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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张露露就被楼下院坝里传来的惊咤咤的尖叫声吵醒了。
“张露露，快起床，听见没有！”
张露露从窗户探出头，朝院坝张望，一个白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时尚新潮的港式名星套裙，倚在亮红色的轿车傍。驾驶座车门大开。中年妇女一手撑着车门，一手握着茶色太阳镜的镜腿，两只脚分别踩踏在地面和车架上，目光仰起来，朝张露露斜视。
“看什么看，我是你小姥……你爸叫我来接你……有眼不识泰山……还不快滚下来！”中年妇女神情自得地朝张露露吆喝。
张露露明白过来，来人是爸爸爸的妹妹、自己的小姥张兰兰，于是应声道：“你好，小姥，见到你真高兴！”
“高兴个狗屁，来了长寿湖，招呼也不打一个，要不是朱二哥捎信，咱和你爸还蠢猪似的蒙在鼓里……快下来吧，把东西收拾好，去你爸那边住……”
“我就住这儿，这儿蛮舒服的，清静，空气又清新……”
“呸，乡巴佬，这儿哪有你爸那里舒服……下来吧，我等你，把你同学也叫上……是你同学吧？”
“嗯，是的，我哥……”
“你哥？”
“啊……不，我管他叫哥……”
“哈哈，读过几天书，跟你妈学，文皱皱的了……酸，同学就同学嘛，‘锅’什么‘锅’，还‘碗’呢！”说完，屁股一厥，钻进车里，将车门关闭了。
张露露赶紧穿衣梳洗，然后去敲开刘来福的房门。
刘来福早起床了，坐在床头边，看电视里的早间新闻。
“哥，小姥来接我们，要我们去爸那里住……”
“你去吧，我不去！”刘来福头也不抬，回答。
“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该去……”
“凭啥该？哥，咱们都不去……昨晚给房老板说好了，不要告诉爸，看，不是告诉了吗？”
“不关房老板的事……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借点钱我，到公司上班后还你！”
“哥，你说啥呢……行，你不去我自个儿去！”张露露思忖，转身回房间，从背包里取出一叠钱，过来递给刘来福，“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只是去看看，还住这儿……”见刘来福满脸阴郁，极不高兴，走到刘来福身旁，十分委屈地辩解，“哥，别闷声好不，我也挺无奈……爸爸穷也罢，富也罢，终归是我爸爸……”
“我没闷声呀，你去吧！”刘来福掉过目光来，注视着张露露，“去，听话……当我是哥，就高高兴兴的去……天大地大，不如父母的恩情大……有爸爸妈妈真好！”
刘来福收好钱，半诓半攘地把张露露推出了房间。
店主人上街买东西去了，没在家，只留下老母亲拄着拐杖，坐在院坝里看守房屋。那条狼狗，仍旧拴在院坝的角落处，不过，很温驯似的，见了张露露，再不叫唤。
张露露上到车上，兰兰说：“还记得我不？”
张露露摇头。
“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那年你妈带你回家过年……算了，走吧！”
车子掉头，缓缓地，沿着湖滨公路驶了出去。
“露露，上大学了吧？”兰兰问。
车台里的音响播放着歌曲《新鸳鸯蝴蝶梦》，兰兰边开车，边时不时的跟着哼两句。
“毕业了，刚毕业。”
“哪学校，学的啥？”
“就妈妈他们学校，学音乐舞蹈……”
“那很会唱歌跳舞的哟？”兰兰扭头朝张露露瞟一眼，“像你妈……也像你爸……横看竖看都是大美人……你妈妈为什么不来？”
“她到昆明阅卷，高考的……”
“呵呵，借口，怕来见你爸吧？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没想到你爸会混出头……大学老师，啥玩艺儿，辛苦一辈子能挣几个臭钱？你晓得你爸有多少资产不？”
张露露又是摇头：“小姥，咱们不谈钱好吗？我是来看你和爸爸的，还有婆婆……”
