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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第440章 人间天河(8)

“林显何在?叫他出来接旨!”

雁门关关口聚集了大量士兵, 看装束和身上的行囊便知是才到此地的。领头一人是个文官, 刚那句粗嘎难听的嘶吼就是她发出来的。

天寒地冻,这女人整个儿身体都紧实的裹在一领黑红黑红的奢华狐裘大衣里,即便如此, 仍可显见其身板十分单薄。于是乎,她那颗露出狐狸裘外尖嘴猴腮的脑袋, 缩头缩脑的,看着就特别让人讨厌。

此人名叫庞英, 乃是禁军统领庞容的表妹。因为自家表姐发迹了, 她也跟着鸡犬升天,入仕做了个狐假虎威的御史。因为金莲的一道军事奏报,她就被离鹂指派到雁门关来做监军了。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猜都猜得到, 这庞英不是个什么好货色。真要是个人才,就该在这次开恩科时, 正正经经的通过考试选拔步入官场。

庞英从未到过边关, 半生都在繁华的大都市---长安生活,平时干的事情不是走马斗鸡,就是纵情声色,哪里见过这种长年在边关和疆场上风里来雨里去、生死修罗地里穿梭磨砺的军人是个什么模样?

面对着雁门关城墙上一群流里流气饿狼般的守关将士,对方又时不时发出几声冷笑嗤笑讥笑, 见惯了对她弓背哈腰阿谀逢迎的人,此时的庞英头顶冒火的同时,也禁不住心头发虚, 双腿打颤。

人家手中有真刀实枪的家伙啊。

大雪在刀戟上反射出}人的寒光,直往她脸面上扫,庞英哪里还有平时那颐指气使的气焰?

但身后有十万将士撑腰,怕什么?这么一想,她的腰杆又挺直了些,仰着脸再次高叫道:“叫林显速速出来参见本官!”

离炎等人到得雁门关时,庞英就正和林家军对峙。

你道为何离炎从玉门关过来,绕了趟远路都折回雁门关了,这庞英也才在同一天抵达雁门关?那玉门关的监军不都已经到了十多日了么?

原来,庞英得了皇帝圣旨,十分不情愿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去到清清冷冷的边塞之地,可又不得不来。

她是个草包,可她的表姐庞容却不是。

庞容长年在皇城里办差,心思灵活,眼光毒辣。早看出了新皇离鹂人虽小,但却不是个轻易被拿捏的主子。只需要从她提拔自己做了侍卫统领一事,她就隐约看出来了。

北疆两道关隘,以往的皇帝们也就在发生战事时才会指派监军,可这次无仗可打,离鹂也要派。庞容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好差事,能更得皇帝信任。监军一般是由御史兼任,于是庞容便苦说歹劝,叫自己表妹表现积极点,终于领到了两个监军之一的职位。

因为玉门关的守将是金莲,金莲是黑莲的姐姐。此时的庞容还不敢与黑莲叫板,于是活动了一番,便将表妹庞英弄去了雁门关做监军。

无奈家中人将庞英娇养惯了,这回她一个人出远门,一路领着十万大军慢悠悠来雁门关。因为身体已被酒色掏得差不多,加上天气寒冷,庞英吃不得苦,就一路上走走歇歇,耽搁了不少日子。

再加上她的表姐庞容是新皇跟前的红人,外地官员大都对京城的事情耳聪目明。为了巴结上庞家,所以这沿途上常常有当地官员拦截邀请庞英去到当地小住个两日。

刚开始因为离京城不远,庞英不敢造次。后来渐渐走得远了些,她贪欢的本性就露出来了。于是三不五时的要绕个道,去到那些繁华之地游玩几日。

这么一来,她同去往玉门关的监军本是一道离京的,却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竟比人家晚到了半个月。

由此阴差阳错,令施夷光得了错误的信息。此事,待会儿再说。

话说庞英歪歪斜斜的骑在马背上嚎了好几嗓子,都没个人应声,她就琢磨着要怎样才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庞英之前是坐的马车来的,到地方了才从温暖如春的车厢里钻出来翻上马背坐着,就为了逞点威风。却不想她叫嚷了半天,没谁买账,倒把她冻得够呛,心头邪火一直蹭蹭的冒。

回头参林显一本已是板上钉钉。

就在这时候,三米高的城墙上看好戏的士兵中挤出来一个人,乃是林家军里一名游击将军。走了林显后,他就是守关将士们的头儿了,叫何永富。

何永富将城下的庞英睃了一眼,冷冷道:“我们大将军乃是安北都护,从一品的官。你是谁?官居几品啊?有似你这般口口声声直呼其名的么?便是皇上,也得亲切的叫我们大将军一声,林爱卿!”

何永富声洪如钟,人更是长得虎背熊腰。

身材跟个竹竿儿似的的庞英一见他的面,先唬着了,差点摔下马背,幸得旁边两个家仆将她及时扶住。

这一番又引得城楼上的士兵一阵哄堂大笑。

便是庞英身后那十万军士,也有不少人发出了鄙夷的嘲笑声。

武人不像文人那么弯酸、心眼儿多,大都讲究个手底下见真章,性格特别的爽直。

特别是队伍中报名参加武举的学子们,对这种没真本事、靠走后门做上大官的人尤其愤恨,早就看她不惯了,此一番发笑就尤其的爽朗不客气。

庞英被笑得脸皮一阵青一阵白,重新在马背上坐好后,假模假样咳了两声,硬挺着叫道:“本官乃皇上钦差,尔等竟敢怠慢本……”

何永富悠然打断她,反问道:“哦,我们大将军奉旨守护雁门关,难道不是皇帝钦差?”

