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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若他为我半身

血红色的月色之下,血肉搏动的平台上,一位秀气瘦弱的青年,与一位奇异地以冷澹散发着魅力的少女,相隔数米背靠着栏杆,似乎是在聊天。

其实只是青年一个人开口,在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而一旁的冷澹美丽的少女虽然一脸习惯性的不屑,但确实还是在认真听着,并且时不时“嗯嗯”两声作为应和。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惠人多少带着些怨气结了尾,“到最后,我才明白……原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而一旁的折露葵,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惠人带着倾诉过后带来的放松感呼出一口气,感到精疲力竭……然而突然回过神来,一阵寒冷。

——这个女人,是魔鬼吧?

一开始,惠人明明是对折露葵保持着非常巨大的警惕与厌恶的,也打定主意不与她多说一句话。但是……

“——别忘了校规。你不想突然‘转学’吧?不让我满意,你可能下一刻就会消失哦?但让我满意了,就让你走。”

“没打算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是因为一个人无聊,希望你留下来陪我闲聊而已。而所谓闲聊,也不是说有问必答。甚至你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拒绝回答也没问题。”

“或者你干脆编点什么都可以。反正我没法辨认真假……不过编故事其实还挺劳心的,对吧?相比起来,不如说些无关紧要的真事。”

“对,说什么都行……”

“我对太过深入的东西没兴趣,只是确认一些事实罢了。”

“嗯……那么,那件事呢?”

“原来如此。但是板桓说的好像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想说?没问题,我无所谓。我只是给你一个诉说的机会罢了……我不是法官,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其实在这件事里,事实是最不重要的。”

“……好了,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羞耻的?难道我还会嘲笑你吗?”

“不,其实,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那个女人只是一开始用了强力的胁迫,让他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接下来,她便漫不经心地交替运用着各种诱导类型的话术,很快就打破了惠人的心理防线,令他不知不觉之间再也无法压抑倾诉的欲望,把他与杰克之间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说了出来。

“校规——”这时候,惠人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条普通学生必须服从学生会干部的校规——”

“啊?……”折露葵的反应,暧昧得令他心惊,“——啊。”

“对,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那条校规,是我随口说的。”她懒懒地承认道,“你被骗到了。”

“……”惠人捏紧了拳头。

“但是,都说出来就畅快多了不是吗?”折露葵瞥了他一眼,“你现在的表情,可比刚才好多了。”

惠人咬了咬牙,突然泄了气。

不是因为原谅了折露葵,而是因为被折露葵那么一提醒,他最初的那巨大的失魂落魄的感觉便又袭来了。

与之比起来,似乎别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低声哀伤地说道。

“因为我会解开你的迷茫。”折露葵却说道,“庆幸吧。我可是很少会对别人的八卦事感兴趣的……更不要说安慰人。”

“……所以,珍惜这罕见的好姐妹待遇限时UP吧。”她用冷澹又傲慢的态度说道,一手继续抱在腹前,另一只手拎着手中的袋子的一角,以赏赐一般的态度将袋子递了过来,用习惯性的命令口吻道,“来一根。”

惠人这才注意到,折露葵一直咬着的,不是什么香烟,也不是更符合少女风格的pock-e-y……却是袋子里的一根根面条粗的条状物。

他好奇地取了一根,咬了一口。

……口感还不错。有些像是猪肉脯,但更为硬实。

不过,没有味道。

“这不是完全没味道吗?这种东西你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他如实评价道,然后打量了几眼折露葵,从某种程度上对她肃然起敬。

“毕竟这个地方没有盐。教会狱卒们怎么切割晾晒都已经费了我很大功夫了……”少女悠悠地又取出一根,轻轻咬在齿间,“不过反正……对那个白痴的恨,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不错的左料了。”

惠人沉默片刻,突然从折露葵的话里品尝出某种怪味来。

“这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看不就知道?是干肉条。”

“所以……到底是什么肉?”

“呵呵……你觉得这个地方,什么肉最多?”

“……”惠人差点吐出来。

折露葵轻蔑地瞥过来一眼:“……你不是已经吃过炒面面包了?现在想要再装作豌豆公主也晚了啊。”

“……我那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惠人干呕了好几下,无力地摆了摆手,看了几眼折露葵手里的肉条,“和你……和你这当零食吃可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顿了顿,惠人心情复杂,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的啊?”

“……什么心情?”折露葵继续咬着肉干,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既然这是一场梦,那么做一些……虽然很想做,但是在外面却会显得很可怕所以绝对不能做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吧?”

