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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第一七四章 降

没有一个国家的百姓愿意生活在看不到头的战乱中。德国无条件投降了, 晦国却仍在东方战场上负隅顽抗, 这群军国主义疯子调动起了能够调动的所有人,包括17至45岁的妇女, 发起了代号为“一亿玉碎”的本土决战计划。

为了将他们的侵略扩张计划进行到底, 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全部一亿国民, 宁愿摧毁自己的全部国土, 这不是背水一战,这是病态的疯狂。饥荒、失业、资源匮乏、痛失亲人……这个国家的人民还能支撑多久?任何的战争如果不是以给自己的国民谋福利为本,那么败局就已定下了吧。

苏联仍没有宣布对晦作战,晦国对《波兹坦公告》采取“无视”态度,他们组成自杀式兵团, 海陆空对以美国为代表的盟国展开进攻。而此时的美国也没有闲着,他们的核弹爆炸试验成功了,原本计划十一月开始上演的“没落行动”随着这项实验的成功而取消, “曼哈顿计划”走向了最后的决战。

1945年的8月6号到9号,沸腾的四天。

8月6号,一颗代号为“小男孩”的原.子.弹在广岛爆炸。

8月8日, 苏联宣布对晦国作战,一百万苏联红.军摧枯拉朽, 从三个方向对晦国远东军实施围剿。

8月9日,第二颗原.子.弹在长崎爆炸。

他们要投降了吗?要撤退了吗?这是要胜利了吗?

此时的玄武, 伪政府已然名存实亡,晦国人连自家的火都灭不了,哪还有精力去管这个烂摊子?

“这是对晦国贼的最后一战了!”董知瑜举着当天的报纸, “怀瑾,想想吧!你、我、傅老板,不久的将来,我们再不用偷偷摸摸地碰头了!我们仨……我们仨就在‘夜金陵’门口摆一桌!好好喝个痛快!”

怀瑾虽心有顾虑,听了这话却不禁莞尔,“你这是要馋死过路的。”呵呵笑着,却又无言了。

下午得到消息,赤控区附近的几支自己拉起的伪军军队收到赤空党通牒,要求他们上缴武器对其投降。到这个时候了,要伪军投降几乎是她一句话的事,然而她拒绝了。要投降也该是向党国、向渝陪投降,怎么能向赤空投降?

“你怎么了?”董知瑜将怀瑾眼底的一抹犹豫看在眼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怀瑾弯了弯嘴角,“杂志社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动静?”

“今天正式停工了,使馆的很多人都在准备撤离,南云也要走了。”

“真纪姑娘呢?”

“真纪……大约也是要走的吧,我还没顾得上问她,但还真舍不得她呢。”董知瑜这话不假,自打1940年那个冬夜在老榆树下结识了她,这一路走来,本不该有任何关联的两个人,甚至本该是敌人的两个人,如今却结成了亲密的战友。

而此时晦人街一处民宅中,真纪的寓所内,两个晦国女子正经历着一场艰难的对话。

南云忍不明白,多少晦国侨民梦寐以求的回到故土的机会,真纪为什么不要。

“现在不走,等天皇陛下正式下了诏书,船票会越来越吃紧,也越来越不安全啊!”南云依旧努力想说服她。

“南云社长,真纪明白,可真纪……离不开韬国,”真纪深深鞠下一躬,“请南云社长成全。”

南云忍上前扶住真纪的肩头,“真纪,一年多前,你刚刚入职时说的那句话一直都在我的心头:春的山峦、夏的萤火、秋的温泉,冬的新雪……你的话勾起了我深深的乡愁,难道是我曲解了吗?这里面的每个字难道不是你对故土的爱?”

