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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林暗惊风,将军夜引弓(九)

行辕内,众人抛开个人成见,坦诚相待,李成梁见夏慕已经不是外人,便将安抚招降女真的建议说了出来。

夏慕一听努、尔哈赤有心归降,举着酒杯的手顿时顿了顿,抬眼看了一眼显得十分真诚的李成梁,又跟俞大崷对视了一眼,见两人都有些震惊。

只是他不曾想到,努、尔哈赤居然还有归顺大明的心思,爱新觉罗可是将来大明王朝最大的敌!

李成梁不知夏慕心中忌惮女真,见夏慕显得有些犹豫,急忙开口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伯爷有所不知,努、尔哈赤自幼被龚正陆教导,那龚正陆是汉人,努、尔哈赤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而且女真部族不是一统的,自塔世克病逝之后,女真部族有一些大族便开始反对年轻的努、尔哈赤执掌女真部族,那努、尔哈赤为了维护女真部族的安定,愿意归顺大明王朝,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慕眉头一皱,看向了李成梁。

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成梁沧桑的脸庞。

“女真部族归降后,必须由他继续统领,大明可以派驻使臣,但不允许插手女真部族事务!”

“哼!”夏慕闻言重重的冷哼一声,“这是养虎为患,现在的女真内部不统一,努、尔哈赤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倘若我们答应了他这个条件,是可以稳定一时辽东的安定,但是过了十年,二十年,等努、尔哈赤真正一统了女真的那一天,难保他不会饿狼反扑,反咬一口自己的主子!”

“这……”李成梁还真没有想过这一点,他只是想要稳定后方的建州女真,将全力都用在对付俺答身上,此刻听夏慕说出这个潜在危险,心中也变得犹豫不决了。

俞大崷此刻瞧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成梁,转了转心思,朝着夏慕抱拳说道:“伯爷,李将军也是为了朝廷,不过劝降女真,还是不要考虑的好,朝中重臣一向对于外族心存芥蒂,所谓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如果李将军劝降女真的话,难保不遭到朝中大臣非议啊,这不利于辽东局势的稳定!”

“好了!”夏慕冷冷呵了一声,“此事重大,我劝你们千万莫同其他人谈,免得惹出是非。朝廷对女真的招抚也只图羁縻一时,以后看情形再说。至于努、尔哈赤有无归顺诚意,迟早会见个真章。如今朝中局势混乱,严党把持朝政,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建议招抚女真,那就太不识时务了。”夏慕一锤定音,掀过此事。

接下来,他们又谈了一些别的问题,李成梁不时地发出叹息,因为他已经在半个月前就把折子递进了京城,现在只怕折子已经到了。

约摸三更时候,夜渐寒,刮起了大风。祖承训忙又叫仆人端出酒来,众人喝了起来,暖暖身子。

只见李成梁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看向夏慕开口讲道:“伯爷,如今你对辽东内外地形要塞的情形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夏慕闻言微微点头:“接下来我们要好好的谋划,争取在新军训练有成之日,一战收复河套!”

说着众人又凑到地图前,开始商谈。

就在这时,李如松跟祖大寿两人,带着倭奴的死尸走进了营帐。

“启禀伯爷,外面发现了大批类似倭奴的探子!”

夏慕一听,面容一肃,瞧了一眼那死尸身后的家纹旗帜的确是五铢桐的家纹,心中一震,忙将衣摆一撩,坐回帅案后面的虎皮椅,看着惊疑不定的众人,缓缓而道:“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这是东夷派来的武士!”

他此语一出,帐下诸将立刻屏住了声气,凝神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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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阁。

半个月前,李成梁就将努、尔哈赤有意归降大明的折子,差了边关关防,八百里加急,以一日三百里的速度,火速送至京畿,呈交内阁裁定。

徐阶接到折子时,夏慕已经离京,他也没有办法告知,便由第二天上午,把六部的高官召集到内阁来商讨此事。

当今辽东形势逼人,大明兵少,兵备废弛了十多年,李默虽在户部,但边关军事他也略知一二,此刻一听建州女真要归顺大明,心中惊疑不定,看向徐阶问道:“女真外虏兵强马壮,为何要归顺我们,这难道不是一个阴谋?”