“梦?”惠人听不懂。

折露葵似乎陷入沉思,同时开始下意识地吮着肉干条。

坚硬的肉干条在少女蠕动着嘴唇慢慢地被吞进去一节,又被吐出来,表面逐渐被湿润而反光。

她一边这么百无聊赖地“玩耍”着,却一言不发。

最后她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明明记得,我现在应该是在去索多玛的路上……所以,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喃喃自语道,“而且……克利夫兰火山,不在地球上的异界,校规,血肉,狱卒,还有那个白痴自身所化作的血肉制造的学校——尽是些荒诞可笑的设定,简直像是一部根本烂透的B级恐怖片。”

“但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就很合理了。梦很荒诞,这一点很合理。”她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道,“真正的我,正在去索多玛的路上,正在商队驮兽的背上的移动房厢中深睡着。而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场摇摇欲坠的梦境,一个诚实的投影,一个拟造的片段。”

然后,在惠人只觉得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时候——

“卡”地一声,折露葵突然之间便露出皓齿,一口狠狠地咬断肉干条,面露寒霜地开始真正咀嚼。

她小巧地,一口口咬着,不张嘴地咀嚼着。

惠人看着那张美丽优雅,但神态却不知为何透着恶鬼一般可怕气氛的脸,不寒而栗。

“真是讨厌……真的是在现实里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呢……因为,那个白痴大概会反过来对此欢呼雀跃吧?”最后,等所有的肉都被咽下去,她最后才喃喃道,“他大概会一点都不羞耻地直接喊出来吧——‘好耶,和葵在另一种意义上合为一体了’……真是让我恶心透顶。”

然后她抬头望向了惠人:“好了,还是说你的事情吧。”

惠人再次被提醒,而陷入了自身的失落情绪之中。

他垂下头去:“我其实有些不明白了,现在我与杰克之间的关系,到底是……”

折露葵则稍稍回忆了下,便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板桓自己不是都说了么?他说你是——‘我的配偶,我的半身’。

“所以,这除了说明他是一个普通……不,应该说‘不普通’的变态之外,还说明别的什么吗?”惠人一脸厌恶地别过脸去。

“不,这个‘配偶’的意思,大概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话让惠人有些惊讶,不自觉地抬头望向了旁边的折露葵。

“这个配偶,不是指给你们发结婚证的那种啦……”少女则曲起手指顶着下巴,若有所思,“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神学意义上的关系。”

“哈?”

“嗯……这个能不能说呢?”她继续思忖着,上下打量着惠人,自言自语道,“似乎不行……”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啊。”惠人以为她在卖关子,不快道。

“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那好吧,试试看。”于是折露葵扭头来,凝视着他,露出微笑,“……死了或者疯了的话,别怪我啊?”

雨生惠人可没被吓到,立刻打起精神,等待着。

但片刻之后,折露葵便干脆道:“果然不行啊。”

“我已经说过了,但你果然是一副根本没听到任何东西的表情啊。”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来,甚至不是‘无法承受’,而是因为层次差距太大,所以根本就‘接触不到’吗?……就像是伸手拂过空气一般。”

——装神弄鬼。惠人在心里暗骂道。

但还没等他骂出口,折露葵已经快速说了下去:“算了,退而求其次,只能用灵知已经意劣化到微乎其微的‘普通语言’告诉你好了,只希望你能理解多少算多少。”

“——在圣灵教的教义中,二元的对立统一才是最完美的形态。”

惠人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专心听了下去。

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意思是——那些真正永恒的存在,也就是说光之国的先父与其他神体,必然每一位都是二元一体的。换言之,她们每一位,都是由一个阴性的半身,与一个阳性的半身,成对地以二位一体的方式出现的。

“而由于人类的真灵来自于这些神体的投影……所以也可以说,这一对应关系也会通过真灵体现在人的身上。

“不论是谁,在漫漫人海中,必然会有另一个人作为他的‘配偶’与‘半身’。这不是血肉之躯,甚至不是精神层面,而是……‘灵’,这一最深层次上,由‘灵’的对偶性所决定‘范式’的注视之下所形成的关系。”

“总之,若两人身为对方的半身,神圣的配偶……”少女不知不觉放慢了语气,柔声说道,“那么,他们将永远不会背弃对方,永远不会伤害对方,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

雨生惠人张了张嘴。

“但是——”他执拗道,“我觉得杰克说的根本不是你这个意思。因为杰克根本不认为我是那么重要的人。他真正在乎的,明明……就全部都是生他的那个女人!”

