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阳的这个想法说完，会议室里面的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刘光然的第一反应是——
这个想法真是太妙了。
曹老板是个天才。
你想想看，当年张国荣在人生最好的年华死去，多少人觉得遗憾，至今还有不少艺人和粉丝每年都会悼念他。
说不想看到他出现那肯定是假的。
而且张国荣【复活】以后，能产生多大的经济价值，现在还很难估计,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一定不会少。
你想想比四大天王更火的明星，而且不用考虑他的身体和档期，然后全年可以产生多少张国荣拍的电影，音乐？
张国荣可以在全世界需要他的地方开演唱会，因为他不再受到【人类】的局限。
光是想一想，刘光然就觉得这个虚拟偶像可以赚好多好多钱，一個人就是一支军队。
一个人就能产生莫大的效益, 而且还不用受到时间和空间的约束，哪里有这么好的偶像？
所以刘光然本能觉得, 只要曹阳这个想法落地，那么公司的市值只怕要往上走好大一截。
张国荣看起来是张国荣一个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人。
因为相对应的，你既然可以复活张国荣这个曾经的天王偶像，那么你自然可以【复活】其他的已经过世了的偶像。
比如说张国荣的好友梅艳芳，不也是一个超级巨星？
只要有人怀念他们，只要他们还有着庞大的粉丝群体，还有着广泛的影响力，那么他们自然而然就能被复活。
那么到时候博米不单单只有张国荣一个复活偶像，同时还能拥有一支复活偶像大军。
而且这种【复活偶像】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
他们不会传绯闻。
从此以后不会有污点，他们可以按照人们喜欢的方式存在。
因为虚拟人根本就是大家YY的产物，只要你能满足他们对于曾经那个偶像的幻想，那么这些虚拟人就能产生足够多的价值。
刘光然把自己的想法跟曹阳交流了一番，获得了曹老板的肯定。
“对的, 光然你说的就是我想的。”
曹阳脸颊通红，明显地兴奋，“甚至，我们以后还能够做成一对一虚拟偶像, 当我们的AI技术足够发达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让观众们在家里面，在电脑上就能跟这些偶像们一对一对话，让他们能够感受到一对一的陪伴。
当然，这些都是比较久远的事情了。”
想做到这一步，那么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还远远不够的，需要刘光然他们付出的努力和时间还很多。
不过至少，你能够让虚拟偶像做现在偶像们能做的一切工作，这肯定是没问题的。
比如说拍戏，开演唱会，以3D虚拟影像的方式出席别人的重要仪式，甚至是接广告……
一个虚拟偶像后面直接就能养活一个工作室群体，而且未来还能有很高的维护价值。
这哪里是一个金蛋啊？
这明明是个金矿。
当然，前提是跟人家的家属把分成条件谈好，别到时候被弄得去打官司就不好了。
……
“老板，其实我很喜欢坂井泉水，未来我们做虚拟复活偶像的时候, 能不能把她给复活一下？”刘光然有些害羞地问到。
坂井泉水是岛国非常有名的一个女歌手，人美歌甜，只可惜在两年前，也就是2007年的时候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离开了人世，说起来还不算久远，很多人都还记得她。
“当然，为什么不行？相信喜欢她的人也很多，很多人都想看到她重新复活在舞台上面吧。但是请收起你的那些多余的龌龊想法。”
刘光然和曹阳谈得非常起劲，只有旁边的艾小米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米，你怎么看？”
曹阳注意到她的犹豫，于是开口问她。
“嗯……”艾小米欲言又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没事，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大家都是在头脑风暴，未来的事情具体落成什么样子还很难说。”曹阳鼓励到。
艾小米思考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说，“我有一些问题。”
“嗯，你说。”曹阳看着她的眼睛。
“首先，这些虚拟偶像应该是不会生病，不会老的对吧？”
“对。”刘光然点点头，“说白了所谓的虚拟偶像，现在我们通过AI换脸来做的话，本身的那个真实表演者长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甚至可以有很多个替身存在，只要最后能换成张国荣的脸就行了。
而张国荣的脸，我们是通过他生前的录像和影视资料得到的相关数据，这些数据都是比较年轻的时候拍摄的，那么自然出现的张国荣也应该是比较年轻。
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做老，我们也能通过大数据采集分析，然后做一套人类的衰老模拟算法。
但是这个虚拟偶像应该没有必要吧？
大家不都想看他们年轻的样子吗？”
刘光然抬起头来思考了一下，他自己就很难想象如果坂井泉水被复活了以后还变老的样子。
“但是人都是会生老病死的，这才是自然的常态。”艾小米皱着眉头说，“偶像永远不老，想起来也觉得好可怕，相信那些曾经陪伴过张国荣的朋友们，时间长了也会有类似的感觉吧？”
“嗯……”
