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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深情 十九、免状

家坞土石夯筑、上下三层,底层高达丈八,约合后二层也有丈二高,所以连接楼层之间的板梯就显得颇为高峻,尤其是对于陈母李氏这样体弱的老年人,上下楼梯就很是辛苦。

陈操之征得母亲同意,在二楼收拾了两个房间,他与母亲和英姑比邻而居,这样母亲到楼下散步就可以少爬一层楼梯,陈操之本想与母亲住到底楼去,但考虑到底楼潮湿,而且日照短暂,就折中选了二楼。

陈母李氏感着儿子的孝心,很是高兴,每日傍晚由儿子和老丫环英姑陪着,到坞堡外柳林边散步,说些陈年旧事,意态安祥。

五月底、六月初,是刈麦之时,整个陈家坞都忙碌起来,来福父子三人更是起早摸黑,佃户刈麦他们也不得闲。

西楼陈氏有二千多亩地,有一千五百亩种的是麦,二十三户佃农,这时都忙得热火朝天,妇人、童子箪食壶浆送到田头,让丈夫、父亲、叔伯、兄长饮食,赤日炎炎,汗滴热土,辛苦诚然是辛苦,但因为主家仁慈、每亩麦租比一般行情都少二十升,遇有灾荒、疾病,主家还会酌情减免田租,所以佃农都觉得日子有奔头,吃饱穿暖、交了田租赋税之后还能有些盈余,附近农户都羡慕陈氏的佃户,说遇上了好主家。

麦、晾晒、碾麦、扬麦、计租、归仓,这一通忙下来,要到六月底,而佃农还要抢种水稻,这时的水稻产量低,但价比麦贵。

六月二十一这日正午,来福从玉皇山那边回来,上二楼向陈母李氏禀报今年麦收之事,今年收成比去年好,众佃户都是欢天喜地,日夜抢收,现在基本收割上来了,正碾麦、扬麦——

“爹、娘,小郎君,我回来了!”

头戴竹笠、足穿草履的来德大步走了进来,来到檐下荫凉处,摘下绣笠扇风、用袖子擦汗,他母亲曾玉环见儿子满头大汗归来,大喜,来德这次去了一个多月了,独自在外,真是让人惦念,赶紧端水让儿子先洗一把脸——

陈操之从二楼房间走了出来,凭栏道:“来德回来了,辛苦了,杨先生请到了没有?”

来德仰头道:“杨神医到了。差不多已经过了三里外那片松林了。我先赶回来报信——”又轻声问:“小郎君。老主母身体还好吗?”

陈操之道:“还好。来德你随我去迎接杨太医。”

冉盛正被润儿看管着习字。听到来德回来了。总算有理由了。飞快地跳下楼来。拉着来德问这问那。

来德见陈操之下了楼。说道:“小郎君。那刘郎君这次也来了。”

“尚值吗?”陈操之很是高兴。便向母亲说了一声要去迎接。陈母李氏道:“丑儿你又请了哪里地神医来啊。娘身体不是还好着吗?”

陈操之道:“娘。这位杨神医是扬州人。与刘尚值相识。想必是这次听来德说你老人家身体违和。尚值便请杨神医一起来看望。”

陈母李氏点头道:“嗯,丑儿快去相迎吧,人家远道而来,莫要失礼。”一面命曾玉环及其长媳赵氏赶紧多备几样菜肴。

陈操之带着来福、来德还有冉盛出坞堡往北迎出半里多路,就见烈日下两辆牛车迎面驶来,车边还有两个步行的随从,前面那辆牛车先停下,下来地是高大健壮的刘尚值,还有他的贴身侍婢阿娇。

刘尚值遥遥向陈操之作了一揖,便向后面那辆车里的杨泉说着什么,广陵名医杨泉也下了车,圆脸、微胖、扁平鼻梁,眉毛很长,几乎要遮到眼睛,年龄在五十开外。

陈操之快步迎上去,隔着数丈便向杨泉深深一揖,又紧走几步,拱手道:“如此暑日,杨太医千里远来,操之不胜感激,先生请上车坐着,宅还在半里外。”

