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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九章 开革出营

自接令任虎贲将之始,李承志便深知,无论他是怀柔、软硬兼施,更或是恩威并重,短时间内都绝不可能降服这群纨绔。

原其很多,且很复杂。

在两晋南北朝,家世门第、元汉之分,就如两座无法翻越的大山,深深的植根于每个人的骨子里。

不看元恪,殚精竭虑近十载,杀了多少宗室、贵胄,废了多少心机,但等他驾鹤西去,所谓的“以庶制世”“元汉一家”便名存实亡。

之后的六镇起义,便是数代元魏皇帝强压汉化的反弹。

这是其一,其二则是高肇:做为皇帝的刀,高肇干过的脏活何其多,构陷迫害的权贵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可谓仇家遍天下。

特别是元氏宗室、鲜卑权贵,恨其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而偏偏,李承志是高肇的准侄女婿,而他麾下,这一类的竟占足七成?

皇帝如此安排,未尝不是想让李承志自行体会:党附高肇的艰难,以及可预见的后果……

其他诸如:要年纪没年纪、要资历没资历,要战功就只一两桩、骤升全靠媚幸……等等等等的短处一大堆,李承志实在懒的数。

如此也就罢了,以李承志的武力、心性、手段,费些水磨功夫,即便做不到让麾下心悦诚服,至少也能相安无事。

反正他也不可能带着这帮纨绔去打仗。

但千不该万不该,新旅编军之际却不是由他经手。且多日未曾上任,让长孙恭与元暐做了好多手脚,撒了不少沙子。

在居心叵测之辈的挑拔之下,麾下人心浮动,人人自危,自是视李承志如仇寇一般。他便是真有天纵之资,也无力做到上下一心。

所以他是真的不想要这帮纨绔,而不是装样子。

但皇令岂是随他意愿就能朝令夕改的?

无奈之下,李承志只能先将别有用心之辈清理出去。短时间内没好办法,只能施以高压,令其自露马脚。

之前被逐走的五十余便是此因。看在寻常人眼中,自然也就成了李承志挟私报复、欺辱属从、打压异己的明证……

李承志立于阵前,举目环视。虽只数日,但仿佛积威已久,无论是已出阵逼宫之流,还是冷眼旁观,或蠢蠢欲动者,但凡迎上李承志的目光,无不下意的一躲。

包括已在心中暗示了自己一万遍的元士维和元士孝……

扫视了一圈,李承志牙一呲,竟笑了起来:“拢共五十余,也才堪堪一成?看来某还是甚得人心的……”

他是真的高兴……原以为,至少该有半旅之数?

元演恨不得跳上去给李承志两巴掌?

此时就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你不想着灭火,竟敢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顿时就有兵卒叫嚷起来。元士维往前一站,刚要喝骂,猛见李承志举起了手。

纯猝是本能反应,元士维猛的往后一躲,等定神看时,才见李承志只是用手指着他,而非要打他。

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随即转青,又青里泛白。

若论门第,二者比无可比。若比岁数,元士维反倒要大李承志一岁。但二人站在一起,李承志仿佛是一座大山,巍峨擎天,元士维就似一株小草,弱不经风。气势天差地别……

“如此胆量,也敢造反?”

李承志嗤的一声,斜眼睨道,“信不信本将连大军都不用调,只凭五什家臣,就能将尔等灭杀于此?”

一张嘴,竟就将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了下来?

元士维肺都要气炸了,“放屁”二字都到了嘴边,窥见李承志眼中的寒芒,猛一惊醒,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李承志,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等苦尔久矣,不堪欺辱,才愤而聚之,向中郎申诉你之罪行,何来的造反之说?”

“不是造反?”

李承志幽声一叹,指了指正由军医医治,但依旧昏死的翟方,又指了指方才参与演战,此时已自元谳身后越出,聚至元士维身后的七八个高车兵:

“那为何尔等不遵禁令,暗藏利刃?莫不是想谋刺本官,更或是中郎?”

话音刚落,元士维身后就有人急辩道:“元谳等人也带了刀,你为何不说?”

李承志笑吟吟道,“但元谳可没有聚众啸营,意欲兵变!”

方才只是造反,此时又是兵变,又是谋刺主将、上官。李承志扣的罪名一次比一次大?

元士维恨不得缝上同伙的嘴巴。

好好的在质问李承志,你提元谳做什么?

抬眼看去,果见方才参与演战的兵卒脸上的神色已淡了很多。而眨眼前,十之八九都还似同仇敌忾,蠢蠢欲动?

而如元谳、元琰,已然眼露漠然,瞪着元士维隐隐冷笑。

这携带短刃的主意,就是此时站在元士维身后的一个高车兵提的。说是万一坠马,也好割断马蹬。

此时想来,竟是包藏祸心?

