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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狗仔

好在一品文官官袍的样式都相同,贾赦完事儿后,率先抢了宋奚的官袍穿在身上。俩人都身材颀长,宋奚虽然高一些,但官袍穿在贾赦身上也只大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贾赦刚完事后自然是坐不住,便腰酸地靠在柱子边上,斜睨那边刚赶完坏事的宋奚。此刻一本正经地穿着中衣,垂眸认真审阅贾赦刚刚给他的《大周朝闻》的初稿。

“《食货志》有记载‘干燥之地,粟可存九年,米五年,潮温之地,粟存五年,米存三年’。要想粮食储存良好而不发霉,保持干燥尤为重要,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含嘉仓的粮窖之法广而告之大众。”

贾赦听这句话感兴趣了,两眼兴致盎然,忙走过来对着宋奚道:“这主意好,含嘉仓储粮质量上乘,火耗极低,是闻名全国的。”

“简单说来,便是‘席子夹糠’法,我给你写下来。”

贾赦主动磨墨。

宋奚含笑看他一眼,用毛笔轻轻在砚台上沾了沾墨,却悬腕执笔不动了。

“怎么?”贾赦疑惑问他。

“我在想,如果我写完了,你势必会拿着纸转身告辞,处理印刷事宜。”宋奚道。

贾赦点头:“是啊,有什么不对?”

宋奚若笑非笑地看着贾赦,眸色加深,似另有所指。

贾赦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恍然明白了,然后指了指宋奚,“想让我再给你要一套衣服是不是?”

宋奚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

“凭什么,刚才是谁手欠非要把衣裳撕坏?谁撕谁负责弄衣服穿。”贾赦嚣张道。

宋奚放下手里的笔,笑着对贾赦道:“我倒是不介意,可以这喊人来送衣裳。”宋奚说罢,便做喊人的姿态。

贾赦立刻出手阻拦他。他又不是傻子,现在算他身上穿着衣服,但宋奚现在这副样子,要是有人进门了,瞧见他俩这场景,定然还是会发现他俩的“奸情”。毕竟这是武英殿,该是个肃穆办公的地方。若要是还有人以为是他生猛饥渴,撕了宋奚的衣裳,也挺冤枉的。

“你等着,我去要。”

贾赦对宋奚说罢,立刻关上了门,并嘱咐看门的小吏这段时间不要让其他人随便进入武英殿。

见小吏一脸疑惑的看自己,贾赦便蹙眉,口气正经道:“你家大人有要务要处理,不喜人打扰。”

小吏赶忙惶恐地应承,感谢贾赦提点。

贾赦便大迈步匆匆离开武英殿,打发属下回荣府再取一套新的官服来。

“大人,您身上的官服不是好好的么?”

贾赦冷冷看一眼那小厮,发现猪毛一天不在自己身边,他便有些不适应了。

“休要多嘴,痛快去取,记得用布包裹起来,送进武英殿。”

小厮再不敢造次,老实应承,这骑着快马去了。

不多时,便有布包递进了武英殿。

贾赦把自己身上的这件脱了,想穿自己的,不想腰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贾赦赶忙伸手,扒拉走那个已经把脸凑到他耳后的宋奚。

“我家里这么一套多余的官服,再闹可不够你撕了。”

“这次不撕外面。”

宋奚用力地亲吻贾赦的脖颈,很想霸占他身体的每一寸,所以动作有些用力,吻得也很重。他慢慢推着贾赦靠在武英殿的朱漆大柱上,抓起贾赦的右腿,把立刻压了上去。贾赦背靠着柱子,面色微微潮红,白皙的脖颈微微朝后仰,在对方快速生猛地攻击下,压抑不住的低吟声自然而然地从嗓子里哼出来……

“你以后再这样,我断然不敢再来武英殿。”

贾赦把手慵懒地搭在宋奚的肩上,随他帮自己整理衣裳,系衣带。

“你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宋奚垂眸含笑,忍不住在贾赦的额头上又亲一口。

“谁得便宜?”贾赦不服看他。

宋奚凑到贾赦的耳边低声道:“谁从我这拿了东西,谁得便宜。”

贾赦立时红了脸,知道宋奚所指什么了,气道:“你那东西便是不给我,早晚也得泄出去。”

“不,偏都留着给你,只便宜你。”宋奚抱着贾赦,要他干脆留下来,“回荣府,你还得走漏消息。”

贾赦偏开头,由着宋奚黏着他,亲吻他的脖颈。

待宋奚停下来了,他冷笑一声,“提起这奸细,倒让我意外。”

“怎么,察觉出是谁了?”宋奚打量贾赦这副讥讽的神态,觉得他肯定已经察觉出奸细是谁了。

贾赦淡定道:“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了,我再察觉不出来,那是真蠢了。”

宋奚笑一声,“也对,你知道你漂亮屁股上有三颗小黑痣的人也那么几个。”

“没你漂亮!”贾赦瞪宋奚,指了指他嘴巴,示意他再动嘴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宋奚笑,“本来是不想再说的,经你这么一威胁,倒勾起我好奇心,你会怎么教训我?”

