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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蓄谋已久·周问雪篇_第一章 学霸和学渣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叫周问雪,初一那年,在我的家乡Z市,我认识了李拜天。

我们俩都个子矮,排座位的时候被排到第一排坐同桌。他那时候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拿圆规在桌子上钻孔玩儿,还刻女同学的名字。他说等毕业的时候,要把那张桌子搬回家去,那是他青春的见证,要当传家宝一样供子孙后代瞻仰膜拜。

李拜天没喜欢过我,可能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也可能是因为我学习成绩太好了,他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天李拜天一直在唱Beyond的歌,唱了整整一天,下课唱上课唱,唱得我都没法好好听讲了。我在随堂笔记上写下“节哀顺变”四个字,然后把笔记本推给他看。李拜天的字很难看,狗刨一样,写了个“唉”。

那年黄家驹死了,因为李拜天曾经特别喜欢Beyond,所以我知道。

于是我们成了朋友,但很快,班主任嫌李拜天太不学无术,拖坏了我这个好学生的成绩,把他安排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坐,自生自灭。

到了后面之后,李拜天可谓真的如鱼得水了,在课桌前面摆了好长好高的一排书,自己的书不够用,就把别人桌子上的书也搬过来摆着。然后他在书堆后面睡觉、唱歌、写乱七八糟的歌词、画画,反正老师都不管他。

我们基本也就没有交流了。

某天我迟到,被罚晚自习在教室后面站两节课,当时我觉得丢死人了。李拜天趴在书后面笑话我,说:“好学生也来站着上课,那可是我们这种差学生的待遇好吗?好学生,哈哈哈。”

当时我被他笑得脸颊绯红,我恨死他了。

我站在后面观察李拜天的生活:他弄了个随身听,整堂课上都塞着耳机,看小说,那么厚一本小说,半节课就翻了好多页。

后来我站累了,随便活动活动腿脚。李拜天注意到了,对我示意了两声,让我往窗户边站一点儿。

我听话地站过去,那个位置就在他的课桌后面,老师非常难注意到的角落。李拜天把自己的凳子给我,我不敢坐,因为坐下以后明显矮了一截,我怕被老师发现。他想了想,又从桌洞里抱出来一摞书放在凳子上,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就偷偷地坐上去,刚开始,坐几秒就得站起来一下,生怕被老师发现了。后来发现老师根本不注意我,就踏踏实实地坐下了。李拜天自己没有凳子坐了,不要紧,人家把教室里打水的桶拿过来,倒扣放在地上,垫两本书,照样坐。

这个小行为,让我觉得挺温暖,也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差学生印象有了改观。以前我总觉得李拜天痞里痞气的,不是好人,跟他们这样的学生说话都很谨慎,怕得罪到他们,怕他们找我麻烦。

第二堂是自习,李拜天问我要不要听歌,我有点犹豫,他还是递了一只耳机给我,我就坐得靠他近一点儿,一人一只耳机听歌。

他依然在看小说,我装模作样地翻书,其实小心脏跳得怦怦的,一直紧张着,没有放松下来。

后来,对于迟到这事儿我渐渐坦然了,因为我越来越喜欢去后面上课。虽然有的时候李拜天在睡觉,根本就不理我,但只有这样的时候,才感觉我们的距离很近。

然而,老师找我谈话了。她说我是好学生,罚两次就该记得了,不能学李拜天他们那样没脸没皮。

这话我记在心里。

迟到的毛病我改了,但是喜欢关注李拜天这个毛病,大概改不了了。每次看他风风火火吊儿郎当地进教室,我心里都得冷不丁跳一下。

我有个玩得比较好的小姐妹,人称王美丽。王美丽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屁股后面总有一帮男生追着跑,和李拜天也就混得比较熟,我有意和王美丽混熟,可能也是有这点原因。

王美丽经常和不同的男生写情书,但是她看不上李拜天,她觉得李拜天太矮了。王美丽可能比较细心,她问过我一次:“小雪儿,你是不是喜欢李拜天?喜欢我就帮你追。”

我心跳得怦怦的,若无其事地说:“没有的事儿。”

“那你喜欢谁啊?”

“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们初中做了三年同学,保持中规中矩的距离,初中毕业的时候写同学录,他只给我留了几个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他是没什么话要对我说。他给同学写同学录,要么随便写两句歌词,要么就“祝好”两个大字。写给我的,已经算最特别的了。

高中我们还在同一所学校。高二的时候,我从走读改为住校,为了节省上学、放学的时间,多抽点时间学习。李拜天开始学美术,天天泡在画室里不学无术,他对自己的前途没有一丁点儿的担忧,就是混日子。

五月的一天,晚自习时,李拜天同班的美术生过来找我,说李拜天正在行知楼六楼的小画室里搞生日派对。

行知楼的小画室,是李拜天的私人基地,那是个老画室,自从学校翻新以后,就算是暂时荒废了,也没人管,学生想去那里画画也可以。

我纠结了许久,选择捂着肚子装病,老师让我去医务室看看,看过之后可以直接回宿舍休息。

从教室出来以后,我还是捂着肚子走,生怕被人看出了破绽。一直到偷偷拐进行知楼,我才直起腰来。认真平复了下心情,一口气爬到了六楼。

我推门进去,他们正在里面狂欢。

画室是被装饰过的,灯管上包着彩色的纸,墙上还有拉花、气球,讲台上是不知道从哪儿抱来的一台彩色电视,旁边还有影碟机,影碟机上插着话筒,有人在拿着话筒对着电视认真地唱着歌。

李拜天在和几个男生比赛飞扑克,应该是香港赌神片看多了,都要练练里面的手艺。我躲过正面飞过来的扑克,走到李拜天身边。

有人起哄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李拜天:“什么呀,这是我发小,我初中时候的同桌。”