“婆婆，你居然记得你婆婆？”
“咋记不得呢，小时候是婆婆带我的嘛！”
兰兰哈哈大笑：“死了，死好多年了，要看就去看坟墓吧……露露呀露露，你老娘糊涂你不能跟着糊涂，她姓夏，你姓张，你是张满堂的后代，是张大海的闺女……你是咱张家的人……说，大学毕业了准备去哪儿工作？”
“留在学校附中教书。”
“你也教书？当老师？”
“是啊，难道不可以吗？”
轮到兰兰摇头了：“不可以……不可以……教什么书呀，到小姥这来，小姥给你找活干……有车，有房，有专职驾驶员，还配个秘书……”
“小姥，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谁和你开玩笑？你爸有钱，小姥同样有钱。你爸是长寿湖的大老板，你小姥是长寿城里的大老板……”
“小姥做什么生意呀？”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你一大跳……小姥搞房地产……国家不是取消福利分房了吗，哈哈，机会来了，小姥狠狠赚了一把……想当年坐牢那可怜巴巴的熊模样，哎，真是死鸭子的脑袋，不摆了……”
“小姥坐过牢？”
“是啊，小姥坐过牢……不过现在不是很好吗？那些没坐过牢的未必日子有小姥过得……你猜小姥这车买成多少万？”
“我对车没研究，不清楚的！”
“小姥告诉你吧，一百三十万……”
“那么贵？”
“呵呵，不贵，小菜一碟……要是你到小姥的公司来，小姥也给你买辆好车，至少八十万以上的……”
“不敢……”
“啥不敢？是不敢来小姥的公司还是不敢坐小姥给你买的车……公司缺管理人才……用外人，小姥不放心……你爸那儿也是，凡事都得我去操劳，我不去管，就乱套……来吧，小姥待你不比你老娘待你差，你老娘心疼你，但没钱，我心疼你，有钱……小姥除了你爸，没亲人，现在冒出一个你来，所以小姥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的……”
“姑父呢？小姥不会没有姑父吧？”张露露疑惑。
“姑父？还姑母呢……小姥以前嫁过人，离了……龟孙子二娃，要是不抛弃我，如今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干嘛不另找？”
“有必要吗？”音响响起了《潇洒走一回》，兰兰说：“听，人家是怎么唱的，‘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女人年轻就是资本，女人单身就是标签……像我种在生意场上混的，嫁了老公，让一个男人守着，谁还来帮你……露露，你那同学是你男朋友吧？”
“不是呀，我说过了嘛，他是我哥……”
“管他是哥还是男朋友，反正呆在一起就没好戏……小姥给你一个忠告，对于男人来说，钱才是硬通货；对于女人来说，资色和年轻才是硬通货。男人没有钱，寸步难行；女人没有资色，又不年轻，同样寸步难行……小姥不年轻了吧，可小姥有资色……天底下的男人，能抵挡住糖衣炮弹、导弹、氢弹、原子弹的攻击，却不能抵挡住美人们肉弹的攻击。肉弹不是弹，但柔能克刚，再牢固的堡垒也是攻塌得了的……男人有钱变坏，女人变坏有钱……别过早谈恋爱……”
“小姥……我不听！”张露露惊叫着将两只耳朵捂住了，“我希望爸爸有钱也不要变坏……”
“正确，你爸果真是有钱也不变坏……他呀……蛮爱国呢……‘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勤恳建设锦绣河山
誓把祖国变成天堂……’你爸老喜欢唱这首歌，呵呵，中毒不浅……我劝过他无数次，不要动不动捐款，他是聋子，听不进去……我爱祖国，祖国爱我吗？祖国有10多亿人口，想爱谁还爱不过来呢！”
“小姥，你再说我就不坐你车了……你那么有钱，还苦大仇深干嘛呀……想想那些没有钱的吧，比如我妈妈，比如我张露露，在你眼里，妈妈和我都穷的不得了，可咱和妈妈活得自在，活得开心……”
“好，不说，小屁孩儿，跟你爹一个德性！”兰兰受了张露露的呵斥，郁闷着，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