听到艾小米的话，曹阳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也本能地陷入了思考。
这些角度倒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
“那我们到底复活了一个什么呢？不会衰老的偶像，他失去了一个作为【人】本身的价值，他还是张国荣吗？”艾小米自言自语式的反问到。
“这个……”刘光然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没有必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体会到了曹阳刚才的感觉。
“然后，这些虚拟偶像对于现在的年轻偶像，对于未来可能诞生的偶像们来说，会不会非常的不公平呢？”艾小米接着问，“比如说现在还很年轻的tfboys，他们怎么跟这些已经成名了很久，永远活在别人心目中的偶像们竞争？
后来者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做得到呢？”
“这应该不算是一件坏事吧？”曹阳说，“如果后来者没有超越前人的勇气和能力的话，他们就不配站在舞台上。”
“嗯……话是这么说，但是也太残忍了。”艾小米摇摇头，“有些人也是要经历过才会长大的不是吗？”
“……”
曹阳没有说话，只是在仔细思考艾小米说的问题。
她所想表达的跟她说出来的还是有一些差异的，不过曹阳能够理解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如果前人把路给堵死了，那么后人的上升通道会越来越窄。
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天才，也要给那些后天努力的人一条生路。
但是虚拟偶像不死不灭，他们也没有感情和体验，这对于后来的偶像们来说真是太可怕了。
“那如果我们让这些被复活的虚拟偶像跟自然人一样会衰老会死亡呢？”刘光然说，“比如说张国荣现在的样子，我们可以通过算法让他变得更年长一些，然后随着时间推进慢慢变老，最后也可以在某个时间退役，死亡。
这样子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了？
像个真正的人一样。
假如张国荣还活着的话，他也许过的就是这样的人生。
粉丝们能理解吗？”
“嗯……”
艾小米仔细思考着刘光然的提案，然后摇摇头，“粉丝们不会理解的。没有人会接受这一点。而且我觉得一旦张国荣被复活，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自然人了，他是被公司推出来的一个符号，一个标志。
到时候观众们，粉丝们，还有市场都会推动一切，不会让他衰老的。
更别说伱既然把他复活了，还要让他死掉，这得多残忍啊。”
“不行，行不通。”
艾小米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不行，行不通。”
嗯。
这确实是个问题。
曹阳现在也感受到了，艾小米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虽然我很喜欢，也非常期待能够在舞台上，在影视当中看到张国荣的样子，我也相信有不少人有同样的愿望，但是，我觉得虚拟偶像和真实的人，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差距的。
真人不该被虚拟偶像替代。”艾小米斩钉截铁地说。
嗯……
曹阳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
“老板，你这是在吃头血馒人啊。人家都已经死了，死掉的人可以被纪念，可以被哀悼，但是为什么还要被拉出来产生更多的价值，再被资本家们剥削再剥削呢？
这些钱赚来有什么意义？”
艾小米非常沮丧地坐到椅子上，有些痛苦地捂着脸，“我已经不想拍这个电影了。”
曹阳内心无比震惊，仿佛有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大脑当中回荡着的全是刚才艾小米说的话——
你这是在吃头血馒人啊！
这是在吃头血馒人啊！
是在吃头血馒人啊！
在吃头血馒人啊！
吃头血馒人啊！
头血馒人啊！
血馒人啊！
馒人啊！
人啊！
啊！
……
“嗯……“
思考了很久，曹阳说，“小米，你是对的，是我没有想得更全面。”
这个口子一开，很多死去的名人就都可以借着AI换脸复活回来，看起来好像很光鲜亮丽，也能博得不少粉丝们的欢欣，对于那些想念他们的亲朋来说，这更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但是实际情况呢？
确实存在艾小米说的这种可能——
他们死了以后还要被用来榨干剩余价值，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惨无人道的事情了。
“小米。”
曹阳自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回过头来，看着艾小米说，“谢谢你在关键的时刻警醒了我。”
有些时候人总是会陷入一些看起来【友好】【善良】的虚假当中，实际上可能衍生出来更多的问题。
如果没有艾小米的提醒的话，搞不好《复活张国荣》的这个电影已经在制作过程当中了。
那么未来博米公司，包括曹阳一定会被人抨击说他们是吃人血满头。
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自己居然变成了前世最痛恨的人。
曹阳愤恨不已，怎么当你变成了资本家以后思维方式也改变了呢？
