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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兰兰到老公船上来,玩几天倒没什么,只要给生产队长告声假就行了,可时间长了,也依然是会得不到生产队里的允许的。那个时候乡下实行的是大集体生产所有制。县下设区公所,区公所下面设公社,公社下面设生产大队,生产大队下面设生产队。一个生产大队是一个基层核算单位,而一个生产队,则是基层核算单位下面最最基层的核算集体。到了生产队,一般就不再往下划分了,不过,有的地方,有些时候,个别生产队也尝试过往下继续划分生产小组。所谓生产小组,就是联产承包,十来户人家,承包生产队里一片地,交足公粮后,多产多得,少产少得,不产不得,但这样的划分形式并不长久,只是偶尔出现过一阵子,很快便被终止了。

在生产队里,只要年满16周岁,离开学校没有上学读书了,就必须参加队里的生产劳动,谁也不能例外,如果不参加生产劳动,得不到工分不说,还会被批斗,因为你想不劳而获。所有不劳而获的行为,都是资产阶级的,都是反动的,都是与社会主义不共戴天的。外出要请假,批路条,规定你外出的时间,地点,和经过的路线;生病办事走亲戚,也要请假。没有请假而无故旷工,认起真来,是要按破坏农业生产的反革命行为来治罪处理的,所以,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很单纯,特殊的社会管理模式约束了人们的行踪,外出闲逛和游荡的人并不多见。

可是,兰兰生活的环境不同,父亲是大队支部书记,土皇帝,因此,从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倔性格,尽管父亲坐牢了,昔日的风光不再,但养成的脾气改变不了。和婆子妈闹崩后,无心呆在家里看婆子妈脸色,心生一计,便以自己“小产”为由,请半个月“产假”,跑到老公的船上来了。

二娃对兰兰的到来,说不上欢迎,也说不上不欢迎。别看他二十出头了,但归根结底仍是一个孩子。他和兰兰的婚事是母亲在一手操办。母亲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母亲叫他娶兰兰做妻子他就娶兰兰做妻子。只要听母亲的话,做母亲喜欢的乖孩子,他知道,自己就能顶替父亲的班,离开农村,到船上当工人。对于乡下长大的他来说,再蠢再傻心中仍是有数的,能离开农村,进城当工人,是再美好不过的梦想,如果自己不愿意让梦想破灭,就必须要听母亲的话,凡事让母亲高兴起来。连父亲都要听母亲的话,让着母亲,何况是自己。因此,他在母亲面前,永远是温驯、顺服和乖巧的。他没有像任性的姐姐那样和母亲顶过嘴,更没有像任性的姐姐那样让母亲伤过心、流过泪。之所以最后顶班出来的是自己,不是姐姐,他想,多半的原因或许也在于自己比姐姐“懂事”和“听话”罢了。

不同的生存环境形成的不同性格,决定了兰兰和二娃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一个强势一个弱势。兰兰喜欢处处占上风,不管啥事儿都总是要讨说法,而二娃,知道自己斗不过兰兰,所以,只要兰兰撒起泼来,他必定要躲闪、避让。他不和兰兰争,兰兰怎么说,怎么吵,怎么闹,由兰兰去,他只管避让开,独自去发呆或者独自去干自己该干的事儿。仿佛有遗传,父亲是这样让着母亲的,二娃也是这样让着兰兰的。

二娃每次撇下兰兰去陪头儿打牌,兰兰心里都会很不舒服,可是,兰兰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到了船上,许多事儿由不得自己,该给二娃留脸面的时候务必要给二娃留脸面,温和的男人不是生不来气,是他们不想生气,往死里逼急了,如果生起气来说不定仍是相当吓人的。不过,正如兰兰自己说过的那样,你三十,我十五,你既然给了我长箩绳,我自然也会还你翘扁担。是仇不报非君子,有气不出真小人。

等到牌玩完了,二娃回到船舱里来,兰兰一展身手收拾二娃的时刻也就到来了。

二娃离开后,兰兰愤愤地下床,傻怔半天,拉过床头边的脏衣服来塞进脸盆里,然后换一个模样,端着脸盆,笑容满面,头昂着,胸挺着,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儿,出船舱,装模做样的到甲板上去洗衣服。

船停泊在涪陵小城僻静的港湾处,沿江有零星的灯火。立秋后,天气渐渐的转凉了,河风吹来,十分的清凉和惬意。洗着衣服,想着心事儿,烦恼和郁闷很快消失得踪影全无。

衣服洗完,拿到船顶上去凉晒。正待返回舱里,却和二娃的师傅韩浩月撞了满怀。二娃是顶替来的,尽管干的只是煮饭的一般活儿,按船上惯例,仍是指定一个师傅帮带的,是,和二娃父亲一起煮饭的韩师傅自然就了二娃的师傅。船长交代过,二娃的父亲托咐过,二娃自己又实打实的磕头跪拜过,因此,见到二娃的师傅,兰兰犹如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毕恭毕敬。

她问:“师傅还没休息?”

韩浩月见是兰兰,笑了笑,回答:“还早嘛,哪里睡得着呀…在上面干嘛,咋不去陪二娃呢?”

“他打牌,我才不陪他呢!”

“不喜欢打牌?”

“嗯!”兰兰点头,“师傅到船顶来干啥?”

“赏月呗…咱叫韩浩月,中秋节晚上生的,和月亮有不解之缘……晾衣服?”

兰兰又点头。

“那你去吧,我独自呆一会儿,中秋节快到了,蛮想家呢!”韩浩月说着,踱着脚步,到了船顶的舷栏旁。

兰兰没有离开,她返身跟到韩浩月身边:“咱陪陪师傅吧,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挺无聊……师傅,你家在哪?孩子有多大?”

韩浩月双手扶住铁栏杆,抬头向夜空凝望。

月光明媚,夜色朦胧,四周是黑巍巍的高山,小城在半小腰,璀灿的灯火如繁星般眨着眼珠儿,不停地闪烁。

“我的家呀离这儿很远……去过九江吗?”韩浩月扭过头来,望着兰兰。

“没去过……听还没有听说过呢,在哪儿?”兰兰一脸迷茫。

“在长江下游……过两天就到了,到了九江,咱记住告诉你一声……咱家里有父亲、母亲、妻子和三个孩子……”

“他们也和我一样,是农民吗?”兰兰不等韩浩月把话说完,迫切地问。

韩浩月摇头:“不是农民,是城市居民。咱爸是中学老师,妈妈是医生,都退休了……妻子有份工作,不好,在街道面粉厂做零工……孩子嘛,大的念高中,小的念小学,三个都是女孩儿……”

“呵……”兰兰唏嘘,沉呤,“想家吗?”

“咋不想呢!”

“到了九江那就回去一趟吧……”

“不能的……船上有规定,船在江上行,谁也不允许离岗……”

“有二娃顶着,没事!”

“顶着也不行,这是规定……你到船上来,生产队里准你假了吗?”

“管他呢,准也准,不准也准,反正人走了,是死是活随他们的便吧!”

“咋那么想呢……兰兰,如果没有请准假,就早一天回去……二娃给我讲过,说你任性,女孩子,太任性了要吃亏……二娃管不了你,对吗?”

“他瞎说的……”兰兰否认。

“他没瞎说,我看得出来!”韩浩月回答,然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