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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二章 自知之明

天色还蒙蒙亮,关衙外就站满了兵将。至辰时两刻,十数亲兵护着李承志骑马而来。

众臣山呼“国公”,李承志拱手回礼,而后齐入议事堂。

这一议,便是整整一日,甚至三餐都是送进衙堂,直至太阳落山才算议罢。

当夜,凡兵户、工户,包括以往予各厂帮工的妇人老弱尽皆接到诏令,命次日一早皆至民部,赶制一应军需。

百姓如此,军队更是调动频繁:即日起,李亮、李丰二部皆撤回大军,只留李永寿率一卫驻守居延湖。

令皇甫让自武威收缩兵力,移驻于张掖。李承志又令其分兵往南,限其一月占领临松(张掖属县,今肃南,与吐谷浑接壤)。

甚至将刚收编不久的镇军也动员了起来,充为民营,往张掖郡城转运粮草。

一时间风声鹤起,就连镇夷城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又要打仗了!

……

“李承志这是要干什么?”

看到元鸷被抬出别院,又抬上车驾,崔光又惊又疑,“莫不是恼了元鸷,要拿他问罪?”

魏子建摇了摇头:“尚书放心,不至于此!”

不敢说对这位佳婿了如指掌,至少对其秉性也知其一二。魏子建深知,李承志绝非如此愚昧之人。

若是他恼了元鸷,从而心生怨恨,予大败时让他死于乱军之中,岂不是一劳永逸。何至与此时落人口舌?

“那为何如此?”

崔光狐疑道,“你不看元鸷脸色铁青,满面愤然,就如赴死一般?”

“尚书既有疑虑,为何不问一问?”

一语点醒梦中人,崔光恍然大悟:“对啊?”

李承志甚是大度,并未禁他二人自由,崔光一时间竟给忘了。

说干就干,他当即撩起袍襟,急走两步,拦住了车驾。

兵将自是认得崔光,当即靳马,拱手问道:“尚书有何指教?”

“与你无关!”

崔光一挥手,又指着探头予窗外的元鸷:“元都督去往何处?”

似是依旧愤愤不平,元鸷涨红着脸,嘶声回道:“秉尚书,贼酋欲逼元某出头,招降敦煌镇军……”

如此时节,招降敦煌镇军?

魏子建皱了皱眉头:“都督若是不从,拒了就是,想来承志定不会为难予你,为何却是如此模样?”

元鸷恨屋及乌,见李承志都敢直呼“贼酋”,对魏子建自然也没个好脸色:“你说的轻巧?某若不从,至多也就是一死,但敦煌镇军、民近百万,若尽皆枉死予那火炮、天雷之下,元某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罢便冷哼一声,缩回脑袋放下了车帘。

看其如此模样,崔光若有所思,让开了道路。兵将道了一声“得罪”,令兵卒催起马车。

看其走远,魏子建呵呵一声:“道貌岸然,无耻之尤!”

浸淫官场数十载,崔光早都修炼成精了,焉能听不出魏子建的隐意?

元鸷早已生了降意,又哪敢忤逆与李承志?

但又怕落下把柄,日后会被朝廷清算,是以才以近百万镇名做伐,为自己遮丑。

崔光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这元鸷素有忠厚之名,未想竟是贪生怕死之辈?”

“生死间有大恐怖,何人不怕?”

魏子建牙疼般的咧了一下嘴,“就是这既当娼妇,又立牌坊的嘴脸委实让人不耻……”

“从哪里学的怪话,这般难听?”

斥了一句,崔光又狐疑道,“大碛、比干城、居延湖等地大战方罢,大军堪堪撤回,都还不及休整,李承志又要进军敦煌?”

“估计是何处出了变故,不得已如此!”

魏子建话锋一转,“尚书与承志向来亲厚,他待你更是百般礼遇,如师亦友,不如你当面问问他?”

“若他说要与朝廷开战,你让老夫如何自处?是就地自杀,以节殉国,还是归附予他,做个逆臣?”

崔光翻着白眼,“不然你为何不去问?”

