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冷地吹过旷野，轻抚上漠离清朗的双目，似乎是想化解开他眼底最深处的那丝沉郁。
察觉到弟子此刻的心意，老者抚慰似地开口道，“你也不必考虑太多。人鬼终究是要殊途末路的，她选择了她的路，你选择了你的——这并没有错啊。”
“你为她做的，这些年已经够多了。你放过你自己……才能放过她啊……”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要是还有什么犹豫的地方，就在今夜告诉我吧。”
“我们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待到首战打响之后，我不希望有任何东西会影响到你。”
“你明白么？”
“嗯。”漠离淡淡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明白。”
感觉到老者在身后离开，漠离索性躺在了旷野之上，将双臂支撑在脑袋后，望着满天调皮闪烁的星星发呆。
那些星星像极了她眼里的星芒，是唯一能够如此清晰映入他眼底的景色。
他们也曾经一同在旷野中看星星吧，那些比平日看起来更大更明亮的星星见证了他们的相守，也即将见证他们的分离。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触及的小草，紧紧蜷缩成拳。
夜魅……眼前仿佛闪过一袭血红的袍子，那红色逐渐蔓延上他的双眸，里面的光辉黯了一黯，漠离的眸子蓦然翻滚起了灼灼的热浪，诡异的光芒稍纵即逝。
或许师傅是对的，放了他自己，才能放过她。
翌日。
西野。
天空灰暗阴霾，似乎是知道今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西北方一角的星空在暗中隐隐泛出些赤红来。
旷野上大队人马集结成队，沉默地伫立着，如同铜像般凝固地望着天边与地面的交界处。
一时间时空寂静如斯，如同亘古的莽原，只听见风呼啸而过吹的经幡“啪啪”作响的声音。
“月长老，”站在队伍最中间的一个头发须白的老者身着华袍，袍子背后画着精细的卦式图在风的吹拂下舒展来，如同太阳般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朝身边的老妇微微颌首道，“到时候了吗？”
月长老眯眼张望了一下天边最后一颗闪耀的晨星，掐指算了算时辰，才巍巍道，“再不过一刻钟便到时辰了。”
“是么？”老者哈哈大笑了两声，朗声道，“诸位听到了么？我们就再等一刻钟吧！”
“鬼界是不是不敢应战啊？”老者身侧另一个银色长袍的老妇讽刺地说道，头发虽然花白，声音听起来却中气十足，“我估计鬼界这好几百年也是够呛，要不怎么我们都打到他们结界点前了，他们还没有一点反应呢？”
“星长老此言极是啊！”又一人应声道，正是日修派的掌门，他正当壮年，眼角却已经出现了一丝细小的皱纹，一笑便揪成一团，“更何况这百年间，贵派的大弟子漠离灵力之高超……怕是鬼界也有所耳闻吧？都是宫主的功劳啊。”
“不敢当不敢当！”勤曾笑呵呵地对着日修派掌门回了个礼，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长身玉立的漠离一眼，道，“漠离资质虽高，但不过小孩而已，莫要把他放在手心上捧着。诸位掌门才是这次我们获胜的关键啊！”
他笑吟吟地一一环顾过周围的各派高人，突然间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次成败与否，全仰仗各位了！此战结束后，我勤某人也可以安心退下慧灵宫宫主之位了！”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皆吃了一惊。虽然慧灵宫一向神秘低调，但是宫内却有着近一万名弟子，这些纵灵师们大多都是从小就被挑选出来，悉心培养，灵力惊人。一直以来都默默散落在四处维护人界次序，消灭魑魅魍魉，加之能控制游魂，战斗力也十分强悍。只怕若是将他们全部发动，颠覆了这个天下也不是什么难题。若是勤曾退位……那么下一个继承的该是……
众人的目光渐渐转到一旁沉默不语的漠离身上，作为年轻一辈里最出众的纵灵师，他的名声不仅在慧灵宫内，而是所有门派中都有所耳闻，听说他的灵力早已经超越了人的境界，在那些小辈眼里，漠离几乎就是神祗般的存在，下一个慧灵宫宫主，应该就是他无疑吧？
将众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勤曾的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丝莫测的微笑，“没错，继承慧灵宫的就是我身边的——漠离！他是慧灵宫千年来最出色的弟子！”
漠离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头，师傅这一举动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被众人的目光所包围，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只低声道，“师傅……”
“诶！”仿佛知道他想推辞，勤曾一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这一战成功后，也就算我功成身退，你也莫要推辞，你看当今宫内还有谁能与你相提并论？”
“这……”漠离还想说些什么，喜乐却在旁边狠狠掐了他一下，低声提醒道，“这里人太多，莫要给师傅难看。”
漠离顿了顿，才接着道，“人鬼界首战在即，还是此战过后再提此事吧。师傅若是此时让贤，只怕心乱。”
“呵呵，”勤曾笑着，并不说话。
正在此时，队伍中突然有人指着前方惊讶地喊了一声，“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天地交界处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刺得人张不开眼，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只吹得飞沙走石，天地突变。
那阵风来的蹊跷，许多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漠离却牢牢地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他已经看见那些光芒后面隐隐绰绰的人影了。
“到时候了。”他听见身边的月长老低低说了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