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快知道这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含义。
卢应巡表示自己不会, 还给县令透露了件事：他爹朝廷品大员，官不算太大，不过他还有个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弟。
卢应巡还遗憾地感慨：“我本来也不想惊动他们的, 可我的小厮似乎没被抓进来, 现在怕已跑去京城找人求援了。”
县令没想到自己随便抓个刺头, 竟还抓到个这么棘手的家伙！
这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啊！
赵王虽然藩王, 可手到底没实权, 哪比得过新皇和太子？
县令哭丧着脸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卢应巡没县令, 仍端端正正地坐在稻草床上着从小窗倾泻进来的天光。
听出县令话的急切, 卢应巡叹息着说道：“难道你不该问自己, 拿着朝廷的俸禄、当着方父母官，应该做的什么吗？为什么要来问我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该去问你治的百姓，该去听听他们都遭遇了什么, 该想想你为父母官该为他们做点什么。侵占百姓田地的不我, 逼百姓上绝路的不我，你来问我又有什么用处？”
县令明白了, 卢应巡束手缚, 在拿自己当筹码逼他做出选择：庇护赵王府管事到底, 还着手解决百姓的问题？
本来这两个选择毫无可比，谁会傻到选后者？
现在卢应巡杵在牢表示不妥善解决此事他不, 仿佛在进行场疯狂的豪赌：他把自己当成筹码押到了百姓那边，县令会如何选择！
县令见卢应巡不动如山，能迈步离开大牢。
卢应巡听见外面静了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
父母任地在东南，他独自留在应天府读，见识了不少乱象，也与同窗起帮过不少百姓。
要可以, 他还更想待在院当个教先生，有候见的东西多了，想做的事情也多了。既然要到更高的位置，才能让切做出更多改变，那去试试好了。
大不了以后要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去找他祖父祖母开个院给他当山长。
祖父祖母总不会睁睁着唯的孙儿沦为无业闲汉才！
卢应巡这般想着，心片宁定，丝毫没有为自己掀起的风雨担忧。
县令却忙得焦头烂额。
他边安抚围拢在县衙外的百姓，边派人去赵王府求助。
此事因赵王府而起，赵王府可不能让他个人背锅！
赵王年事已高，般事务不会打扰他，可这次有几百名百姓围了县衙，事情闹大了怕会牵连甚广，府的大管事不敢托大，赶忙找赵王陈明事情原委。
赵王吃着美姬喂来的果子，眉头都没动，随意地说道：“既然闹出事来了，你马上把府上整顿整顿，将犯事的管事都揪出来绑好送到钦使面前去，随他们怎么处置，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我们绝不包庇任何人。”
反正他管吃喝玩乐，外面的事情他可不管，平没什么事他会睁闭，真闹出大事来那自然谁干的谁承担，难道还要他替他们扛来不成？
他他们东家，又不他们爹娘。
大管事闻言心中凛，压根不敢替相熟的人求情，毕恭毕敬地应。
赵王想到大管事提及卢应巡的事，忽地想到自己有个儿媳和太子妃好友，上回孙子偷跑出去的候还随着太子他们在清平县玩了段。
他们这位太子殿，瞧着倒和许多人都不样。
赵王多吩咐了句：“既然那东宫的外家，那派人去好生伺候着，别让人在狱中受了委屈。”
大管事喏然退。
赵王府阵鸡飞狗跳，赵王全然没放在心上。
没会，赵王的小儿子从外头喝完酒回来了，见府中乱成团，不由找上他爹追问：“父王，怎么府中这般热闹？”
赵王道：“没什么，府养肥了几耗子，我让人抓耗子去了。”
赵王小儿子说道：“几耗子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找几个捕鼠能手弄死了。”
赵王了年过弱冠还有些不事的小儿子，说道：“好，你去找张伯，跟着他办这事儿。”
赵王小儿子不知他爹什么个意思，不过他还挺听他爹话的，立刻溜溜达达地去找大管事。
等知道赵王所说的“几耗子”什么，赵王小儿子都呆住了。
他翻着大管事抄没出来的房契地契，震惊地说道：“他们胆儿居然这么肥？这比我都富了吧？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啊？”
大管事见他咋咋呼呼的，得解释道：“他们都打着赵王府的旗号出去欺横霸市，其心可诛啊！”