杨泉向陈操之还礼,含笑打量这个名声远扬的寒门美少年,扬州内史~希就是因这少年而气得大病一场的,此子在吴郡声名之盛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扬州、建康俱有此子逸事流传,散骑常侍全礼、大司马参军桓伊、吴郡太守6纳都极为赏识这个陈操之,新近又传言~与这个陈操之一见如故、抵足夜谈——

名医也如名士,也是要蓄养声望的,那些局促于乡闾、声名不出本县地医生当中也颇有医术高之辈,何以无籍籍名,就是不善养望,杨泉是很懂这一点的,他原是尚药监的太医,因与太医令不睦,辞职归广陵,一向只为高门显贵治病,为一个寒门老妇奔波一千多里,他杨泉自问没有这么高尚地医德,若不是看6太守的面子,单凭陈操之还是请不动他的,但此时一见面,杨泉心里便暗赞一声,他游走于士族公卿之门,阅人多矣,似这般风仪的美少年难得一见,只有王右军第七子王献之可以与这个陈操之媲美。

寒暄数句,杨泉便坐回车上,这阳光实在毒辣,金针般直扎下来,他晒不住。

陈操之与刘尚值步行,刘尚值先问陈操之母亲身体情况,得知平安,便露出了往日嬉笑本性,与陈操之轻松谈笑,说道:“子重,你的六品免状已经领到,我还代丁春秋也一齐领了,这次带了回来,昨夜就是在丁氏别墅歇地夜,一早赶过来。”

陈操之得知自己终于定品,只感淡淡喜悦,可以让母亲高兴一下了,问:“尚值在郡府公干顺心否?”

刘尚值道:“尚可,6使君对我比较关照,虽是无品小吏,但还不算太浊,我爹得你报信后还派了两个家人送了不少钱帛去吴郡,供我使用,那点微薄俸禄哪够我花费啊——我这次回乡也算是公干啊,6使君派我陪同杨太医来钱唐,治好令堂的病后我还要陪杨太医回吴郡地,。”

说话间,到了陈家坞,陈母李氏亲自出迎,杨泉下车,赶紧请陈操之扶他母亲进去,莫要中暑。

陈操之请杨泉和刘尚值在底楼正厅坐了,上茶,叙谈一会,来福便来请小郎君和贵客用餐。

酒是钱唐桂子酒,菜肴有四荤四素一汤,四荤是水煮

红烧白银鹅、油煎县,建康名士皆聚征虏亭为支道林送行,蔡子叔先至,坐于支道林身侧,听支道林说《即色游玄论》,谢万石后至,支道林身边已经坐满了人,他不能近听支道林妙论,恰好这时蔡子叔有事起身,谢万石便移坐垫占了蔡子叔地位置,听支道林谈玄,大为叹赏,这时蔡子叔回来了,见谢万石占了他的位置,大怒,冲上去猛拽谢万石地坐垫,把谢万石连人带坐垫都掀翻在地,他自己占回原来的位置,谢万石跌得纱冠头巾都脱落了,众人原以为谢万石会怒,未想谢万石整整衣冠,从容就座,继续听支道林谈玄,时人以叹谢万石有雅量,大司徒司马昱甚赏识之,此后官运亨通,此次北征若能建功,说不定就能开府仪同三司,与桓大司马并列了。”

陈操之心道:“谢万适合在朝堂,不适合统兵啊,不知英台兄有没有把我地话转告她叔父谢安,估计谢万失败难以避免。”

正这时,忽听坞堡大门那边来德叫道:“操之小郎君,有客人来了,是丁氏郎君。”

陈操之一听,丁春秋怎么来了?便请杨泉小坐,他快步下楼,宗之和润儿跟在他身后,润儿道:“会不会是娘亲来了?”陈操之没答话,心里隐隐期待。

陈操之带着侄儿、侄女下到院中,丁府的三辆牛车已经驶进坞堡大门,丁春秋率先下了车,一眼看到陈操之,快步过来,很严肃地说道:“子重,我三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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