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和海水不同，而首先让忠国感到这一点的，是江面的平静。
只不过虽然说是平静，但也并不是像湖泊和池塘一样没有丝毫的涟漪。
跨越了数个省，由遥远西方的雪山上的积雪融化之后在流淌过来的江水，在撞上岸边石头的时候，也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将手放入水中，也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水流的冲击力。
不过和忠国曾经看过的海浪相比的话，这就与如同镜面一般的湖泊没什么区别了。
海面上即便在好天气的时候也会有至少半米高的波浪，所谓风平浪静，根据形容的对象不同，其所描述的现实状况也是稍微有些偏差的。
大海拥有着能够包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从江河里流出全部的水的包容力，在这样的包容力面前，哪怕是万吨重的巨轮，也显得十分渺小。
不过如果是放在江流里面，仅仅千吨重的轮船，也很有震慑力了。
委托太古洋行改造翻新的船只已经完工了一部分，除了改动比较大的金山号还留在船坞里进行作业以外，另外两条船已经完成了修整。
现在，这两条排水量分别为两千三百吨和两千五百吨的船，就停靠在忠国面前距离岸边不到三十米的江面上。
太古洋行的船坞的工作效率很高，这两条在江中算得上大型船只的机动船的改造，只花了不到两个星期。
虽然说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船只本身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忠国还是对太古洋行的速度感到吃惊，同时也在心里泛起了一丝羡慕。
拥有船坞的船运公司，就好比拥有私人诊所的住宅。
在太一船运公司的宿舍里休息了两个星期之久的船员们，也重新开始了工作。
长时间修整之后，每一个人都迸发出了巨大的活力，而经过了翻新的船只，更是让这些船员们兴致大增。
状态良好的船对于船员们而言，就如同一把趁手的锤子对于木匠的意义。
可以马上就投入使用的船只有了，船员们的状态也十分良好，就只剩下让船只运作起来的生意订单了。
这对太一船运公司来讲不是什么问题。
忠国委托给自己的船运公司的第一笔业务，是一批皮毛的运输。
原本皮毛交易是在秋冬两季的时候最为盛行，不过也有一部分农民和城市里的小作坊会将在秋冬两季收购来的皮毛自己进行加工。
如果只是贩卖皮毛的话，价钱不会很高，但是如果自己进行了加工，将皮毛升格为皮革，那么售价也会得到不小的提升。
这个道理即便不是商人也会懂。
从河里捕上来的鲜鱼往往便宜到论斤卖，但是在饭店里经过了加工之后，就可以一条一条的卖给前来享用的食客。
怀有这种心思的农民和小作坊工人，会利用冬天闲下来的时间将皮毛进行初级的处理，然后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将皮革卖给上门收购的生意人。
反正对于农民而言，冬天的时间是不需要过分可惜的。这是老天爷的礼物。
商贩们收购了这样的皮革之后，再运到洋行来卖给洋行，等到皮革的数量积攒到一定的程度，洋行就会将其一起运往旷州或者乡钢的码头仓库，然后由分行的人进行出口安排。
这种程序几乎是多年来固定的，时间的安排上不会仓促，也很少出什么意外。
忠国决定将这样一个平稳但是没有太多利润可图的生意交给太一船运公司，作为船运公司开门的第一桩生意。
这种时候收购到的皮革，即便经过了好几个月的积攒，数量也不会很多，而将商品分成两条船装的话，每条船承载的货物就更少了。
根本谈不上满载，每一条船的运载力顶多只用到了三分之二。
没有多少利润可图是当然的。
不过忠国觉得第一笔生意没必要太注重利润，只要能够赚钱，船只运行平稳，就是一个很好的兆头了。
这也是身兼两职给忠国带来的麻烦之一。
他现在的身份既是太一船运公司的老板，又是美最时总行运输部的买办，在把美最时总行的业务委托给自己的船运公司的时候，他没办法把价钱抬得很高。
毕竟总行决定卖掉运输部的船而将运输业务都外包出去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运输部多年来的成本太高。
如果委托外面的公司运输需要交付的运费不能够让总行觉得有利可图，那么这生意也做不长。
忠国懂得这个道理，所以用比市场价格稍微低一点的价，接下了自己的委托。
运送的皮革总量不到四千吨，而总行需要负担的运费，则比从前自己用船运输需要消耗的成本高了一半。
只是虽然单次运送货物的成本提升到了原来成本的百分之一百五十，但是在这一单业务结束之后，总行却不必继续为船只支付开销。
总的来说，按照季度甚至年度的消耗来看，总行还是省下了一大笔钱的。
这一单运送下来，船只重新回港大概是十天之后的事情，除掉水手们的工资，伙食费，船只停靠港口的费用，燃油费，以及雇佣工人们装卸货物的费用之后，能够得到的利润只有不到两千两银子，换算成银元的话，也只有两千块出头。
总行为这一单货物运输支付的运费是七千两银子。
忠国叹了口气，感叹这生意真的是不好做，实际运作起来他才切实的感受到了船运的麻烦。
船只的采购公司并没有花多少钱，即便添置全新的船，按照公司的盈利水平，半年下来，顶多一年，也差不多就可以回本。
但那是建立在公司有源源不断的业务的前提下的。
一旦没有委托，船只就只能够停靠在港口，但是港口费用，维护费用，还有船员们的工资，可都是要花钱的。
和长期的开销相比，当初购买下来这几条船所花费的二十万块钱，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船只这样的巨型机械，赚钱的能力毋庸置疑，可是花钱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
怪不得总行当初那么着急想要摆脱这些水上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