赵王小儿子气愤地说道：“怪不得我有次出去打猎还有几个小孩骂我，原来他们干的好事！”
赵王小儿子亲自把人捆了，麻溜领着人去找钦使。
等见着了朝廷派来的钦使，赵王小儿子立刻嚷嚷道：“钦差大人，你可要给我们赵王府做主啊，这些刁奴实在太过分了！我多俊俏潇洒个人，出去理当受欢迎的才，都怪这些刁奴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您可千万要还我们赵王府个公道，把他们干过多少坏事算个清清楚楚、让他们把偷吃的东西统统给吐出来！”
刚得了消息正想着怎么和赵王府掰扯的钦使：“………………”
总觉得赵王家这幺儿的情有点熟悉。
不要怀疑，这正位从开泰帝幕僚荣升为三品朝官的钦使。
听完赵王小儿子叫嚷的话，钦使感觉老寇家莫不容易出这种憨货。
他们那位太子殿不说了，从小这格。
连他们那位陛偶尔也会做出许多让他们心累不已的事。
赵王这边这么配合，半日功夫把人赃都囫囵着送过来了，钦使办起事来自然毫不含糊，二话不说带人赶去那处被百姓围起来的县衙。
见到钦使来了，百姓们振奋不已，七嘴八舌地和钦使说起自己家的惨况来。
钦使叫人挨个收起他们手中的状纸，见上头的字迹刚劲俊逸，眉头微微挑，想到至今还在狱中的那个“刺头”。
钦使道：“诸位且放心，我们已把罪魁祸首都抓起来了，接来会有人核算清楚他们到底侵占了多少田产逐造册归还。”
百姓见钦使面庞方正，神色清明，觉得他个好官。他们围了府衙大半天，也有些乏了，不少人心中都有了退意，犹豫着说道：“若你说话不算话，我们还能往哪讨回公道去？”
钦使解腰的佩剑，逡巡圈，找到其中最年长的位乡老，正色说道：“这把佩剑御赐之物，劳烦这位老人家先帮我保管着，等切尘埃落定再还我。”
听御赐之物，那乡老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紧张地接过那把佩剑，仿佛那剑有千斤之重！
见钦使把随携带的御赐佩剑都交了出来，围住府衙的百姓们才终于信了他。
要知道如非情况危急，弄丢或者弄坏了御赐之物可都要被问罪的！
百姓们陆续退去。
县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堆起笑脸迎上钦使，正要笑着逢迎几句，却见刚才满面和煦的钦使上他脸色冷冽无比。
“带我去大牢。”钦使没和县令说半句闲话，直接吩咐县令给他带路。
县令见钦使脸色奇差，大气都不敢喘，毕恭毕敬地领着钦使前去大牢。
不用问他都知道该把钦使往哪领。
钦使跟着县令进散发着难闻臭味的监牢，前行数十步，便见个青衣青年坐在那静静仰墙上的小窗。
牢房的情况并不好，又脏又乱，那年方弱冠的青年起来却像安坐静室、派悠然。
“你在什么？”钦使命人打开老房门，迈步了进去，口中不免好奇地询问。
卢应巡道：“我在这窗。您这窗开得这么小，外面太阳升起后却能让整个牢房都亮堂起来，月亮升起来后也能让整个牢房落满霜华。要没有它，哪怕天上的日月再如何光亮明耀，也分毫都照不到我们上。所以，能给大伙开个窗可真好，再小再窄都好极了，您说吧？”
钦使顿住。
他的目光落到坐在青年清俊的侧脸上。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卢应巡口说的日月天光，实则另有所指。
即便他们千挑万选将位他们认为圣明的君主推上帝位，也远远没有到可以坐享从龙之功的候。
他们想要的并不荣华富贵，而想实现许多他们过去讨论出来的构想。
如卢应巡所说的，算他们有了位还算英明神武的君主，要他们的政令推行不去，天百姓的生活依然不会有太大改变。
最终也不过皇帝换了个人而已，该欺压他们的人依然会欺压他们，该他们受的苦他们依然要受着。
他们要做的，要让寻常百姓知道他们如今拥有位圣明之君，让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让他们可以不用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
这并不容易。
这次赵王虽有失察之过，却也还算配合他们处置祸首，可更多地方可能乡绅豪强相勾连，达官显贵层层相护，可以预想到会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他们。
钦使笑骂道：“你连功名都还没有，考虑这么多作甚？快随我离开这腌臜地方给我打个手，早些把事情处理完，也叫百姓们能早些睡个好觉。”
这话虽含着责备之意，更多的却长辈晚辈的亲厚。
卢应巡也不爱自讨苦吃的人，既然钦使都这么说了，他便起跟着钦使出县衙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