若再细想,元士维分明就是想闹出人命来,不管死的是李氏家臣,还是高车籍虎贲……

元士维两兄弟脸色急变:本以为十拿九稳,定能激的全旅哗变。但李承志只是三言两语,竟就有将他们孤立之势?

再不能让李承志说下去了,不然再一个兵卒都激不起来……

“诸位,这些时日以来,李承志对我等何待苛刻?动辄便罗织罪名,轻则鞭打,重则逐出虎贲。而皆是因我等当日空营之故,使其怀恨在心……

只是短短的数日,竟有五十余位同袍被其开革军籍?诸位难道就没看出,李承志分明就是在挟私报复,不彻底断了我等的前程绝不罢休……

敢问各位:尔等哪位不是因父祖于疆场征杀、博命,甚至已然壮烈,才换来我等补入虎贲的机会,岂能因卑鄙小人一言而绝之?

故而,不治李承志之罪不足以平民愤……但凡有丝血性,但凡不愿辱了父祖英烈之名,便随我一同请愿,问李承志之罪……”

元士维吼的声嘶力竭,好不慷慨激昂。

踌躇间,竟真有许多兵士走出阵列,行至其身后:“我愿随尔等请愿……”

粗粗一数,竟又是五十六位,聚至阵前者竟逾一百二三?

见李承志不但不慌,反而稳如磐石,且露着隐隐笑意,元演心里急的如同猫挠。

“若不加阻拦,任由其聚众,岂不真就成了啸营?亏李承志还能笑的出来?”

“为何要阻拦?李承志虽待下极严,堪称苛刻。但事事都做在明处,但凡刑罚,无不依足律令,何来‘挟私报复’、‘欺压凌辱’之说?不然何需元士维、元士孝等陈其罪状,当本官是摆设?”

元渊轻声笑着,又支了支下巴,“至于啸营,还差的远……你且看,自那十余高车兵将,元谳身后可再有人异动?你再看,汉家五姓中,又有几个弟子参与?若还想不通关节,就仔细瞅瞅,观战虎贲之阵列中,是否有人在来回奔走,交头接耳?”

元演放眼看去,果如元渊所言。

他脑中灵光一闪:“中郎之意是:此时出阵的,皆是元士维同党?那些奔走的,则是在蛊惑、撺掇他人?”

“便如迎敌接战,非紧要关头,自是不会主力尽出,多少会留些手段。这些人,便是元士维的后手。

但被李承志一逼,元士维不得不孤注一掷,手段尽出……不得不说,李承志好一张利嘴,况且,你当李承志只是一昧强压,而无料想过有今日之忧?

既已料到,却为何由之任之,只做不知?便是想毕功于一役,便如此时……”

元渊长声叹道:“闲聊之时,李承志曾说过一句:军中无派,千骑百怪,某深以为然。只因兵主杀伐,自古以来都是以强者为尊,弱者只能附其羽翼之下才能生存。因此军中独行其事者极少……

就如此时,阵内奔走劝说之人虽不少,对李承志心生不岔,蠢蠢欲动者也不少,但你见哪个盲目从之了?只是因党附的头目不动,其下羽翼自是不敢妄动……”

元演仔细?了瞅,还真就如此?

不对啊?

便是军中有派,看元谳等人的态度就知,对李承志心生不满、或积怨者的头目绝不在少数,既有人出了头,从附声讨者就该很多才对,元士维怎可能一个都蛊惑不动?

“只因李承志已料到此节,早做了安排。”

元渊指前军阵说道:“你未看到阵前那两小子?再者,只是百人演战而已,李承志为何非要请你我观阵,难道真是让你我来看戏的?”

元演顺眼望去,只见两个半大小子立在阵首,一手持册,一手执笔,正盯着在阵中来回奔走的那几个,好似在往纸上写着什么。

再一细瞅,好似满脸的不情愿,时不时的就会偏过头,偷偷朝着李承志的方向嘟囔几句。

竟是元琨和元孟耀?

前者是高肇之婿元琛之弟,后者则是高肇党徒、艾陵县男、平东将军元珍之庶长子。

再看其表情,分明是被李承志逼着做了奸细?

元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元琨不但是元琛之弟,也是他元演的幼弟?

在常人看来,元琨是何态度,他元演自然也是何态度……

李承志此举,摆明是警告余众:但看中郎与卫将是何态度,且都思量着……便是蠢蠢欲动者,也不敢冒然冲动了。

搞了半天,他与元渊竟被李承志扯来当了虎皮?

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与元渊必挺李承志,试想,又有哪个甘愿将上官尽皆得罪完的风险?

怪不得除了党徒,元士维再鼓动不起一个人来?

看了看李承志,元演有些不满:“尽是蝇营狗苟,难免失了大气!”