“是,您没有曲解,可如今的故土,已不是真纪所熟知的那个故土……真纪于昭和十四年来到韬国,当时的真纪已是个彻底的孤儿,父亲和哥哥皆死于战争,母亲也因此伤心病故,如今六年过去了,真纪在韬国度过了小半生,也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最为重要的六年,这里有真纪深深眷念的人和事……再回到故土,人事已非……”

“可你还有我啊!”南云越听越感到一种难言的悲痛,真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小而柔,像那一年檐前的秋雨,湿漉漉的,潮到了心里,“你知道吗,当你躺在那间病房里,惨白着脸,生死未卜,我彻夜地坐在病床边看着你,我感谢上苍还能给我一个光明正大地坐在你身边、光明正大地照顾你的机会,而不是像我的……”南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一颤,真纪抬眸关切地望着她,“而不是像我曾经的爱人,为了救我而倒在血泊里,我却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他的妻子家人守在医院里,看着他的妻子家人为他送葬……”

真纪明白了,“他”一定是南云那个神秘的情夫,外界悄悄流传说她追随情夫在加拿大生活了数十载,后来情夫死于车祸,她离开了加国,原来……原来她的情夫是为救她而死。

刚才南云心头那股难言的悲这会儿莫名地传给了真纪,就那么一瞬间,晶莹的泪珠从她那两排长睫处滚落下来。

“真纪,”南云捉住她的手,“真纪,随我回晦国好吗?我们仍可以在那里继续创办女性刊物,或者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我会照顾你。”

真纪却哭得更厉害了,她摇着头,眼泪像雨帘一般泻下,“抱歉……南云社长,我要留下来。”

一夜之间,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是杜甫的这句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整个大韬沸腾了!从1931年的九.一.八开始,整整十四年,十四年,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都已长成了扛枪的半大小伙子;十四年,仇恨积成了山,汇成了河,取代了这片土地应有的莽莽沟壑;十四年,满眼皆是恐惧、黑暗,皆是亡国奴的屈辱……

这屈辱压抑了太久太久,苦难的人们等不及什么仪式,等不及谁走谁上断头台,从城市到乡野,人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鬼子投降啦!鬼子投降啦!!

晦人街董家老宅的巷子口,老街坊们聚到了一起,八月的艳阳晒得每个人脸膛发红,可他们却顾不上遮蔽,仿佛要把身体里那陈年淤积的霉气都晒出来。

徐记老板娘挥着蒲扇子,指了指巷子深处的老宅院,“这些狗.日的终于走了,这几年把我们这块儿搞得乌七八糟的!”说到动情处,扇子挥得“噼啪”作响,“董家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

郊县,当年被怀瑾和董知瑜救出的wei an妇秦淑芬朝着玄武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再嫁的汉子抱着一岁大的儿子也木愣愣地跪在了她的身边。当年逃出了晦军的魔爪,让国军带到了这一带,遇到了老实巴交的木工老吴,苦命的秦淑芬终于有了个家。

大悲无言,这投降的喜讯却让她哭倒在了地上,本是玄武人的秦淑芬经历了太多苦难:一家人都在当年晦军屠城时被杀害,自己侥幸活了下来,却又在四零年被抓去了wei an营……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喃喃地念着:“爹……娘……超儿……两位长官……”

安徽轶县的周家村,一个五十来岁的瘸腿老汉拼命地敲着锣奔走于村舍间,嘴里大声吆喝着:“鬼子投降了!鬼子被我们赶跑了!鬼子投降了!”

出落成大姑娘的英子本在河边洗衣裳,早两天就听闻鬼子可能要跑了,今天听这一阵锣声和叫喊,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顾不得洗到一半的衣裳,将那捶衣棒一扔,撒了欢往家里跑去。

“娘!娘!!你听到没有?鬼子投降啦!没人再欺负咱们啦!!”

进了门槛,却看见周嫂已经独自在弟弟的灵堂前哭泣:“毛毛啊,安歇吧,鬼子败啦,死啦,你的仇报啦!”