然后哥儿几个继续起哄,表演小合唱:“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李拜天就和他们一起唱起来了,唱两句还用手指头勾勾我的下巴,弄得我挺害羞的。他们唱歌,引来了李拜天的现任同桌刘舒雨,然后有人开玩笑,说:“老同桌新同桌,还都是女人,艳福不浅啊。”

刘舒雨于是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互相礼貌地笑笑。我听他们说“女人”这个词,觉得挺别扭,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女孩、女生,最多叫女的,“女人”感觉怪怪的。

我想表现得大方合群一些,就跟着开玩笑说:“不是,他初中的时候同桌是垃圾箱。”

李拜天被安排坐了好久垃圾箱旁边。

他不服,说:“也不知道谁天天在垃圾箱旁边被罚站。”

我瞪他一眼。

这天晚上过得还是很开心的,唯一让我担心的是,肚子疼这事儿别穿帮了。我本来打算在晚自习结束之前就回宿舍去躺着装样子,可是太开心了,这个氛围我太喜欢了,没舍得走。

当然,晚自习结束后不久,学校是要封楼的,李拜天他们也不能在这里待多久。他们疯的时候,我嘴巴没出息,在一边默默地吃蛋糕。

吃着吃着,一个没注意,被李拜天用蛋糕抹脸了。之后所有人起哄打闹起来,大家都被抹得灰头土脸的,有害怕的早一步溜了,还有怕结束以后要被揪着打扫画室的,出于各种原因,该走的都走了。

李拜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骂了句脏话,看着满画室的狼藉,摊手问我:“怎么办?”

我干笑:“明儿收拾呗。”

李拜天:“他们才不可能收拾呢,长毛了都不可能收拾。”

“那你说怎么办?”

李拜天又看了一眼:“把这些擦擦算了,其他的不管。”

我留下陪他收蛋糕,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碟片。楼门十点半关,但因为六楼以前有实验室,现在里面的东西还没搬光,六楼和五楼之间有道锁,周围是铁架子。我十点二十下去时,那道锁已经锁上了。

完蛋了,出不去了。

这时候我们又没有手机,没办法叫人来开门,今天晚上可能要在楼上过夜了。

跟李拜天回了画室,我很害怕,李拜天翻着一堆碟片,安慰我:“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的,明天接着装病呗,你们班主任那边我去说。”

为了防止被校领导发现,李拜天关了灯。电视里无声地放着碟片,我裹着李拜天的外套,感到几分局促。这是第一次,我们单独地靠得如此之近。

但最让我局促的是,李拜天看的那些碟片,似乎……少儿不宜。

片子演到最后高潮的时候,就是纯色情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看,收回眼神来转过头去背对李拜天,但是脑子里很抱歉地在闪回那些画面。

李拜天从椅子上下来,朝垃圾箱吐了口唾沫,小声嘀咕一句:“没意思。”

“嗯。”我特别淡地回应一声。他没说什么,换了张碟片,然后找水喝,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下去,问我:“喝水吗?”

我摇摇头,他回来接着看碟,只可惜他这里根本没有正经的碟片可看,全都是乱七八糟的内容。实在不能忍受时,我说:“你把那个关了吧,我想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李拜天于是起来关掉电视,整个画室里忽然特别特别黑。

他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抽烟,故意把烟雾往我脸上吹,我只好躲避,却躲不过他。我坐起来在黑暗里瞪着他,想等他抽完这根烟,消停了我再接着睡。

我说:“抽烟不好,你都长不高了。”

李拜天以前就讨厌听这个,不服,说:“那也比你高。”

我说:“咱俩差不多,好吗?”

李拜天说:“我坐着就比你高。”

我故意把腰挺得直一点,这一挺吧,胸也挺起来了,李拜天笑眯眯地垂眼朝我胸部看了一眼,我当时傻,他那点小花花心思,都还没来得及注意到。

然后李拜天轻轻地往我这边挪了挪凳子,把脸凑到我面前,特别特别近。我倒是也很淡定,没有特别心跳加速,觉得他在逗我,来啊,谁怕谁啊,他靠近一点儿,我还非要躲吗?

我们这么愣了大概五秒,李拜天可能本身是要逗我,没吓到我,又不服了,再近一点儿,眼看就要亲上了。

我赶紧把脸撇到一边去,用侧脸对着他。然后他转下头,依然来对着我,我又往另一边转头。就这么转来转去好几个回合。

我开始紧张,心跳加速,双颊滚烫。而他竟然在这个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似乎是我脸上还有残余的蛋糕。

当我意识到那个贴在皮肤上冰凉的东西是他的舌头时,整个人都傻掉了,急忙向后避,以坚贞不屈的语调问他:“你干什么?!”

李拜天一脸熟悉的坏笑:“怕啦?”

我撇过头:“神经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克制什么,直直地看着我,两相无语。终是伸手捏了捏我被舔过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这么烫,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想什么他会不知道吗?心里打着鼓,依然转头不理他。他叫我的名字:“小雪儿。”

“干吗?”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怕我。”

我瞥他一眼:“我怕你干什么?”

“就是怕我对你干点什么。”

我打了个激灵,再看他一眼——让他这么一说,我确实开始害怕了,强抖出一个干笑。他伸开双臂:“抱一下。”

“神经病,干什么?”我要笑不笑地继续回避,李拜天依然坚持,非要抱一下。我问为什么,他吊儿郎当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的心跟着抖了抖,一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玩笑。我又躲了躲,结果一个没坐稳,把身下的椅子给坐倒了。

椅子倒地,发出一串沉闷的声音,李拜天无奈地“哎呀”一嘴,急忙示意我噤声,不要惊动了学校里的巡查。

毕竟我一个女生,半夜和他待在这里,影响声誉。

可到底还是被楼下巡查的校领导听到了,窗户上很快出现手电筒打上来的圆形的光圈。

“嘿!谁在上面?”

