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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抢绸盗酒

绸缎庄不大,内里清冷寂寥,罕有行人驻足。

二人挣讨再三,韩湘得了门外放风的活计。至于那行窃抢夺之事,全赖晏颖出手。

韩湘眉头微皱,心里打鼓。他本是老实安分之人,何时做过这等有违德行之事?但晏颖言语严肃,目光诚恳,让他着实不好劝解推脱。无奈只得行那狼狈之举,做那强人之所为。

晏颖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近门内,不一时,绸缎庄内便有怒喝响起。紧接着韩湘眼前一花,晏颖已怀抱一物,挂着狡黠的笑脸自身旁闪过。紧随其后的正是那年迈肥胖的老掌柜,喘着粗气,抱着算盘,紧追而出。

甫一出门,正见韩湘贼眉鼠眼的猫在墙根。那老掌柜心下明了,必是同伙不假。当下肥手一掷,那黑木算盘便破空砸来。

韩湘见那飞来的算盘,本欲使出内力阻挡。但心念一闪,却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噼啪..."

算盘正中韩湘额头,饶是黑木坚硬,哪里抵得过他百炼的血肉骨骼?

木档断裂,百珠齐落。"哗啦啦"宛如下雨一般滚洒在他的脚边。

韩湘颇感无奈,不仅抢了人家的绸缎,更毁了人家的算盘。此般行径,让他连呼不该。

但转身看去,晏颖已跑的远了,哪里还有任何人影?而身前怒吼又起,正是那老掌柜见一击无功,便欲扑身来打。但见韩湘手中五尺龙雀寒芒爆射,心头一蹙,扑起的身躯硬生生止住,怒火顿时消散大半。

韩湘摇头一叹,脚下灵踪闪烁,只留下一道残影晃动,身躯已然消失在了墙后拐角处。

那老掌柜见强人消失,虽心下惊骇,但怒火难平。骂咧咧的踢了一脚破碎的算盘档木,寻了官府门庭,报案去了。

韩湘循着晏颖隐现缥缈的身影急速追赶,直到出了城门,跃上城北十数里外的一块荒丘,方才停住身形。

晏颖似惊心未定,忙不迭的拍着傲人的胸脯,同时笑意盈盈的看着身前跟来的韩湘。

韩湘眉头紧皱,面色不善,看着晏颖抱在怀里的一卷黑色绸缎,沉声道:"以你之功,若要取这布料不过反掌,便是四经之力的绝强者在此也定难以发现。为何非要舍了功法,引起那老掌柜的注意?"

晏颖见韩湘严肃的面容,笑的愈发烂漫,嘿道:"你不懂,若是凭了法术取这布料,怎的会有此般惊心动魄?"

韩湘无奈摇头,叹道:"不仅抢了人家的布料,更毁了人家的算盘。"

晏颖逃跑之时自然发现了韩湘受那老掌柜一击,但见他额头微显红印,笑道:"那老胖子不过凡人一个,怎的还能砸中你?"

韩湘心头更气,怒道:"他砸我一下,我拿他一匹布,毁他一个算盘,也便了帐了。"

晏颖扬天大笑,似在笑韩湘的平等心思,亦似在笑如他二人此般功力,竟为了一匹布料去折腾凡夫。

韩湘沉着脸,再不言语。

晏颖笑罢,忽见城门内有大量兵士持戈带刀,人影晃动,不消片刻便将城池围困。

她面色陡转可惜,叹道:"那老胖子定然是报了官,此际我俩若再进城,难免被人发现了去。"

说罢又叹息一声,接着道:"虽有布料,却制不了衣,这倒是个问题。"

韩湘亦看到了城门外的兵士,继而转身再看晏颖。见她面容忽阴忽晴,抱着布匹略显娇柔。

韩湘暗思:"不管她为人若何,但她抢夺布匹不过是为了与我缝制新衣。此番情义,不可不记。"

此心起,内里的怒火便已消散大半。

忽听晏颖又道:"是了,我给你做如何?"声音兴奋,又隐带忐忑。

韩湘皱眉疑道:"你行吗?"

他此言不出还倒罢了,但话已出口,晏颖却似顽童被激了性子一般,哼哼不休,道:"等着穿吧你。"

说罢身影一闪,复向城中掠去。

韩湘不知她此去作甚,但凭她之功力,这偏僻城镇哪里能有高人难得住她?况她乃公主之身,不管皮囊何来,身份却是不容置疑。便是不甚被官府拿了去,只要亮明身份,自无人敢动她半分。

韩湘左右无事,反手将龙雀插于地面,孤坐荒丘之上。

此时乃是正午时分,天边艳阳愈烈,放肆的耀着大地之上燥热渐起。

韩湘心神晃动,暗思:"若在往日,便是那绸缎庄内有千金万银,我自不多看一眼。但今日怎的就会随着她而出手抢夺?"

左思无果,心头暗叹道:"莫非这两月的颠簸,让我舍了熟读十数年的先贤经卷,更忘了做人基本之礼仪?"

转念又想:"还是那骆歧之七魄随着我功法的高深,已缓慢影响了我的心境?"

