心。
张林问得到消息的实习生：“儿科医生被打了，叫什么名字？”
实习生摇头说：“不知道，是一个女医生。”
女医生，张林心头一颤：“消息可靠？”
“可靠，我们同学在儿科实习，刚刚发群里的，打人的家属已经被保安控制，医院报警了，警察正在问话呢，听说扇两个耳光，还被踹了一脚，把人都踹在地上滚了，可恶，那个家属，据说有后台，挺嚣张的。”
张林抓起电话，打儿科的电话，没人接，他打女朋友的电话，也没有接。跟实习生说：“你问问被打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这有视频，你看看。”实习生把手机递过来，他们实习生群里的有好几个视频，不同的人拍的。
实习生在张林面前把视频点开，卧槽，这不是她女朋友吗？一脚被踹飞了，还被扇了两个耳光，这耳光使劲扇的，打得脸都肿了。
一股热血腾地冲上脑门，张林霍地站起来，将白大褂脱了，扔在办公桌上，一句话也没说，往门外冲去，小五想出去拉住他，没拉住，跟着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杨平问那几个实习生，实习生摇头：“不知道，张老师看这个视频，就冲出去了，样子很恐怖。”
“什么视频？”
实习生将视频又给杨平看，讲了儿科医生被打的事情，杨平一看，难怪冲出去，被打的是他女朋友，看视频，好恶劣，医生正跟病人解释：“38.5度以下，可以暂时不处理，观察，抽血检查，考虑病毒感染，不用抗生素。”
病人二话不说，照面就是两个耳光，跟着就是一脚，踹到小腹，把人踹得直接倒地上，差点后脑着地。
“走，跟去！”杨平立刻带着宋子墨也往儿科赶，路上打电话向韩主任紧急汇报，韩主任正在行政楼，立刻也赶过去。
张林是跑步冲过去的，小五跟在后面跑着，到了内科楼的电梯，小五才追上，张林一言不发，大口的呼吸，可以看见胸膛的起伏。
“张林？张林？冷静点！”
张林还是不说话，用双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双眼红红的，像一头发疯的斗牛，样子真有点恐怖。
“张林！张林！--”小五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小五接电话：“我们正在等电梯，现在去儿科。”
电梯开了，张林钻进去，小五跟进去，里面几个人看张林的样子，都不由自主的靠里面的角落，有一个直接提前出来了。
“张林！”小五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