这下真要把我吓抽抽了,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手电筒的光圈在窗户上转了好几圈,我们都不出声,巴望着下面的人当是自己听错了,就这么糊弄过去。

巡查的可能以为楼里闹贼了,秉着负责任的原则,开楼门上来了。夜里很黑,五楼到六楼之间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可以听得很清晰。

六楼有很多荒废的教室,巡查的也不能马上确定是哪一间,这中间需要点时间。当然还是很好找的,因为只有这一间外面没有上锁。

李拜天指了指放着电视机的讲桌,讲桌下面有个洞,他的意思是让我躲到里面去,不容易被发现。

这里面只够容纳一个人的,我听他的话钻进去以后,李拜天拿起桌子上的锁,直接走出教室,飞快地把门锁上。

十几秒以后,我听见外面走廊里,李拜天痞痞的带着点讨好的声音:“张主任。”

“你小子?”这大概是那什么张主任的声音,“什么时间了还在这儿,不回宿舍?”

李拜天解释:“我就在这儿睡一觉,一睁眼出不去了。可算您来了,哎哟,救星。”

李拜天这种学生,一直是训导主任们比较头疼也比较熟知的学生,总是闯祸,还不能拿他怎么着。事实上你拿他怎么着了,也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无非就是把学生遣送回家反省一段时间,反省完了回学校,他们该怎么折腾还怎么折腾。

可是这个张主任也没那么好糊弄,他在学校干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学生会玩什么花招,大多都见过。我和李拜天今天的花招,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根本不算什么。

张主任依然让跟着一起来的保安打开了教室门,我听见外面开锁的声音,自知这么藏也藏不住,干脆从讲桌下面出来了。

我觉得大大方方地被抓到,总比在讲桌下面被抓到好看许多。

打开门,手电筒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于是眯了眯眼,满面羞愧、毕恭毕敬地看着跟进来的张主任。

我跟主任什么的,没有正面接触过,最多就是开大会的时候,见过他们在主席台上讲话。此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老人家,就低着头微微抬眼看着他,不说话。

主任似乎发现了什么早已预料到的东西,轻轻地“哧”一声,说:“走吧,到办公室去。”

我就出了画室,李拜天跟在主任后面,我跟在李拜天后面。

从行知楼到主任办公室有段距离,学校也很大,我们在寂静的校园里走了很久。李拜天听后面没动静,估计怀疑我走丢了,回头看我一眼。看主任也没管他,就停下来稍微等了等我。

然后他挤挤眼睛对我笑笑,意思是安慰我没事儿,他能应付得了。

我只是担心,装肚子疼的事情被班主任知道,会影响我在老师心目中的印象。李拜天大概也考虑到我一个好学生的处境,向上吹了口气,把自己额前的碎发吹得飘起来,翻了个白眼,转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鼻子上挥了一拳。

再回头,他泪眼汪汪,伸手抹了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在后面呜呜咽咽地嚷嚷:“张主任,我流鼻血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人特别注意过男人的脖子,和女人的脖子一样,男人的脖子有时候也可以很性感。尤其在头颅高昂的时候,消瘦的脖颈会微微牵起青筋,喉结位置一凹一凸地起伏,轮廓分明。

张主任折回来,看着李拜天的鼻子,很有经验地抬起他的一只手:“别动别动,这么举着。”转头问我,“有纸吗?”

我摇头。

主任让保安去找卫生纸,自己在这里帮李拜天举着胳膊,李拜天一直仰着头,还跟主任撒娇:“主任,我脖子酸了……”

“忍着吧,你们这些小孩子,上火!”

“呵呵呵呵……”李拜天干笑。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候我真听不懂这种男人之间的话题。

我就傻乎乎地站着,李拜天帮我求情,说:“主任,你先让她回去吧,深更半夜的,人家明天还上课呢。”

主任不是吃素的:“你想这么就算了啊,你们这些小孩儿,谈恋爱什么时候谈不行,什么地方不能让你们谈,大半夜跑那儿窝着去,啊?都干什么了?”

我被吓得不敢说话。李拜天继续支吾:“能干什么呀,我都这样了,您就放了我们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说不敢就不敢了?”张主任还真有心情跟他闲聊,大概真的挺熟的。

李拜天说:“您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再说,我们俩不是谈恋爱啊。”

“那是干吗?”

李拜天憋出两个字:“补习。”

张主任表示不屑,“嘁”一声:“糊弄鬼呢。”

李拜天依然没能说服主任,保安找来卫生纸,给李拜天的两个鼻孔都塞上,他就只能张着嘴巴,像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到了主任办公室,主任问我哪个班的,我老实巴交地报上姓名,听主任训话,就是说早恋的危害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我们班主任来了。

李拜天塞着鼻孔,大大方方地喝主任泡的茶,我们班主任跟主任说了几句以后,把我带走了。

一直走到宿舍楼下,班主任张口问我:“你不是胃疼早回宿舍了吗?”

路上我也想过怎么胡编这个问题,但没想到合适的,用很端正的态度说:“对不起,老师,我撒谎了。但是我们没有谈恋爱,只是他今天过生日,不小心出不去了。”

因为我一直是好学生,认错态度很端正,老师说:“你们这些孩子,不好好学习,脑子里就想着玩儿。周问雪,你是好学生,不能跟那些二流子混在一起,把前途给毁了。这件事情老师就不追究了,但是还是要跟你家里说一声,明白吗?”