徐阶放下手中折子,斟酌一二,对着六部官员跟李默说道:“李成梁戍边二十多年,以他的观察,似乎……”

还没说完,李默已经站起,看着徐阶显得有些发了火气:“虽然如今我边关兵备废弛,但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更加的尽忠报国,不要因为兵少势孤而气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诛杀!”

训话刚毕,徐阶便见严嵩来了,急忙闭口不言。他把严嵩迎进大厅,奉茶以后,开门见山地说了此事:

“辽东李成梁上书建虏女真归降之事,阁老知道了么?”

老严嵩闻言呵呵一笑,挤兑徐阶:“此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女真占据我辽东多年,夏总督如今已经带兵去戍边,奉命训练新军,我看夏总督英勇非凡,不如分兵北上,一边驱除俺答收复河套,一边诛杀女真部族!”

“什么?!”徐阶一听,掩饰不住吃惊地问,同时感到有一股凉意蓦然从脊背透入心里。他又轻轻地追问一句:“义州不过三万兵马,对付俺答已经吃力,又要分兵?”

“云南新任总督邓子龙已经到京。皇上的意思是叫他统率山西援兵。他大概今天下午就会来内阁拜谒。子升还是好好想想云南边防事宜为好!辽东哪方面就不劳你费心了!”严嵩冷冷打断了徐阶的问话。

徐阶没有马上回答,心中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他认为这又是严嵩和严世番捣的鬼,他们竭力使夏慕同女真作战,免得他们秘密地同女真进行议和!而两面作战,夏慕必死无疑,到时候兵败如山倒,就算保存一命,皇帝也要杀了他,老严嵩这是借刀杀人啊!

想着他的心中非常愤激。但是这件事既然得到了皇上的同意,他就不好发任何牢骚。

一时间,悲愤、失望、压抑和沮丧的情绪织成一张又厚又重的网,网住他的心头。只能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过了很长时候,才使自己竭力镇静下来,朝着严嵩淡淡一笑,说:

“既然是出自上意,当然遵旨分兵。这样很好。光中年轻,本不宜为三军主帅。今蒙皇上圣恩,使他只率领宣、大兵马,免有覆灭之虞,心上就轻松多了。”

他们谈了一阵闲话,话题转到了议和的消息上。一旁的李默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完全忘记了个人利害,望着严嵩的脸孔,愤愤地说:

“荒唐可笑!城下之盟,《春秋》所耻。俺答蹂躏京畿,公等不思如何派兵遣将,决胜疆场,而日日主张议和。难道不想一想,南宋之事,千古所悲,岂可重见于今日?更不想一想,崖山海战之祸岂能免乎?”

老严嵩被李默说得满脸通红,怒道:“若如此说,只有你李时言是强国功臣,老夫是佞臣?”

李默用鼻孔冷笑一声,说:“阁老是什么人,阁老心中清楚地很!”

“放肆!”严嵩气的站起来,背着手来回地走了一阵,然后站在徐阶的面前,勉强笑着说:

“子升须知老夫心意,明日就下旨义州,敦促宁远伯分兵抗虏!”

“分兵抗虏!”李默又冷笑一声,“女真侵略河套,已非一日。俺答更是自恶心不死,阁老难道以为辽东屈屈三万兵马,能敌得过俺答数十万大军不成!夏慕死不足惜,但大凌河十数万老弱也要送命?”