美国旧金山唐人街的这座礼拜堂内,黄皮肤黑眼睛的韬国人聚集在这里,手里攥着当天的韬文报纸,上面显赫的一句标题: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他们流着泪,对着祖国的方向唱着歌,曾嘉黎和她的新婚夫婿也站在这合唱的泱泱人群中,她的母亲董若昭从报纸上抬起眼,摘下老花镜,对着一旁的先生道:“唯礼,是时候回去看看了,我太想知瑜了。”说完这句,声音已经哽咽,曾唯礼将她揽入怀中,默默地点了点头。

8月15日,昭和天皇的诏书正式由广播播出。

怀瑾和董知瑜在火车站送别南云忍。她将搭火车去沪都,然后从那儿乘船回晦国。

乌云压得很低,从江那边缓缓移来,南云忍看了看表。

董知瑜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南云在等什么。“社长,真纪说,她今天有些急事,不能来送您了。”

随着话音落下,南云脸上的那团失望渐渐凝下。

“不过,社长,她有个东西托我交给您。”董知瑜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偶,木偶做成艺妓模样,穿着粉色的和服,乌发高高盘起,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南云接过木偶,拿眼中的三分失落七分怜惜打量着她,“这是真纪以前的模样吗?”

怀瑾眸光一转,看了看南云,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木偶。

“好像有些像呢,怀瑾你觉得呢?”

怀瑾勾起唇角,点了点头。

“社长,这是真纪自己做的,她让我转告您,祝您一路平安,万事随心。”

南云微微笑了笑,“她终究还是不肯走,”说完又突然抬起眸看着怀瑾,“怀参谋,借一步说话。”

怀瑾顿了一顿,便点点头随她走到一边。

“怀参谋,去年在医院里,半梦半醒之间,真纪口中唤的是您的名字。”

一丝波澜掠过怀瑾的双眸,却稳住了,她没有说话。

“怀瑾君,作为战败国的侨民留在这里,我很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可以,我请求您保护她。”

“南云社长,真纪也救过我的命,无论如何,我定保她周全。”

月台上开始检票了,南云朝着站门口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二位,南云忍很感激有你们相送,会一直记着你们。请转告真纪,任何时候,只要她回到晦国,我都等着她。”

“一定转告她,”董知瑜红了眼圈,毕竟是共事两年多的同僚,她也一直觉得南云忍是个可爱的人,“社长,您一路平安,请保持联系。”

“后会有期。”

韬国战区的受降典礼定在9月9日,头天晚上,玄武城的鞭炮声更加响了,自打晦国投降的消息传出,百姓们每天都当新年来过,十几年来头一回,鞭炮的“噼啪”声代替了枪弹声。有两样东西开始脱销:鞭炮和酒。

怀瑾和董知瑜用完了晚餐去街上散步,这是条僻静的街道,远处偶有鞭炮的声音回响着。

“哎?明天我要在礼堂外和你合照,你跟他们说一声嘛。”

“好啊。”怀瑾呵呵笑着。几年了,终于,她的身份不再是伪军的参谋,明天她要以国军少将军官的身份参加受降典礼。

“太好了!你穿那套礼服英俊极了!”

“哦?不英俊你就不和我合照啦?”怀瑾揶揄着,唇角藏着一丝笑。

“不英俊……和我在一起你怎会不英俊?”董知瑜呵呵笑着跑开了。

却又童心未泯,捡起一枚石子,在地上画起了方格子。画好了,一只脚站了上去。

“你干嘛?”

“跳房子啊!你没玩过吗?小时候啊,我和嘉黎表姐有阵子经常玩,”话音刚落,便跳进了前头的格子里去,“你过来,我教你玩。”

怀瑾站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方格里。

“我想起来,吴妈那时候可好笑了,她非说姑娘家不好玩这个的,说,跳得越远,嫁得越远!”董知瑜说完“咯咯”笑了起来,仿佛这十几年的光阴都不曾存在,仿佛她还是头一次听吴妈说这句话的那个小女孩。

再回头,看到怀瑾还站在原处,“哎?你怎么还站着?喏,顺着那个数字。”

“我不用跳了啊,我嫁的、娶的,都在眼前。”

董知瑜愣了一愣,随即往困在格子中的怀瑾奔去,紧紧将她抱住。

远处天边升腾起一朵烟花、两朵、三朵……映在彼此的眸中,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了,我一直在盼着写这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