“嗯。”

为了报答老师对我的宽容,表达我积极的认错态度,我只能更加认真学习,摒除杂念。

那个周末回家,爸妈开家庭会议,把我教育了一通。但口气是很轻的,他们只是担心我走弯路,给我讲一些对的道理。

我把能说的事实,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了。我妈知道李拜天这个人。我跟我妈关系很好,当时初中毕业,我们照的毕业照,我还拿给我妈看过,给她讲过里面的每个人,和我之间有过的交集和故事。

我妈对李拜天的评价其实也很中肯,说这孩子长得很机灵,但是不够老实。

所以我撒谎去给李拜天过生日的事情,我妈也没怎么说我,只是让我以后不要撒谎了,还是学习要紧。

我真的挺幸福。

再见到李拜天,是在学校夏季运动会上。

我被临时抓去做广播员播报比赛项目,还有学生递上来的祝词稿件。

“男子短跑四百米预赛即将开始,请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五分钟内到A区起跑线集合,高二三班×××,高二四班×××,高二五班……李……李拜天……”

我的舌头忽然打结了,顿了一下,接着念下面的,但是舌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捋直。有的时候,我在刻意跟自己伪装,我的生命里根本就没有李拜天这个人,也没有那个尴尬的夜晚。

我在主席台上,看着起跑线的位置:李拜天穿着背心短裤,在那里做热身运动,似乎是一个遥远得永远都碰不到的背影。

预赛中李拜天过得很轻松。主席台旁边有块空地,可以当休息区,这个时候平常的学生不能来,偶尔会出现些运动员。这帮运动员,在空地上可谓胡吃海喝,好不惬意。

李拜天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叫人给我送了块雪糕,但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上次的事后,我们一直没有说过话。

间隔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四百米的决赛打响了,我依然念着名单的人名,其中有一个名字颇为有些意思,高二九班袁泽。

高二九班是体育生聚集地,这袁泽应该是个体育生,李拜天的劲敌。

决赛的时候,战况稍微激烈了点,剩下的五个人,除了学渣就是体育生,当然体育生的优势非常明显。

四百米短跑,也就一分钟的事儿,这一分钟里,我什么都没干,从枪响开始,就很认真地盯着跑道。

李拜天穿的是深蓝色的运动背心,还算显眼。我居高临下,在脑子里快速记忆下他每个步伐,每次转弯,每次超过前一名运动员。

一分钟里,我也曾提心吊胆,担心他会不会忽然摔倒、受伤什么的。

那天李拜天得了个第一名,其实算是捡来个第一名,因为原本领先的袁泽,在距离终点还有三十米的地方,摔倒了。

一般五分钟之后,我们这边就要宣布比赛结果,但是这次迟迟没宣布,因为摔倒的那个有意见。

参加四百米决赛的运动员包括李拜天,以及裁判等人在主席台旁边的空地上说事情,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估计肯定是对结果有争议。

我看着李拜天和袁泽都没怎么说话,就是拿了第二名的那个男生,嚷嚷的声音大了点:“明显抢跑,老师,您这不是偏心吗?不然咱再跑一次。”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第二名是袁泽的好兄弟,这么做只是为了帮袁泽重新争取一次挽回尊严的机会。

体育生输给美术生,多没面子。

几个大男生争执起来,总给人一种要打架的阵势,旁边打听八卦的女生把听来的告诉我,我犹豫了下,还是关掉话筒走过去。

其实我们在主席台上可以看得很清楚,李拜天确实是第一个起跑的没错,那是因为他反应比别人快而已。

走过去以后,李拜天正吊儿郎当地对第二名讲:“你不服咱可以再跑,我知道我跑不过袁泽,但比赛是比赛,他摔了就是摔了,这个第一名你们班想要,我让你行不?”

李拜天把实话说出来了,第二名就急了:“让谁呢,谁要你让,谁……”

两个裁判老师还在商量,我走到裁判老师面前,瞄了李拜天他们一眼,语速正常:“老师,那位同学没有抢跑,我们在主席台都看见了,枪响才出去的。”

正一筹莫展的裁判老师看我一眼:“确定吗?”

我点点头,指指主席台的方向:“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其他同学,反正他们比赛的时候我一直在看。”

裁判老师知道,能坐在主席台上的都是好学生,所以对我的话很有几分信任。

我看了李拜天一眼,李拜天有些不高兴地瞟我一眼,眼神里有种“谁让你掺和”的意思。

结果判定下来,李拜天还是第一,体育生们不欢而散,那个叫袁泽的男生,临走之前恰巧和我对视了一眼,居然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并且那个笑容是很温和的,不带恶意。

我不知道他笑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只记得好像在他们争执的时候,袁泽一直没有说过话。

运动会结束后,我依然沉浸在书海,直到某天在书桌里发现了一个彩色信封,打开来,里面有情书。初中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漂亮,从来没有收过情书,到了高中,女大十八变吧,我留了长头发以后,形象提升了一点点。

收情书这事儿,我没经验,帮李拜天送情书,倒是没少干过。

情书里的一手字非常漂亮,比我的字好看多了,李拜天的更是没法比。李拜天的那手草书,用丑已经不能形容其中神韵了,放古代他没准儿也是一自成一体的书法大家。

根据我的经验,学霸的字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学渣的更不用提,那种成绩中不溜的,最容易出字体漂亮的。

因为字很好看,所以让我对写信的人添了几分好印象。

“你是主席台上的那个女生吗?我是袁泽,运动会上见过,你不一定还记得。我认识你们班的×××,想跟你认识一下,可以给我回信吗?周问雪?”