“李大人,这是兵部的事情,老夫自会知会杨博,你们户部就不必参与了!”老严嵩撂下一句话,转头就走。

徐阶把严嵩送走以后,回到屋里,看了一眼气愤的李默,叹了口气。

“如今外敌当头,我们理应共同进退,抛弃个人荣辱,收复河套,这老梆子却是完全不顾大局,真是可恨死老夫了!”李默见徐阶不说话,便自顾自说着,又想着今后的对敌作战更加困难,同时不由得联想到秦桧和岳飞,愤慨地叹了口气:

“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徐阶闻言更是心中一震,想到夏慕,犹豫不定。

公元1140年岳飞进兵朱仙镇,金朝侵略军的统帅兀术准备从开封撤退,汉奸李儒劝说:“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

于是有了风波亭,岳飞惨死的一幕!

而这一句话也道出了多少朝将相的争斗,如今夏慕领兵在外为将,权臣如秦桧者就是严嵩,严嵩巴不得利用俺答跟女真除去夏慕这个心头大敌,一如当年岳飞跟秦桧的一幕!

此时李默发威,张四维跟李春芳走了过来。劝他说:“大人,你刚才同严阁老当面争执,使他不好下台,似乎不妥。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彼作口舌之争?”

“我实在忍耐不住!”李默气得顿了顿脚说,“目前敌兵深入,京师戒严,而他们的眼睛只看着自家利益,不惜受城下之盟,叫我如何能不说话!”

“可是他目前既是兵部尚书,又是辅臣,深蒙皇上宠信。这样同他争吵,今后他更要事事为难。老大人纵然胸怀磊落,为宁远伯以及义州百姓着想,不戚戚然以谗忌为念,但今后大人如再想同东虏作战,就更加困难重重。”

“如今我们的人马在义州只剩下一万多一点新军,跟三万老兵,义州多年没有朝廷支援,眼下突然说要收复河套,当然更困难了。但不管成败利钝,我决心以一死报国!”

李默用极其悲愤的声音说出来“以一死报国”这几个字以后,他的心中一酸,不由得滚出来两行热泪。户部官员们都低下头去,很久很久,不敢抬起眼睛望他。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在希望严嵩回心转意,而且对皇上也没有完全绝望,总以为皇上只是一时受了严嵩父子蒙蔽。他想了想,叫仆人拿来笔砚笺纸,给老严嵩写了一封短短的信,在信中这样写道:

老先生若能回心僇力,以济国家,即胸中有如许怪事,终不向皇上一言。若仍闪烁,奸欺到底,自当沥血丹墀,言无不尽也。

把信封好,派人立刻送到严嵩,他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大厅中走来走去。过了好长一阵,他忽然在柱子旁边站住,看着依旧沉默的徐阶,怒问道:“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你的一个学生杨继盛已经被关在东厂大牢等死,难道你还要这个学生也命丧北疆!”

徐阶却是完全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瞧了一眼李默,说道:“光中走时说了一句话,宁予家奴不予外贼,老夫相信他说道做到,就算最后血染北疆,那也是为国尽忠!”

李默闻言,胸中不平之气难泄,冷眼瞧了眼徐阶,向门外大声吩咐:

“备轿!”

说着李默愤然离去,大踏步向外。户部官员们互相望望,也都跟在他的后边走出内阁。

徐阶让礼部以及其他六部官员都散了,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的张居正,摇头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叔大,你今夜给光中去一封信,将严嵩要陷害他的阴谋告诉他,至于是分兵还是跟女真求和,老夫都听的,支持他,让他万勿稳下心来,操练新军,收复河套!”

张居正闻言点了点,也急忙离去,只是想着京城局势动荡,对于自己的将来更加忧心忡忡。

张居正走后,徐阶独自一人坐在内阁之中,望着天际稍纵即逝的浮云,深深叹了口气:“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啊!光中,老夫知汝,汝知老夫,你一定要挺住!我们的成功就在不远了!”

说着,袅袅香烟之后,徐阶一双老于算计精明的眼眸,露出一丝寒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