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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是小皇帝③

裴慎修执笔,圈了奏折上的一个名字。

一边语气淡淡地说:“尚大人南下赈灾的路上遇流民,已被误杀。”

刘辖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不过是何相的说辞罢了,他以为他还能骗朕多久?尚大人不肯听他的,便无法活着回京。他这是要朝中的大臣都成他何家的幕僚不成?”

裴慎修将手上的奏折递给刘辖,一边说:“何相的折子上向皇上举荐了江、王两位大人,定不能选这两人前去赈灾,但朝中可派遣的能人寥寥,皇上倒不如考虑孟大人推选之人。”这孟大人是他安插在朝中的势力之一。

刘辖应允后,裴慎修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沾了些已经暗红发黑的血迹,上面写着“阿辖亲启”几个凌乱的大字,似乎是匆忙之下写出的。

等刘辖把信拿到手里,他才继续说:“郑将军战死前,曾托人往京中送信。这信比军情慢上许多,今日才到了我手上。”也不好经由内侍之手传送,毕竟这信封上直呼皇上的名字,让别人看见有些不妥,所以他亲自送来了。

郑将军虽为女流却如此骁勇,如今惨死战前,他心底里也有些佩服和惋惜。但这些情绪只是浅浅地从心头掠过,他一向凉薄,旁人是生是死与他并无关联。

刘辖还在思考南下赈灾的事,闻言顿了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聂慎修,郑芜平与他也相识多年了,郑家满门忠烈,他感激却也存了利用的心思。

如今郑氏一族最后一个能统领郑家军的人也死了,实际上他头疼多于伤感。没想到事隔多日才知道,原来郑芜平还给他写过信。

撕开信封,薄薄一张信纸上只潦草几行字。郑芜平的字一向漂亮,落在这张信纸的字迹力透纸背,虽然不像平时那样规整秀气,笔势反映心境,字里行间却透出肃杀之气。

“郑氏一门生为战场提枪,死为我朝忠魂。守我朝兴盛、百姓安稳,守亲人康健、子女无忧,守所所护不至于流离失所,是大义,纵死无愧亦无悔……”

“……此战难归,惟愿阿辖为明君,除奸佞。”不管郑芜平对刘辖是怎样的感情,预感将死之前,她更多还是心系家国大义。

刘辖读完有些动容,他是把郑芜平当姐姐一样看待,能得他几分信任的人本不多,现在连她也死了。不过所有的伤心早在当初知道她死时宣泄干净,如今也只是多了一些感慨。

一旁的裴慎修能猜到信上的内容。他的到来干扰了刘辖和郑芜平的情感发展,如果按照原剧本的剧情发展,刘辖为了郑芜平会走很多弯路,而且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原本的裴慎修与郑家是有大仇的。

如果刘辖上了郑芜平,又从她口中得知当年他陷害郑家家主的往事,怕不会全身心地信任他,也势必会影响他完成任务的进度。

所以在他暗地里干涉之后,如今的刘辖已对郑芜平并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了。

刘辖收敛好情绪,将信纸放在案头,又重新批奏折子来。

裴慎修为不落人口实,也不让何相过于忌惮他,并不会在这里久留。很快他推开了殿门,才迈出去,意外发现何繁竟然还没走。隔着几级台阶,她正提着裙子一级一级地单腿跳上来。

另一条腿微微向前屈,脚上踩着桃红色的缎面绣鞋,鞋头上缀了一颗珍珠,正随着她的动作晃悠悠地颤动。显然等得很无聊。

这位何小姐虽然无父无母,但也在富贵滔天的何家长大,又有太后怜。难得养得并不娇蛮任性。

看到他出来,眼一亮,左脚绊右脚险些摔了,毛毛躁躁地朝他几步跑过来。

她鼻尖上还带着细细的汗,脸上有些红晕,喘了两口气,笑着问:“裴大人可是谈完了?”说完又歪着头,探身往他身后的殿内看。

脆声说:“我可以进去吗?”

刘辖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何繁的声音,扬声让殿内侍候的小太监跑来掩了殿门。掩门声厚重清晰,聂慎修站在门口,低头看着矮了自己许多的她说:“大概不行。”

何繁失望又受伤地哦了一声,瘦瘦的肩膀都塌下来。她身上鹅黄色的裙子很衬她的样貌,皮肤白得像是上好的白瓷,腰身细得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怕一棍子下去折了一般纤细。长睫黑眸,委屈时漆黑的眼珠子像是笼着水汽,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似乎是想让他求情,但又说不出口。

何繁只有面对刘辖时才会随心所欲地说话做事,也只听他的话,不记他的仇。对待裴慎修这种外人,倒很羞涩内向。

她的手指揪着裙子上垂下来的缎带,原地站了一会儿,不死心地又看了眼紧闭的殿门,这才肯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刚刚那样活泼,现在走时脚步都好像沉重了不少。

据裴慎修的了解,这个何家小姐年幼时因为撞了脑袋,凡事总比人慢半拍,又不说话,显得呆呆愣愣的。却也因此更受宠,十年如一日地被娇养着,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后,她养在何相家虽然不再如以往那样受重视,但终于向正常的小姑娘的行为举止靠近了。

不过偶尔还是会显出四五分的傻气来,也天生少了一根畏惧权势的弦,对早已登基为帝的刘辖还像从前一样亲近又胆大。

而且她才撞破了脑袋,头上的纱布还裹着伤。明明是刘辖害了她,却不知道长记性。

裴慎修看着何繁三步一回头慢慢走远了,这才面无表情地走下长阶。

——

用晚饭时何繁还是闷闷不乐的,何太后心思细腻,想逗她开心,晚饭过后领着她一起坐在矮榻上剪纸。

贴身侍奉的宫女云沉撩着软帘走近内室,走到何太后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何太后摆摆手让她退下,然后仔细地端详着何繁的脸。

何繁十分认真地拿着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红纸。时不时鼓着腮帮子吹出一口气,把边角的纸屑吹开。

何太后没什么威严,待何繁的态度随意又亲切。并不介意她年纪小,还常同她提起当年先帝的深情。历朝历代的太后一般都是住在元微宫的。而她偏偏执意住在仲明宫,因为先帝曾在这里为她栽种了大片梅树。先帝对她如此用心,那时候也是她一生中最开心、最难以忘怀的一段过去。

她第一次讲这件事给何繁听时,那时候何繁双手合十曾细声许愿:“我也想同姑母一般,遇到先帝那样的良人。”年纪虽小,语气却很诚恳认真。

刚刚她特意让云沉过去打探,也知道了何繁下午时久守殿外的傻事。她觉得自家阿繁怕是对皇帝动了春心,殊不知自己是被刘辖耍着玩呢。

她一万个不希望何繁嫁进皇宫来,因为她护不住她。

但她现在又必须把何繁留在这后宫之中,暂时留在自己身边。哪怕何相,也是她的父亲派人送来了信,信上说何繁留在宫中日久已算不妥,她也不肯让何繁归家。

何繁专注着手上的动作,其实很清楚何太后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何太后心思敏感,虽然看起来是个弱质夫人,怕也是感受到了如今这宫闱之中的风雨欲来。

她或多或少是知道刘辖与何相必不能共存,早晚要势同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