不行啊，要警惕再警惕！
……
艾小米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三个人心中的火焰。
在十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像大火一样燃烧着，这会儿三个人坐在椅子上，面色颓废，仿佛整个世界都没有色彩了一样。
本来以为能发现一个金矿，现在有一种东西拦住了他们。
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
道德感。
曹阳不想成为艾小米说的吃人血满头的人。
“但是我们不吃，不代表别人不吃啊。”刘光然说，“毕竟这个AI换脸也不是什么高深的算法，肯定有其他人能突破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是，我们是做到了良心，但不代表那些人不想赚这些死人钱，未来还是有的啊。”
资本是没有道德一说的。
只要有利润，就会追逐，这是资本的天性。
曹阳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
复活的虚拟偶像，这个市场太大了，大到连曹阳自己都一度被迷惑了心智。
而且它本身的出发点是非常好的，特别善良正义有道德感的——
想想看，谁不希望能让那些曾经死去的偶像再活回来，再演唱一次我们所喜爱的歌？
他们不仅仅是一段记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
所以做这件事情的资本家，肯定是有前期优势的，一旦做起来，那么后期的利润就可以让他们无视赚死人钱这件事情。
可怕，很可怕。
“别人能做，我不能。”曹阳斩钉截铁地说。
“这……”
刘光然嘴巴里面一阵苦涩，不过这就是曹阳，他跟了这个小伙子快10年的时间，他抬了解曹阳了。
……
“我有一个提议。”
就在这时，艾小米弱弱地举起手来。
“嗯？”曹阳把目光看向她。
“我有一个提议，既能拍《复活张国荣》又能遏制未来产生的这些不良效应。”
“真的假的？”刘光然完全不敢相信——
就凭着艾小米这个猪脑袋，还能想出这么好的方法？
连曹总都一副绝望得欲生欲死的，难道艾小米还能超越老板？
“嗯，你说。”曹阳也突然来了兴致。
……
“是这样的，呱唧呱唧……”艾小米站起来说。
“呱唧呱唧……”
她还拿着记号笔在白板上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遍，大概画了个示意图方便理解。
花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艾小米结束了自己的陈述。
会议室里面一片寂静。
寂静得可怕。
“怎么样，老板？”艾小米小心翼翼地问他。
曹阳没有说话，抬起头来跟刘光然交换了一下眼神，面色凝重，仿佛石雕一样。
艾小米心里面咯噔一下。
“是不是不行？”
曹阳站起身来，走到艾小米的身边，用力握住她的肩膀。
“小米，你简直是个天才！”
“哎？！”
“你太可爱了！小米。”
“老板，你轻，轻一点，我都要被你摇散架了！啊啊啊啊啊！”
……
艾小米的提案真的太好了，这些是曹阳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样一来，整个剧本都要重新改一遍，不能用原来的内容了，而且很多细节都得推倒重来。
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曹阳感觉眼前豁然开朗，一切都清晰起来。
而且这个电影做起来真的是毫无顾虑了。
不，也不是全然没有顾虑。
“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曹阳开口说到。
“嗯？是什么呢？”艾小米问他。
现在能走到这一步相当不容易了，老板总不会又要推翻重来吧？
难道是还有什么可怕的问题还没解决的吗？
曹阳思考了一下说，“这个电影我们得做成完全公益的，获得的所有票房都捐出去。”
“哈？！”
刘光然大吃一惊。
刘光然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觉得曹老板还是太理想化了。
曹老板这是在干啥？！
“那我们拍这个电影的目的是啥？”刘光然现在已经糊涂了。
拍电影不就是为了票房吗？
现在曹老板要把所有票房都捐出去？
那我们投入的成本怎么办？
就为了拍一个公益片，然后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还要请那么多大腕儿？
疯了吗？
“举双手赞同。”艾小米将两只手都举起来，跟曹老板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是的，我们得把票房都捐出去，做成一部纯公益的电影，这才是最完美的。”曹阳说。
毕竟这个电影当中还是要【复活】张国荣的，如果票房不捐出去的话，就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观众，更对不起张国荣本荣了。
“嘿嘿，电影本身并不重要，”曹阳笑着说，“电影是用来宣传我们技术的一种方式，是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也能做非常优秀的电影。
这是能力的证明。
我们还是需要有这个证明过程的。
而且只要有这个效应，未来我们的电影前景就是一片光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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