“他倒想堂堂皇皇,但身周皆是宵小之辈,徒之奈何?对付小人,自然只能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元渊怅然叹道,“故而李承志坦言欲请我做伐,我便当即应之。只因其所言深有道理:军队,国之利器也,还是要尽量保持纯猝些的好。若深陷内斗,整日勾心斗角,战力必将每况日下。长久以往,必会军不成军,国将不国……”

元演听的直呲牙,不断将眼神往李承志的身上瞟。

今日这一出,竟是李承志早就与元渊合谋好的?

好个奸诈小贼,某竟不知,你何时竟将元渊都折服了?

反而来再说,李承志还是有几分服人之能的。不看元琨,宁愿受李承志胁迫,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他做内应,也不愿找他这个长兄诉苦,可见心中还是极其认同李承志的……

心中暗赞,元演又道:“那眼下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

元渊左右一瞅,压低了声音,“今日此果,皆为……嗯,那位(元恪)胡闹之因,自然只能息事宁人!不然还能真让李承志尽皆斩了不成?

但不惩不能以儆效尤,不罚不足以振我虎贲之威……若下次再有人演此故伎,且演到某这个中郎头上来时,我又该如何处置?故而便是李承志不敢罚,本官也要罚:尽皆开革,但有不服,乱棍打出……

元演听的心中一颤。

若论脾性,元渊当为仁厚宽宏之辈,往常时绝无这般凌厉。好像就是自李承志入营,才变的威严渐重。

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李承志,你这个混帐……

……

元士维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元渊会是如此态度!

已有百多人聚于阵前,密密麻麻跪了好大一片。个个虎视眈眈,大有今日若不给个说法,就绝不罢休之势。

但时间一息一息的过去了,局势却变的越来越诡异:初时阵中还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越至往后,场内越静。

莫说交头接耳,无一不是连大气都敢出,就如一具具木偶,艰难的转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元渊、元演、李承志,以及跪伏于地那一百余众。

时近正午,日头逾见酷烈,元士维早被晒的满头大汗,却感觉仿佛于三九寒天被人脱光,置身于寒风雪地之间,凉到了骨子里……

为何……会如此?

元渊身为元族、宗室之后,且错皆在李承志,但他为何一直装聋做哑,就如瞎了一般,视跪在他面前的一众权贵子弟如无物?

私谋之初,元士维都还问过长孙司马、营将元暐,连他二人都信誓旦旦,称元中郎必会为自己等人主持公道。但事头临头,为何就与自己、长孙恭、元暐预料的背道而驰?

就如临死之人的呐喊,元士维的嗓声既沙且哑,如同铁铲刮过了锅底般刺耳:“中……中郎?”

元渊等的好不烦燥,瞪着李承志喝道:“你待何时?”

既然要狐疑虎威,自然就将气势摆足,也好让余众看清形势,日后少做妖。

御下之道需恩威并重。威严过后,自是要怀柔,这也是之前便与元渊商定好的。

李承志先朝元渊抱了抱拳,又面无表情的扫过元士维,及身后的那一大堆:“

私下聚众、暗谋不轨;

指使同谋,制造事端;

不听约束,造谣生事;

不遵号令,蔑视上官;

妄为是非、调拔军士;

蛊惑同僚,意欲啸营;

……

且算算,若依陛下钦赐之《军法》,尔等有多少颗脑袋够李某斩的?”

就如下了雨,元士维头上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流。淋在铁甲之上,似是被水洗过一般。

李承志说的这些罪名,他条条都占……若要当真,他必是这被枭首之第一人。

“我……我要觐见陛下……”

告御状?

早都想到了……

“放心,会给你机会!”

李承志瞥了元士维一眼,环目四顾,高声喝道:“念尔等年少无知,又是初犯,且受奸人撺掇,故尔本将从轻发落:元士维、元士孝、并翟方、翟清四人各杖二十,余者各鞭二十……

刑毕,诸人开革出营,但有不服生事者,罪加一等……”

就如突逢晴天霹雳,元士维脑中一懵,就似跪都跪不住了一般直打摆子。

二十杖?

翟方只是受了一杖,便断了一条腿,若是二十杖受全,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丢。

这与斩首何异?

其后同伙无不是脸色煞白。

开革出营?

岂不是连军职、官身也一同革除了?

如元士维所言:哪位不是因父祖于疆场征杀博命,甚至壮烈,才换来自己补入虎贲的机会?

竟就这样被李承志褫夺了?

何其不公……

就如炸了马蜂窝,场内突的一声嗡响,当即就站起几个兵将,但嘴都没张开,猛听一声暴喝。

李承志眼神如刀,直刺众人:“尔等聚众生事,放至哪一军中也是重罪。若依本官脾性,处置怎会如此之轻?全赖中郎与卫将宽宏,故而才对尔等网开一面……所以,莫要不识抬举,更莫要逼的本官杀人祭旗……”

连杀人祭旗的话都说了出来?

再看元渊、元演,竟真就如聋了、瞎了一般,只作不见?

准备聒噪的那几个脸色一白,就如凭空塞住了嘴,话都到了嗓子眼,却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