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阳这会儿的心情，大约就好像一个小学生，考试考砸了，然后在校门口等着即将来开家长会的父母一般。
如果再深入描述一下张阳的心情，就是张阳的这次“考试”，显然门门都没及格。
转悠了半天，张阳终于看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白芷和白苏儿主仆俩，从街角处走了过来。
今天白芷照例没有涂脂抹粉，不过天然无雕饰的面容已经足够动人心魄，一枚银发簪，斜斜地插在头发上，构成一个简单的发式，随意中，却又有些独特的韵味。
白芷仍然穿着她一贯爱穿的一身素色，月白色的长裙，上身是同色轻纱白衣，领口绣有白兰交织，一朵清雅白莲跃然绣于浅色的抹胸之上，巧妙遮掩其中，腰系同色月白腰带，绣着散碎花纹，飘渺淡雅；微风吹来，裙角飞扬，风华绝代……
不过，现在的张阳显然没有心情欣赏这位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精巧人儿。
“白芷，苏儿，你们怎么过来了？”张阳腆着脸迎了上去，没话找话道。
白芷看到张阳，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的，不喜不怒，让张阳完全猜不出白芷的心中所想。
随即，张阳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白苏儿，白苏儿偷偷地看了身旁自家小姐一眼，然后狠瞪了张阳一眼，走过张阳身边的时候，才用口型对张阳说：“你惨了！”
“我来拿，我来拿。”张阳暗暗抹了一把汗，赶紧上去接过白芷和白苏儿手里提的大包小包，试着重量，闻着味道，白芷带来的应该是各种药物无疑。
“放心吧，我不是来吵架的。唉……”在走到涂遥的小院门前时，走在前面的白芷才轻轻地对张阳说，并微微一叹，这时候，她的语调才带上了些感情色彩。
“那你是？”张阳小心试探着问。
“如你所见。”白芷的话言简意赅，撇了张阳一眼便去叩门。
显然，雀儿和巧儿两个小丫鬟老早就埋伏在小院的大门后了，白芷刚刚上前叩门，大门就马上打开了。
“白姑娘好！（*）”这次雀儿和巧儿两个人终于异口同声了，只不过巧儿的表情还算自然，而雀儿却像一个护食的小兽，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白芷和白苏儿。
“嗯，你们好，冒昧来拜访你家姑娘，不知道余姑娘她在家吗？”白芷微笑着，很礼貌地对两个小丫头说。涂遥虽然已经告诉了张阳她的真实身份，可是对外还是一直用着余瑶的名字，所以白芷自然也是如此称呼。
“……哦哦……在的，在的，您请进。”巧儿对白芷这样的态度显然没什么准备，之前跟雀儿一起商量如果那白家姑娘打上门来，应该采取什么办法抵抗，保护自家姑娘的办法一时全都用不上了，于是也有些慌乱了起来。
“谢谢。”白芷冲着两个小丫鬟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瞥了张阳一眼，眼神儿的意味让张阳再次一阵心虚。
两个小丫鬟倒是怯怯看向张阳，大概意思好像是要向张阳请示这件事究竟要如何处理。
对于这个问题，张阳自己都不知道，自然只能假装没看见两个小丫鬟的求助。
倒是白苏儿，在经过张阳的身边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让张阳有些吃痛，却只能苦笑着忍了。
…………
“瑶儿，见过白姐姐……”
刚刚转过影壁，张阳和白芷就看见了涂遥正微蹲着在那里，低着头向白芷行礼。
与之前张阳见过的涂遥不同，这会儿涂遥的那身衣服更加朴素，直接便是穿了一身没有染过色的略微发黄的棉质小衫，发簪从原本的玉簪变成了一根木筷，打扮上似乎与之前那位厨娘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原本涂遥的年纪就比白芷要大一些，却称白芷为姐姐，很明显地表现出一股小意、顺从的姿态。
当然，如果碧儿姑娘不站在远处，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这边，那么这样的情况起码能让张阳放心一些。
“这位定然便是瑶儿妹妹吧？你的身子重，可不要多礼，这次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妹妹你有身子了，便从铺子里拿来些安胎养身的药材，顺便也来给妹妹听听脉，医术可能比不上某些大神医，不过也算一片心意。”
白芷的表情淡淡，说的话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不像是正室夫人来找“小三”兴师问罪，倒像是一个亲切的姐姐，来探望自己生病的妹妹。
“姐姐可不要这样说，实在是让妹妹我惶恐。原本应该是妹妹我去拜见姐姐的，可是却怕唐突，以至让姐姐来探望妹妹，真真是失了礼数，看我光在这里说话了，还没有请姐姐进屋。巧儿，雀儿，还不头前带路，准备好茶点。”涂遥毕竟是当过花魁的人物，又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虽然之前心中也有些忐忑，可是言语应对也绝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来。