迷惑如水,他不知何解。又看向身侧龙雀,更惊于方才那路人轻慢晏颖,而忽起的杀心。

"既修天道,怎能妄动杀心?"

脑海转动,又想起梦中种种。那天妖帝俊,那圣禽妇人,那骆歧,那骆轩,哪一个不是神色傲然,立于天外之人?他们傲视苍生,俯瞰凡尘,仿佛凡人之命已无足轻重,或生或死,根本引不起心底之波澜。

"他们是否那杀人如麻之妖?"

又想起赤面与宁无锋,忽然心头一松,面容带笑,摇头道:"当真痴子,人生在世,怎能如此纠结?我起杀心,因为那些登徒之人妄图轻薄晏颖。她随我进城,便是朋友,自当保她周全。而我随她去抢夺布匹,亦以自身承受了那老掌柜的一击。恩怨分明,追溯本心,又何来对错?"

一言出口,心境立舒,接着道:"不求己若圣贤,但求无愧于心。"

声音洒然,超脱尘外。

忽听身边柔声传来:"自当无愧于心,如此盗来之酒,你喝与不喝?"

韩湘扭头看去,正见晏颖左手已提着个陶罐,怀抱布匹,右手握着一把针线。而那陶罐已然递至眼前,隐隐有酒香散出,闻之欲醉。

韩湘点头笑道:"为何不喝?"

说罢伸手接过陶罐,拍下泥封,仰头痛饮。

酒香挥洒,入口极烈。韩湘一口饮下半罐,带着微醺的面颊,伸手将陶罐递与坐在身边的晏颖。

晏颖见陶罐忽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与布匹,笑着接过,也自仰头大喝起来。

烈酒如斯,美人如斯,夫复何求?

天边风起,二人畅谈天地;西山日落,二人神游江湖。

晏颖自城中酒肆盗了美酒十数坛,此半日之光景,已然被二人喝下半数之多。酒气熏天,伴着她周身散发的馨香,浓雾也似的扑到韩湘的鼻息之间。

他沉醉已极,但烈酒不可不饮。他情乱愈深,但美人怎能不瞧?

晏颖饮酒不多,自顾借着天边银光,将银针缓慢插入黑布绸缎之中。有黑丝若发,串联在针眼与布料之间,仿若魔龙腾空,怒啸天地。其间最美,便是那紧捏魔龙之柔荑,伴着月光,受夜风轻抚,愈发柔腻温软了。

不觉夜深,韩湘依旧饮酒。他的眼神已愈发朦胧,看着远方的城镇,那高墙黑瓦,那黄灯彩芒。内里住着忙碌且充实的人们,或经商,或做工,或奋发读书,或尽力学艺。

有人饱,有人饥,亦有乞丐之流,更有王孙豪客。但他们所行却是同一条道路,所看亦是同一片夜景。不会因为身份之贵贱而阻绝他人目光,亦不会因为衣着之锦酸而不卖他人宵饭。

"唉..."一叹过后,复抬眼看去。

城门有篆字高悬,显示着此城名柯,乃扬州南下之小镇。虽较毗邻之大城临安,会稽,武林等多有不如,但离了十万大山之无穷荒野,这便是偏东所行必经之城。

城池占地纵横约莫五十里,韩湘心下计算,较之他的故土,豫州之蓼城实不知大了几何。更多有行路客商自此经过,带来浩土九州的玄奇传闻以及新鲜绯闻。

韩湘看着那灯红酒绿,思乡之情愈发浓重。他离乡不久,但自离乡之后所行所见,实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他看着那城镇之繁荣,亦隐约可闻内里之喧闹,双眼逐渐朦胧。

忽听耳边晏颖轻声道:"衣衫已缝制好了,你且看下是否合身。"

声音微末,险不可闻。同时又有暖气带着馨香自脖颈缭绕而上,直入鼻息。韩湘连忙转过身去,正见晏颖已将衣衫折叠整齐,捧在手里,前伸递来。

韩湘微觉诧异,复转瞬释然。

"此女之心,不可以常态论之。"

心中如是想着,双手已接过衣衫。凭着月光看去,乃是一件墨色长衫,连带一条墨色长裤。

韩湘眼中喜意陡起,便听晏颖柔道:"你快些儿换上,我看看做的如何。"

韩湘有心穿戴,但左右环视更无一处能遮躯,当下迟疑不起。

晏颖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温柔再转豪放,大笑道:"此际天黑,你还当我能看见什么不成?"

韩湘闻言一愕,但见晏颖已自别过身去,只留下青衫背脊,软柔娇小。

韩湘强定了心神,捧着衣衫,缓慢起身。身形闪动,灵踪忽现,便已跃出数丈。

不一时,穿戴完整,韩湘踏步悠然走上荒丘。

不待他出言召唤,晏颖已自转过身躯。

她看着韩湘身着墨衣,先是一愣,接着双眼渐起茫然。仿佛看着眼前的人儿,时光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里有高山峻岭,有奇异妖兽,更有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挂在一张俊朗坚毅的面皮之上。

只是那明亮的眸子回望自己之时,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鄙夷与嘲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