运动会那天阳光太足,其实我没看清袁泽的样子,只记得他挺高的,四肢修长、肌肉发达,好像穿的白色运动背心。

我承认,我对这手字心动了。但对人没什么感觉,因为我现在没有结交朋友的打算,只想好好学习而已。

于是我把信撕了扔进垃圾桶里。

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没人问过我信的事情,包括我们班帮袁泽把信放在我书桌里的×××,我想袁泽大概也是个识趣的人,而我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人,既然我没意思,他没必要纠缠我。

放假之前,曾在食堂门口碰见李拜天一次,我都快忘了运动会的事情了,他却还念念不忘。

他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我看着李拜天有些不悦的眼睛,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怎么了?”我问。

李拜天撇了下嘴,说:“人家要知道咱俩认识,显得跟我真抢跑了,还耍赖似的。”

我笑了一下:“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你不懂。”李拜天说。

我又看了看他,总感觉心里有些莫名的话想对他说,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禁会想,按照我的性格,如果那天的人不是李拜天,而是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我会去出那个风头吗?

李拜天发现我复杂的目光,急忙回避:“我吃饭去了。”

我勉强笑,点头:“嗯。”

他从我身边走过溜进食堂,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我微微侧目看向他离开的方向,心里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有时候我也会想,那天如果不是我摔倒了,我们暴露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会不会和现在不同。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喜欢,但李拜天确实是我籍籍无名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特别所在。

而显然,我对他来说,并不见得有多么特别。

所以我想摆脱李拜天,摆脱他对我的心情造成的影响,既然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我就要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站得很高很高,让他知道,我有多好。

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期末考试我从班级第六冲到了第二名,年级里排进前十。

暑假里的某一天,李拜天打电话到我家里的座机。我问他哪里来的电话,他说:“同学录里翻来的。”

从两年前,我在同学录里写下自己的电话,就希望过他能找我,这个愿望如今才实现。

李拜天说:“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和谁?”我不免好奇。

他说:“就我们兄弟几个。”

“都是男的,我不去。”

他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那时候我们这边的公共电话,六毛钱一分钟。李拜天给我打了九块钱的,整整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已经足够拉近我们冷却两个月的关系,我还是收拾收拾出门了。

他们要喝酒的,不过李拜天不喝,他不会喝酒,喝一小口就会脸红。哥们儿说不会喝也得喝,是男人就必须得练,要不以后到社会上怎么混。

我咬牙帮他挡酒。

我就坐在李拜天身边,我们吃饭是在个学校附近的露天烧烤,白色的塑料大圆桌子,一桌子菜。

大家说话的时候,李拜天弯曲手臂,小声对我说:“你看我胳膊都红了。”

他反正喝一点,全身红的样子,我说:“娘娘腔。”

李拜天不服,瞪着眼睛说:“我是真男人!”

我又重复一遍:“娘娘腔。”

他急眼,没轻没重地说了一句:“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吗?”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又过了很久,他问我一句:“你打算考哪里?”

我没怎么思索,回答:“复旦。”

李拜天“哦”一声:“我下学期去北京。”

我们吃饭的时候,上次那几个败给李拜天的体育生来了,袁泽倒是不在。

体育生站到我们桌子旁边来,说:“李拜天,吃饭啊。”

李拜天也没站起来,垂了下眼睛:“嗯,要不坐下一起……”接着又看一眼,轻蔑的口气说,“啊呀,我们人太多,塞不下了。”

那个人就不高兴了,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这边连我这个女的,加起来有七个呢。

李拜天这是呛声呢,意思是我们人多,识趣的滚远点。

那边说:“怎么着,觉得我们叫不来人是不是?要不是我们大哥陪刘舒雨出去了,呵……”

刘舒雨,不就是之前李拜天那个同桌吗?哎呀,李拜天的女同桌们啊,在我看来,和他多少都得有点暧昧。主要是他喜欢招惹人家,除非长得太难看,要不左邻右舍的,你不揪揪人家小辫儿,都显得不热情。

李拜天瞟了他仇人一眼,眼神更加不屑,一句话都懒得说。

这人被李拜天这高傲的态度弄得更不高兴了,转头看我:“哎哟,这女生又谁啊,这不好学生吗,哟,上回主席台上的是不是你啊?”

我也不理他。

体育生太没礼貌,手上不老实,在我肩膀上推了一小下:“怎么不理人啊,跟你说话呢?”

语气里带着点仇恨的意思。

我拧着眉头看他一眼,李拜天飞快转身,语气就重了:“手往哪儿放呢!”

这哥们儿就是想打架,伸手又推李拜天的肩膀:“我就放一下怎么了!就放了,怎么了,我就放了!”

李拜天瞪眼,这绝对是打架的节奏。

李拜天比这个人个子矮,瞪他还得抬着头瞪,我怎么觉得有种吃亏和不服的感觉。看着李拜天隐隐握紧的拳头,我也不知道我具体怎么想的,默默地默默地,往李拜天手里塞了个啤酒瓶子。李拜天头都没低一下,摸到我塞过来的酒瓶子,一瓶子就朝那人脑袋上敲过去了。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从饭桌旁边打到路边上,我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饭桌前,看了一会儿,很镇定。

仗着人多,把体育生打跑以后,李拜天哥几个继续回来吃,我这时候正悠悠地夹了块鸡啃。

李拜天坐下,用特爷们儿的口气问我:“没吓着你吧?”

我啃着骨头摇头,李拜天和哥几个开始在酒桌上吹牛,主要就是骂那几个体育生,说他们找事儿啊,不识好歹啊云云。

骂够了,李拜天左右看一眼狐疑一句:“唉,那酒瓶子哪儿来的?”