魏子建干笑一声:“下官与他虽为翁婿,但添为魏氏一族之长,不到万不得己,这‘附逆’之名,是万万不能背的……”

所以,还不如装聋做哑,虚混度日。

“奸贼!”

崔光恨恨的骂了一句,甩着袖子进了院门,“今日是饮酒,还是做赋,或是对弈?”

魏子建也不恼,乐呵呵的跟在身后:“自然是悉听尊便!”

而话音堪堪落下,又听几声哨响,二人不约而同的驻足,回头。

一骑奔来,至院门前堪堪停住。骑士翻身下马,拱手做揖:“崔尚书,魏少卿,国公有请,请二位至关城一叙?”

自从李承志长子诞下,予关城设宴时见过一面,这是他第二次主动相邀。

难道真如魏子建所料,是何处生变,李承志欲逼二人表态?

你当老夫是元鸷那种苟且偷生之辈?

崔光脸色一沉:“可知何事?”

“太后与陛下遣姑臧候为使,已到镇衙。是以国公欲请尚书与少卿做陪……”

朝廷遣使,定然是为招抚而来。

不过也真会挑人,竟然是李韶?

“即是饮宴,老夫自当赴约。待更衣沐浴一番,稍后便至!”

撵走了令兵,崔光又捋着胡须,颇有些幸灾乐祸:“上次是因元鸷与罗鉴之故,才使你我前功尽弃,更沦为阶下之囚。

而这一次却是风平浪静,想来朝廷也定是诚意满满,怕是封李承志为王都不一定,不然也不会令李韶为使……我看他再有何话说?”

魏子建却是眉头一皱:“即知朝廷再次招抚,承志却在如此节骨眼上进兵敦煌,可见其心已坚如铁石,难以撼移,定不会如太后与陛下所愿……”

“你当我为何失笑?”

崔光冷哼一声,“李承志能囚了你我,自然也能囚了李韶。总不能厚此薄彼,柿子尽挑软的捏吧?待稍后饮宴,老夫定然要问问他:若是不敢,就趁早将老夫与你放回洛京……”

将李韶也囚困西海?

乍一听好似不妥,但若深想,还真就有可能。

崔光说李承志不敢,无非是泾州李氏同属陇西李氏一脉,日后定然要多多借助。是以李承志得罪谁,也不会得罪李韶。

但反过来再看,以如今西海之局面,世家地位一落千丈,甚至连庶民、贱户都不如,就知李承志对世族成见之深。

触类旁推,李承志十有八九没想过借助陇西李氏然也就能超然事外,一视同仁。

再退一步,陇西李氏多受先皇迫害,对皇室怨念颇深,李韶难保不会顺水推舟,假做被逼无奈,实则真心归附李承志。

所以,崔光所期注定是镜花水月。说不定都不用李承志开口,李韶自己就会赖着不走……

心中这般想,魏子建却恭维道:“尚书所言甚是!”

……

二人对桉而坐,李韶慢斯条理的喝着茶水,时不时的就会赞叹一声。

李承志却眉头紧锁,脸上愁云密布。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任城王殿下,不想却换成了世叔?”

“崔尚书与魏少卿便是前车之鉴,任城王焉敢重蹈复辄,万一再落个有去无回,岂不笑掉天下的人大牙?是以你早该料到才对……”

李韶放下茶盏,悠然一叹,“就是可惜,任我百般苦求,终是未能说动元澄,将怀德与承宏带来……”

“无非就是怕我拒不受抚,欲效防高肇,以父亲与大兄要挟予我!是以元澄怎会轻易松口?”

李承志轻叹一声,话锋又一转,“就是不知,元澄去了何处?”

“自称是要坐镇关中,尽快调运粮草予北地、六镇,以助元怿安置降军、逆民……而如今北地五州、六镇正值关键之时,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想来元澄所言非虚……”

乍一听,好似是这样的道理。

虽因高肇之故,其下叛将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无奈归降。

但叛卒、流民却不然。

既然敢造饭,定是将性命都豁出去了,已没什么好怕的。所求者无非也就是有口饭吃,有条活路。若是连这一点都满足不了,那再反一次又有何惧?