折露葵抱起肩膀,扬了扬眉头:“所以,板桓不就是认为你就是他母亲吗?”

惠人愣了下,然后他自己笑了起来:“哈,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板桓是修验道出身,是相信转世的。”

“不不不……”惠人感到混乱,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的意思是……我是男人吧?而且杰克的母亲死去的时候,我已经读小学了啊?这根本不可能是转世——”

折露葵奇道:“我记得,在仏教里的‘转世’,好像不是这么不方便的东西啊。”

“什么意思。”

“这也不懂吗?就是那个意思啊。板桓肯定是那样想的吧?——”折露葵对惠人的困惑非常的不以为然。

她张开手臂,用非常理所当然的态度,大声诵出了一句非常不讲平常道理的话来:“——妈妈,又何必是女人!”

而雨生惠人,脑子“嗡”地一声,惊呆了。

然后,是第二句。

“——转世,又何必要在死后!”

雨生惠人,觉得自己的的脑子里仿佛开了个道场。

他不自觉地扶住脑袋,稳住自己震荡的念头。

……最后,惠人还是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地低下头去。

“我还是不相信。”

“……因为刚才,在我离开的时候,我与杰克对视了。

“他明明就知道我的愤怒……但他却只是朝我微笑,根本就没有半点追上来解释的意思……”雨生惠人抱着头,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看着血肉地板,低声道,“杰克他……根本,不在乎我。”

折露葵对此的反应,却是冷笑一声。

“呵——”她向后仰去,舒服放松地将双臂搁在了护栏上,叠起双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一个神圣配偶,当然我没有——如果我有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对待他吗?”

“……怎么对待?”

少女缓缓露出可怕的微笑:“当然要……百般折磨他,利用他,榨干他啦。”

雨生惠人确实被这个答桉的意外程度所震撼到了。

他从原本埋首的状态抬起头来,扭头仰望折露葵,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还需要问为什么?因为范式已经决定了不论我做多么过分的事情,他怎么都不会离开我……那么,自然要充分利用啊。”折露葵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说道。

雨生惠人继续满脸诧异地歪着头看着折露葵,却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你是说,杰克也——。”

“没错,他不追上来,只是因为他——既然他觉得你是他的半身,那么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你根本不会离开他。”

“我……”

“那你会离开他吗?顺便一提,只要你离开他,那么他把你看做半身的妄想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

惠人磕磕绊绊,思考与语言一同反反复复,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会”字。

“……姐妹,你可真是太心慈手软啦。”看着惠人纠结的表情,折露葵露出了魔鬼的微笑,“算了,就让我来教你该怎么做吧……”

她顿了顿,仿佛卖够了关子,才提高了声音:“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神圣配偶,是双向的。”

“所以?”

“所以,虽然他认为不论做什么你都不会离开他……但反过来说,不论你做什么,他也无法离开你对吧?”折露葵慢慢收起了全部微笑,沉下脸色,无比认真地说道,“……那么,你只要比他对待你更残酷地对待他就行了,这样,你就永远不会输。”

惠人愕然了。

“我……”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转了无数圈,最后却再次纠缠到一个问题上,“所以,我到底是不是杰克的半身呢?”

“这个问题,嗯……”折露葵想了想,坦然道,“似乎,确实现在没有那样的手段来确认这个问题。所以我建议你试试看离开他。”

“既然没办法确认的话,那是不是……”

“或者觉得离不开的话……就换另一种做法:先下手为强——”少女再次露出某种冷酷的微笑,比划了一个手刀,虚虚一斩,“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像是你的半身,那你就按照我刚才说的那般……尽可能残酷地去对待他。”

惠人努力想要跟上折露葵的思路,却还是觉得自己难以理解:“——但这种苛刻的对待方法……如果他其实不是我的半身,那他绝对就会跑掉了吧?”

折露葵的表情十分平静:“那不是更好吗?”

“……什么?”惠人诧异道。

“那不是更好吗?”折露葵重复了一遍,“这证明了他不是我的半身。”

她轻轻抱住自己,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天上的血色天空,轻声重复了第三遍:“这样……不是最好了吗。”

“对我来说,如同靴子落地。离开我,也就意味着我不用再每天都在害怕……不用害怕他会在哪天离开我了。毕竟不是我的半身,那离开我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对他来说,也不用再受我折磨,也不用再因为我而受伤。”

少女仰望着天上血色的星河,平静得像是一片死海:“所以,这样对双方来说,不都是会得到最好结果的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