看着白芷和涂遥一阵看似亲密熟络地姐姐妹妹互称，一片和气洋洋的氛围，张阳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仿佛能看见两女眼神之间闪烁的电火花，让张阳阵阵头皮发麻，发根发炸。
对于涂遥，原本从涂遥的姐妹碧儿身上，白芷还以为这个女子不过只是个一般的**女子，自己来这里免不了要冷眼看其耀武扬威一番，甚至就连这个女子肚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张阳的孩子，其实也说不准的很，毕竟张阳也是离家许久，最近才历尽劫难跑了回来。
然而让白芷意外的是，站在她面前的人儿，非但没有一丝风尘气，不浮躁，不做作，却反而甚至比很多良家的女孩儿，还要清纯、安静上许多，实在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一些烟花女子。
而另一边，涂遥更是惊讶于白芷的美貌。
其实涂遥原本也听说过白记药铺的女儿是天津城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可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在美女之中更是如此，没有哪个漂亮的女孩子会真心服气和承认另一个女孩儿比自己还漂亮的，越漂亮的女孩儿也越是如此，然而在白芷面前，即便是涂遥，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好美的人儿。
而且，在涂遥原本的想法中，就算白家的姑娘再漂亮，也不过是个药铺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见识？
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德容言工一样不落，自信是上得厅堂、下得闺房、入得厨房，要哄好一个药铺家的女儿，还是有些自信的。到时候，安抚住了白芷，自己也不奢望上位之类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两相安也便罢了。
可是见到白芷对待自己不卑不亢、不怒不喜的态度时，涂遥这才知道，眼前的白芷，绝对不是之前自己想象的那般单纯简单。
于是，简单几句问答间，张阳面前这个两个看似言笑晏晏的姑娘，互相之间的评价却是蹭蹭地提高，两人互相戒备的意思却是越来越浓……
…………
进到正厅里，涂遥首先把白芷让到了主位上，自己则在白芷下手坐下。
至于张阳，这会儿显然没人顾得上他，于是张阳便只能讪讪自己搬来一把凳子，老老实实陪坐一旁，而碧儿姑娘也不请自来地一溜烟跑了进来，坐到一旁。
因为自己没有正式过门，白芷也没有正式嫁给张阳家里，自然不会有小妾给正室敬茶的环节，巧儿将茶盘端过来，给诸人上过茶之后，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跟同样站在白芷旁边的白苏儿大眼瞪小眼。
如果再连同在门口处探头探脑的雀儿小丫鬟，一时之间，这个房间之内倒是莺莺燕燕，“花团锦簇”。
可如此“美景”对于此时的张阳来说却无异于修罗场。
“妹妹把手腕伸过来，让姐姐我仔细号一号。”轻轻喝了一口茶，白芷便朝着涂遥伸过手来，然后轻轻地将白葱段一般手指搭在涂遥的皓腕之上。
原本一个美人儿静静地为另一个人美人儿如此诊脉，会是一个仿佛油画般美好的场景。
可是这会儿，不仅仅是张阳，就连做好大闹一场准备，好好趟一趟浑水的碧儿姑娘，这会儿都有点屏气凝神，想要看一看，这俩某些方面有些相似的姑娘，接下来到底准备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嗯，妹妹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果然是气血旺盛，胎儿康健，看来也不必过多进补了。不过，看起来瑶儿妹妹，近段时间里，夙夜忧思，略有些神魂不属的症状，倒是要好好进一些平心静气的方子，这次来，我倒确实是备了一些，一会儿便让苏儿她去给你煎上，也好让她跟下人们嘱咐嘱咐煎药用药的注意事项。对了，张大神医，你对我的脉案有什么意见吗？”白芷对涂遥说完，还不忘转头征求在场另一位医生张阳的意见，不过她的说话间，去流露出一股专业的，不容置疑的态度。
虽然也了解白芷的性格，知道白芷过来肯定不会又哭又闹，搞出一般女子那般不堪的场面，可是张阳也还是没有料到，白芷竟然会有此气场，如此举重若轻，实在让他不得不感叹女人的厉害。
自然，对于白芷的询问，张阳也只能连声附和，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和钦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