然后他转头看到我,我吐了嘴里的鸡骨头� �淡定地说:“我给你的。”

李拜天瞪了下眼睛,无语状态,十分郑重地对我竖了下大拇指。

“牛!不愧是我发小。”

要说我为什么会递这个酒瓶子,理由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在那个瞬间,我心里下意识地感觉,李拜天需要这么个酒瓶子。

也许因为我平常太注意李拜天,所以对他这个人其实有些了解,他什么表情代表生气,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样的事情,我大概知道一点点。而且当时那个情况,李拜天不动手对方也就动手了。

我们没心没肺地在这里吃,喝酒扒瞎,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天也黑透了。我看着他们几个男生,李拜天在里面其实并不算起眼,有比他高的、比他帅的,但看见李拜天,我就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似乎确定他不会伤害我。或者说,除了他自己以外,他不会让别人来伤害我。

在饭局快结束的时候,袁泽来了,带着刚才被李拜天他们打跑的哥仨,还带着刘舒雨。袁泽似乎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哥。

他们几个人来得风风火火,明显是回来报仇的架势,我扯了扯李拜天的袖子,他目光转过去,很自然地就站起来了。

刘舒雨一看是李拜天,赶紧拉袁泽的胳膊,几分讨好地说:“哥,这都是我朋友,我们一个班的,要不就算了吧。”

李拜天瞪了刘舒雨一眼:“你在那儿站着干吗呢,过来!”

刘舒雨愣了,两边都是朋友,也不知道该往哪边站了。我这才正儿八经往袁泽身上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然后想起来他的名字,想起来他还给我写过信。

袁泽也看了我一眼,微微皱了下眉,接着点头了然一笑,目光看着我:“你们认识?”

我没跟袁泽说过话,也不知道怎么说话,我就是发现,这小子挺帅的。李拜天看我一眼,问袁泽:“你什么意思啊?”

袁泽也不纠结我的问题了,以大哥大的架势看着李拜天:“刚才谁先动的手?”

李拜天冷笑一下,嘲讽地说:“你兄弟手上不干净,我就教教他手该往哪儿放。”

“哎呀,李拜天。”刘舒雨依然站在袁泽旁边,对李拜天发出一声呼叫,示意他少说两句。李拜天直接急眼了,他很不喜欢女人掺和他们男人的事儿,指着刘舒雨用命令的口气说:“刘舒雨,你给我站过来,听见没有?”

刘舒雨还是不知道怎么办,我走到袁泽身边,把刘舒雨往旁边拉了拉,袁泽低头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刘舒雨挺揪心的模样,跟我说:“袁泽是我干哥,我跟李拜天又这么好,他们

怎么……”

我安慰他:“没事儿,他们怎么着跟你没关系。”

刘舒雨用担忧而不解的目光看着我,我耐心解释:“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他们哪一个就不理你了,那这关系也没必要维护。”

刘舒雨转眼珠想了想:“嗯,也对。”

终究袁泽是个讲道理的人,跟李拜天纠结了些原委,看了我和刘舒雨一眼就走了。这次见面,我对他的印象倒是还不错。

那天李拜天哥几个打了个赌,说在开学之前,每个人都向自己喜欢的女生表白,表白没成功的,就跳小沙河。我在旁边看着,心想,李拜天这次要表白的是什么人呢,转头看看刘舒雨,我们俩对着笑笑,我跟她没什么话可说。

约定在暑假补习的倒数第二天结束,那天大家要带着战绩到这个秋千旁边集合。然后一起吃开学前的最后一顿饭。

那天李拜天找到我家楼下来了。我正对着窗户做习题,听到他在楼下喊我的名字。

“周问雪,周问雪。”

我妈也听见了,到我房间里问:“楼下那个是不是喊你的?”

“啊。”我愣了一下,想起李拜天他们的约定,心忽然开始狂跳,连脸都红了,不知道我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我家在二楼,我站到阳台上,看着下面仰着脖子的李拜天。

我重重地清了下嗓子,李拜天转头注意到这里,傻里傻气地对我笑一下。

我说:“干什么呀?我妈都听见了。”

他对我招手:“你下来,我有事情找你。”

“什么事儿你就这么说吧,我做题呢。”

李拜天不悦地挤了下眼睛:“下来,有东西给你。”

于是我匆忙下去,怕我妈怀疑,故意从抽屉里翻了个不用的笔记本。我妈还是很关心我的,我下去以后,她就偷偷透过窗户往下看,其实我心里有数。

李拜天从裤子的屁股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方块的信纸,伸手递给我。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是情书,伸手去拿的时候,故意用手上的笔记本挡住这张纸,对李拜天使了个眼色,我接信的时候,他就把笔记本接了过去。

把信纸飞快地藏好,我问:“这是什么啊?”

我本以为我在明知故问,我真的怀疑,这是李拜天要给我表白的信。

不过在学校的时候,李拜天也托我帮他给别的女生送过情书,有时候甚至干脆让我帮他写情书,我写好了,他直接抄就行。

李拜天却问:“刘舒雨是不是和你住一个小区?”

我这颗飞扬的心,忽然就沉下去了,藏住心里的不高兴,点了下头。我在小区里遇见过刘舒雨,她就住在斜对面的那栋楼,但我们最多也就打打招呼,不说话的。

李拜天说:“你把这个送给她,她知道什么意思。快去,晚上我们还要一起吃饭呢。”

我心里其实不想去,说:“我不知道她家具体哪一户。”

然后李拜天给我报了准确的单元和楼层,我说:“那你知道你自己去啊。”

李拜天急了,冲我挤了下眼睛:“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这点儿小忙都不愿帮,小气。”

我心里真的很不高兴,黑着脸说:“最后一次。”

李拜天不自在地笑了笑,又交代了一遍刘舒雨家的楼层,说:“快点儿啊,马上就去。”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摸出了李拜天给我的信。

我特别想打开看看,不过他叠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从哪儿撕开我都不知道。尝试着撕了一下,都给撕变形了,我想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礼貌,被发现了多丢人。

我必须承认自己是不开心的,每次帮李拜天送情书,我都开心不到哪里去。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我并不关心在李拜天身边的女生是谁,反正一直在变,如果有一天换成是我,也许过不了几天,也会变。