是以要慎之又慎。

但反过来再看,又何需用到元澄?

元怿虽久居中央,未历地州,自然没什么抚民的经验。但奚康生、邢峦、崔延伯皆为当世良臣,自然知道恩威并重,双管齐下的道理。

且只是调运粮草这等小事,无论其中的哪一位都绰绰有余,何需元澄这位首辅事事躬亲?

李承志总觉得有些蹊跷,甚至怀疑元澄已然为使,去了柔然或是吐谷浑,或是南梁。

心中猜疑,他又怅然一叹:“这高肇也太无能了些:据五州六镇,拥大军十数万,子民数百万,粮草充足,兵甲无数。正该是蹈厉奋发,勇勐精进之时,却是说降就降?

而这也就罢了,最令我百思不解其解:朝廷名为招抚,实则强令,且苛之又苛,近乎不留退路。为何高氏以下之叛将竟甘之如饴,能尽皆应允?

想想也真是可笑:以前至少是实爵,且不为封疆大吏,就为领兵大将。而如今却沦为笼中之鸟,混吃等死之辈。且稍有错差,就会被朝廷兴师问罪,秋后算帐。既如此,当初何必随高肇起兵?”

李韶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瞪着眼睛问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就不知?”

“世叔这话问的奇怪,侄偏居西海,耳目闭塞,又能从何处得知?”

“一切皆因你而起,与你偏居西海有何干系?”

李韶“唏熘”一声,似是品味着茶香,还吧嗒了几下嘴。而后才放下茶盏,目光灼灼的看着李承志:

“你又可知,举高植与长孙道十五万大军,苦战半年,都未予罗鉴分出个高下。最后还是高肇突发奇想,以激将之法逼的罗鉴西进……

而你倒好,就只以万余兵力,予旬内就大破罗鉴近十万大军。且大碛、比干城紧邻沃野,也就几日便有无数罗鉴麾下溃兵逃至六镇。又不消半月,西海火炮之威名就传遍了六镇,更传遍了五州……

火炮一响,但凡碎石、铁屑所过之处,几乎人马不留,寸草不剩。而只需十数炮,偌大的山头就能被夷为平地。而雄城再坚,已如何与山比肩?

如此,焉能不使高肇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而与罗鉴对峙半年,未建寸功的高植、长孙道等人,又会如何做想?他更知你已与他誓不两立,绝无转圜的余地,是以才降的这般快……是以并非高肇与麾下叛将无能,而是你李承志太强之故……正因高肇有自知之明,所以才能当机立断,断尾求生……”

稍一顿,李韶又叹道:“如今想来,太后与陛下也应是得讯了。若是易地而处,连高肇都是因你之故而归降,而并非敌不过朝廷,更非慑于朝廷之威,可见西海之强?即如此,元澄明知你恨他咬牙切齿,来日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是以又岂会自投罗网?”

“也难保不会是朝廷的缓兵之计,也更有可能是为师出有名,从而先礼后兵?”

李承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是不知,朝廷兵从何来?”

“兵倒是有:如今奚康生麾下雄兵十万,且高氏降附,予北镇与五州的降兵之中,至少还可再编强兵十万。但有罗鉴与元鸷为前车之鉴,太后与诸公如今也应清楚:如果只靠兵多就妄想将你平定,无异有些想当然了……”

李韶拧着眉头,“故而我以为:朝廷此次封赐,不一定就是缓兵之计,而是出于无奈,不得不如此!”

“若真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太后再是愚昧,元澄等人再是短视,也绝然不会出此下策……”

李承志沉吟道,“以往种种,犹然历历在目,太后与元澄等人惯会使诈,最是喜好卸磨杀驴。是以小侄尚有自知之明:信谁,都不如信自己。是以这封赏再厚,我也不会受的。”

“如此一来,岂不可惜!”

李韶点了点桉边的圣旨,“封为凉王,割据凉州,凡金城以西,皆为凉土……自魏将以来,何人有此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