“这……”

“这什么这?看你是个文官,却连最基本的诗书礼仪都学得不咋样啊。大人,你还是从哪里来赶紧回哪里去吧,边关清苦,不是你待的地方。不过依着我看嘛,回去之后,你最好是将三字经拿出来,多念几遍。”

这番话再度引得人们大笑。

“你,大胆!”庞英气得面皮铁青,枯枝般的手指指着何永富道:“你说,那林显刚才是不是瞧见本官来了,便望风走了?我可是看见他的帅旗了!”

何永富一脚蹬在墙垛上,说:“哦,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你倒是去追啊!”

“还真是他!他去哪里了?做什么?我等要来,他应该是早得了消息吧,为什么知道我要来,偏还要走?”

何永富耸了耸肩道:“我们大将军要去哪儿,岂会跟小人说?”

“好啊!好啊!”庞英气得七窍生烟,连连点头道。

“知道本钦差要来,不十里外迎接我也就算了。可竟然都看见我了,还要装作不见,且擅自离开守关!尔等眼中目无法纪,公然违背朝廷的命令,违抗皇帝的旨意,是要反了吗?!”

那庞英口无遮拦的叫嚣道。

这话激起了守关将士们的血性。

之前丰国派人攻打雁门关,朝廷对他们不闻不问。之后年国攻打玉门关,朝廷同样见死不救,林家军那牺牲的五千将士的阴魂尚在关外徘徊,回不得家。

血债还历历在目,这监军一没为国建功立业,二没为百姓做任何事,却在此嚣张无状,口出狂言。

大家的血气上涌,纷纷道:“反就反了,你待怎的?!”

“好啊!想反了是吧?本官这就上报朝廷,上告皇上,说林显他反了!”庞英脑子发昏,出口更不择言。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火了。

原来这厮到边关来还真是想要逼反大将军的!

原本林家军得知了朝廷派了十万兵马和一个监军来雁门关,苦思皇帝用意而不得,就有人猜测肯定是想逼反大将军,果不其然!

那话尚未落音,林家军纷纷祭出刀戟,大吼道:“朝廷若重视我等,边关危急时就该派兵支援。却没想到现在并无战事,却反倒派兵来,用意什么?天理昭昭,这是要逼反我等啊!”

“朝廷对边关将士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俺们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却落得这般田地。还效忠朝廷干什么?效忠那个昏君有何用?莫不如现下就杀了你们这些狗官祭旗,然后我们揭竿而起!”

林家军刷刷刷抽刀的抽刀,执戟的执戟,朝着庞英逼近。

庞英惊了一跳,挥舞着手臂一叠声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将这群反贼都给本官绑起来!”

她心头想的是,雁门关才三万人,她可是带了十万人来,怕啥呢?

然而,并无人买账。

庞英片刻后就发现身后没有动静。

转过身一看,十万将士只是歪歪扭扭的站着,毫无作为。其中倒是有少数人想要近前来抓人,可是被周围一圈儿的人怒目一瞪,那些人就不敢再有动作了。

这是什么缘故?

原来,庞英虽然带着十万兵马到雁门关,同玉门关一样,里面有大量的武举考生。考生们谁没听过林显的威名?心中对他敬佩万分,对林家军也是向往已久。这会儿见到了林家军,正激动呢,而且看人家敢跟官老爷叫板,心中莫不跃跃欲试,又岂会听她的话将人绑起来?

这叫做惺惺相惜。

却又说说队伍里的老兵。

林显为离国效忠多年,领兵打仗不计其数。这些老兵里面一大半都曾经效力在林显麾下,虽不若林家军这种亲兵跟林显亲近,可他们被林显统帅的时候,是感受过这位大将军的温暖的。所以,老兵们更是不会动林家军和林显分毫的。

正剑拔弩张时,离炎等人弛近。

林家军众将士自然认得这早已和他们打成一片的大皇女,五千人快马加鞭的跑向雁门关,阵仗很大。

大家望风一看啊,很快就认出了头先一人,顿时欢喜雷动:“秦王来啦!”

刚刚被逼反,这会儿看到这主子来了,索性就高喊:“拥立秦王为帝!拥立秦王为帝!”

“对对对,这皇位本来就该是王爷的,早就该是她的了!”

……

庞英这才知道事情闹大发了。

这皇位接班人都来了,林显还焉有不反的道理?反了,他就是新皇面前第一功臣啊!

自己肯定得被他们杀了祭旗!

庞英满额头都冒冷汗,再不敢嚣张了,抖着嘴唇对自己的家丁嚷嚷道:“护主!护主!”

离炎也不下马,将两边人看了看,一眼明了眼前这女人就是派到雁门关的监军,但不知为何刀剑相向。

她无心理会,但心头先舒了口气。

只因为与林家军对峙的人不是施夷光的队伍。

之前她看到关口处拥了许多兵甲,还以为这仗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呢,庆幸自己刚好赶上,可助林家军一臂之力。现下看着不是,反而算是自己人,雁门关无碍了。

遂盯着那雁门关守将何永富问:“大将军人在哪儿?我听说他回来了。”

这事儿自然也是影后头告诉离炎的。

林显回到雁门关后就与金莲通了个气,影去玉门关报信,金莲便告知了他。

何永富指着不远处地上一面旗帜道:“大将军不顾我们的劝阻,带着人回草原去了!”

离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关口外地上丢弃着一面写着“林”字的帅旗,不过那面旗子的旗杆已经被折断了的。

她皱了皱眉。

这面旗帜上有“林”字,离炎不太高兴看到写着林显姓氏的旗帜随意被抛在地上,而且还是断的。

于是,手挽马鞭指着那面断旗,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