吃完饭,我找到刘舒雨家,她穿着一条漂亮的水蓝色裙子,亲自来给我开的门。

刘舒雨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把信纸塞到她手里,说:“李拜天让我给你的。”

“啊?”她微微愣了一下,笑着说,“谢谢你啊。”

我说:“那我走了。”

“嗯。”她又愣了下,“拜拜。”

黑漆漆的楼道,我一层一层走下来,没着急回家,自己在小区里溜达了一会儿。我的心情很乱,一种失恋一般的乱。

我反复在想刘舒雨的样子,她挺好看的,既活泼也大方。然后我想了想自己的样子,真的不一样,人家的衣服一天一换,我认真学习起来的时候,要不是发现衣服脏得有黑线了,都想不起来换。

我没她们那些女生那么花枝招展,我这样的女生,和李拜天站在一起,从视觉上就是不相配的。

我也没办法融入李拜天的朋友圈,我没有时间,我要学习。也许我们真的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开学了,我曾经见到过勾肩搭背的哥几个,但没在他们中间发现李拜天。那几个人和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打招呼,并且他们看我的眼神儿,生生给我一种我得罪过他们的感觉。

又一个月,我去学校里的小商店买日用品,撞见了李拜天和刘舒雨。这时候刘舒雨已经大大方方地挽上了李拜天的胳膊,两个人正在买零食。

李拜天看见我,也是一副不大热情的模样,我冲他勉强笑笑,他看着我的目光愣了一秒。刘舒雨暗暗拽了拽李拜天的胳膊,李拜天转头,对刘舒雨宠溺温柔地笑笑,到前台,掏出钱包来结账。

李拜天和刘舒雨的具体情况,我忙着学习,没时间也没有方向去关心。

但却有人关心我。

那天晚饭结束以后,我从食堂出来,走在教学楼背面鲜少有人出没的小路上,忽然蹿出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女生。

她们把我拉到墙壁旁边,其中一个伸手就给了我一个嘴巴。

我瞬间傻眼,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找错人了吧?”

打我的那个女生瞪眼看我,说:“就你,周问雪!”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从小到大,我都没挨过嘴巴子,我爸妈都没舍得打过我。但这个时候,我一点儿都不想哭。她们总共四个女生,我也打不过,只是瞪着她们。

那个女生特转地说:“瞪什么瞪!”

刚说完,另一个女生也凑热闹甩了我一个嘴巴。

我就怒了,我说:“你们谁啊,想干吗?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我认真数过,那天我一共挨了六个嘴巴,但这几个女生我的确不认识。她们是这么说我的:“以后离那些男生远点,不然还打你,还好学生呢,骚货!”

她们几个就这么走了。

我觉得愤怒且委屈,在心情没有平复之前,还不打算回教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行知楼,那地方正在翻修,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那个小画室大概也不复存在了。

坐在行知楼的阶梯上,远近无人,我打算这么发会儿呆。我也想过报仇,可我连打我的是谁都不知道。

“小雪儿?”耳旁传来一个声音。

我抬眼看过去,李拜天夹着烟弯腰看着我。

我心里泛滥着无尽的委屈,李拜天看我表情不对,眼睛还是红的,伸手摸了下我的脸:“脸怎么了?你让人欺负了?”

我哇一下就哭出来了,我说:“刚才有人打我……”

“啊?”李拜天做难以置信的表情,坐下来问清楚我怎么回事,然后把烟头摁灭,“我哥们儿也敢欺负!”

“你去哪儿?”

看着他走,我急忙跟上。李拜天去了体育室,因为他认为可能找女生来修理我的,也就是那几个体育生了。我在后面跟着跑,怕他又去找人打架。

体育室里也烟雾缭绕的,李拜天气势汹汹:“袁泽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袁泽是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出来的,穿着一条低腰牛仔裤,这边脱掉运动背心,那边套上自己的T恤,衣服套好了才问:“有事?”

“出来。”李拜天朝门外看了一眼。

袁泽走出来,在一个小角落里,李拜天拎小鸡似的把我从身后拎出来,指着我的脸问袁泽:“这是不是你找人打的?”

袁泽看我一眼:“又是你啊?”

我微微抬头谨慎地看他一眼,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李拜天就不明白了:“怎么着,你们挺熟的吗?”

我急忙解释:“不,不,不熟。”

袁泽问李拜天:“她让人打了?”

李拜天用不置可否的目光看着他,沉默片刻说:“你就说是不是你,或者你那帮小弟找人干的吧?”

“不是。”袁泽淡淡然地说。

李拜天点了下头:“行,没事儿了。”

送我到我们教学楼门口,我要进去的时候,李拜天端着我的胳膊说:“周问雪,我跟你说,你以后让人欺负了别自己找个旮旯哭。外面不敢说,学校里的事儿都能给你平了,咱这哥们儿不是白当的,听见没?”

李拜天那眼神儿可爷们儿了,其实他现在并不够爷们儿,只是一直努力让自己显得很爷们儿。我点点头,说:“也不会有人总欺负我……”

“行了,你要是再碰见那几个女生,就跟我说,啊?”

我点点头。正准备进去,李拜天忽然问:“你跟袁泽认识?”

“他给我写过信……”

“什么?”李拜天有些惊讶,“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运动会刚结束那会儿,我也没回。”

李拜天一撩袖子:“这孙子,我必须得去修理他一顿,看他还敢给你写信!”我想拦着。

李拜天不爽:“他配吗他?你别管了。”

李拜天又风风火火地跑了,不久我又收到了袁泽的信,他说:“李拜天找过我了,他是你男朋友吗?如果不是,我能追你吗?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高二九班的袁泽,今年十九岁,我体育和文化课成绩都还不错,能考上重点。音乐喜欢摇滚,偶尔听抒情,爱好是看武侠小说。你要是不讨厌我,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如有人欺负你的话,你也可以跟我说。”

这封信我回了,我说:“李拜天的事情我给你道歉,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追我就不用了,做朋友可以,我叫周问雪,除了学习没有爱好。”

一来一去,和袁泽递了一个星期的信,都是通过我们班那个×××。这事儿我希望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尤其不能让李拜天知道,不然我会感觉好像我背叛了他。

之后我跟袁泽的信里就不会再提李拜天了,其实交笔友的感觉也不错,可以相互倾诉下。比如袁泽告诉我,学体育真的很累,而且成功概率太低,他一度不想学了,想跟李拜天他们一样去画画。因为文化课成绩不够考重点大学。

我也会告诉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和身边的人都聊不来,学习不好的不搭理我,好学生忙着学习更不搭理我,其实我挺无聊的。

周末下午没有补习,袁泽邀请我去篮球场看他打球,我带了个同班女生一起。

篮球场分两边,各打各的,袁泽和他的朋友们打一边,李拜天和自己的伙伴打一边。

我在上面坐着看,一会儿看看袁泽一会儿看看李拜天,看到偶尔混乱的时候,李拜天那边的球跑偏了,袁泽正好接到,顺手丢回来,李拜天很自然地接回去,下蹲步,拍球,上篮。

当男生的感觉一定很好吧,我看着就觉得很好。

休息的时候,是李拜天先跑到我旁边来的,往脑袋上倒了瓶矿泉水,甩甩头发,把臭汗甩了我一身。

我嫌弃地揩掉身上的水点,李拜天平稳了气息,问:“袁泽叫你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他眼睛像狼一样看了眼球场,准确扫到袁泽所在的位置,随便回答:“你俩是不是在写信?”

“你怎么知道……”

“刘舒雨告诉我的。”

我说:“你跟刘舒雨现在挺好的吧?”

李拜天:“还行吧。”

我无言,李拜天又看了袁泽一眼,点头说:“老袁挺好的,我以前跟他不熟,认识了觉得这人还不错,你要是喜欢就谈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的心忽而往下沉了沉,点点头,没说什么废话。

袁泽在椅子中间分花拂柳地大步走过来,李拜天看了他一眼,给袁泽扔了瓶矿泉水过去,转身走了。

坐在我旁边,袁泽笑得挺开朗,问:“无聊吧?”

“还行,挺好玩儿的。”

“你看得懂?”袁泽问。

我说:“懂一点儿。”我之所以会懂那一点儿,是因为李拜天喜欢看NBA,以前还在课桌上刻过NBA各大球队的队标。

袁泽朝李拜天那边看去,李拜天现在已经坐到了刘舒雨旁边,正在抢刘舒雨的零食吃。袁泽说:“你跟他挺熟的?”

“嗯。”

袁泽叹了口气,说:“这孙子好几次想揍我,呵……”

我也跟着笑笑,袁泽说:“不过他人还行,挺仗义的,前两天在外面吃饭差点儿跟人打起来,叫了好几个兄弟都不来,没想到最后他来了。”

“哦。”原来他们的交情是这么建立起来的,男人建立交情可真快,动动手就好了。

袁泽又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笑笑:“没有。”

袁泽若有所思地说:“他不让我追你。”

“为什么?”

袁泽撇撇嘴:“说你是好学生,我们配不上。”

我无奈地笑笑,袁泽认真地看着我,说:“其实你挺漂亮的。”

我又愣了一下,他接着问:“那我能追你吗?”

“啊……我现在不想想这个,明年就高考了。”

“考哪儿?”

“复旦。”

“上海?”

我点头,他微笑:“厉害。”

1999年的新年,年初六学校就要开学,全方位备战高考。学艺体的学生,好多都没有回家过年。

初五那天Z市在下大雪,下得很厚很厚,我依然对着小窗户做习题,偶尔抬头看看纷飞的雪片,听到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走到阳台,看着下面的李拜天。

李拜天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雪片落在他的头发上、肩头上,他冻得嘴唇有点发紫,仰起头来对我绽开阳光般的微笑。

本来我穿得薄,站在阳台上挺冷的,但他这个笑容却让我如沐春风。

但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此时手边有一花盆,我心里在想,他今天要是还让我去送情书,我就拿花盆砸这臭小子。

我戴着眼镜,雪花落在镜片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还是那样,对我说:“你下来。”

这次的眼神儿挺认真的,好像真有什么大事儿一样。我不想下去,我已经不想靠近他了,以前每次有机会和他靠近,我装模作样推两下,最后都会出去。

我已经发现了,我们就是在渐行渐远,联系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没有机会联系。

我说:“我要做题。”

他仰着头,表情无辜而带着伤感,他说:“我要去北京了。”

我知道,马上就要艺考了。

我随口关心:“什么时候回来?”

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说:“可能就不回来了。我不是去艺考,我爸来接我了,跟我奶奶一起走。”

我又是一愣,忽然感觉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想要哭。就算非常明白,早晚要分道扬镳,只是我没想到,现在就分道扬镳了,我完全没有做诀别的准备。

我知道李拜天是北京人,他爸妈都在北京做生意,做生意太忙,生了他姐和他,把女儿带在身边养,儿子皮实不怕吃亏,就先放在老家奶奶这边。

他这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李拜天也看了看我:“那,没事儿了,我走了啊。”

“嗯。”我轻微地点了下头,忽然没头没脑地对他说了一句,“李拜天,我要考北外。”

我妈一直想让我去上海,所以家里给我定的目标是考复旦,家里一直想让我往南方沿海一带走,以后就留在那边发展。

我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这个从未提及的念头,其实不知已经在心里压了多久。

李拜天闻言,回头提高嗓子喊了一句:“来北京哥招待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