“去一趟外地。”贾赦道。

宋奚:“……”

贾赦伸手把桌案上宋奚写给自己的东西都收好,转而看他还不说话,愉悦地笑拍他的肩膀,和他告辞。

宋奚黑眸略带怨念地盯着贾赦,临见他要出门的时候,厉声嘱咐:“不许离京。”

贾赦当没听到一般,步伐没停,开了门大迈步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宋奚的视野内。

贾赦急忙会御史台,让梁乐云重新安排了下《大周朝闻》的版面,把宋奚之前写的那部分内容也加进去。

梁乐云表示一张纸塞不下了,“宋大人所写的每一句话都十分得用,不好删减,不如这一期做两张一份?”

“也可,你看着布置。”贾赦说罢,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侧首对窗沉思。

梁乐云认真誊抄完毕之后,便起身从到贾赦跟前,轻声说了两次话,也不见贾大人回话,遂在第三次时提高了音量。

贾赦回神儿过来,转头看梁乐云,还不及他出声,梁乐云便先行鞠躬致歉,逞上文稿。

贾赦接过梁乐云递来的文稿,上下通看一遍,点了点头。便把稿子卷起,准备进宫奏请皇帝允准之后,便立刻印刷发行。现在赶工的话,便是传发大周国土的最南之处,时间也够用,必定能赶到秋收前。

贾赦受封御前行走之后,果然办事速度快了许多,他前脚刚到太和殿,后脚得到皇帝允准,可使派手下人立刻开工。

皇帝正在和礼部尚书黄远德以及两位礼部侍郎一同讨论衡萌衡峻兄弟俩的问题。皇帝便顺口问贾赦对衡峻衡萌兄弟互相敌对的看法如何。

贾赦随便摇了摇头,表示他和衡峻衡萌兄弟接触时间不长,不好说。

黄远德讶异地看贾赦:“这衡峻衡萌兄弟俩摆明了不和,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贾大人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据我所知,贾大人与衡峻太子的接触,可是比我们这些大臣们都多。听闻衡峻太子还格外送了两食盒点心给贾大人,贾大人为表达感谢,在行宫内逗留甚久,并得到了衡峻亲自恭送。这一层关系,哪是一般臣子能得来的?”

皇帝听了此话,微微蹙眉,立刻看向贾赦。

贾赦扯起嘴角轻声一笑:“黄大人说的极对,衡峻是送了两盒狗食给我,我回家命人拿去喂狗了。倒是没想到黄大人对我家得了狗食这件事也会感兴趣。黄大人若是嫉妒,想尝一尝,我回头倒是可以找机会问一问衡峻太子,还有没有了。”

黄远德脸色大变,抖着半白的胡须瞪向贾赦,问贾赦什么意思,因何要出诳语侮辱他。

贾赦坦率地对上黄远德的眼,“黄大人倒恶人先告状了,倒该是我问您是什么意思。您贸然在皇上跟前说这么一段事,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目的为何?想引起什么误会?还是说您真的笨到会以为,我大大方方在行宫门口收了真颜人两盒点心,能因此叛国?”

黄远德没想到近些日子一直在朝堂上还算寡言的贾赦,说起话来这样咄咄逼人。贾赦在话里给了自己两种选择,一种是让他承认自己恶意揣测诬陷,故意引导皇帝误会;另一种则是让他承认自己蠢笨,脑袋不够用。

黄远德当然是哪一种都不想选,遂极力狡辩自己帮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是如此。

“那黄大人真还不如东大街口的长舌妇了,人家唠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还晓得打探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您老书读了大半辈子,竟还如四五岁幼童一般,听风是雨?”

黄远德一个五十多岁的认了,被贾赦的连番质问气得吹胡子瞪眼。

皇帝也是头一次见到贾赦这样咄咄逼人,觉得挺新鲜,多看了会儿热闹。

黄远德受不住被贾赦这样羞辱,忙拱手请皇帝评理,“请圣上明鉴,臣只是是论事,贾大人却数番出言侮辱臣。”

“黄大人谬赞了,您被骂几句尚知道抱委屈,我险些被人诬陷个诛九族的罪名,却不能还嘴了,这是何道理!”贾赦冷笑。

他与真颜太子的来往再三谨慎仔细,怕得是会有这样的诬陷传出来。而今偏偏还是来了,贾赦怎可能大方容忍黄远德这种存心恶意攻击自己的人。他今天是要让黄远德明白,他不好惹。回头这件事闹出去了,便更好,刚好也能让满朝文武明白,想参他贾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贾大人,我可没说要参皇上诛你九族!”黄远德胡子抖得愈发剧烈。

“那黄大人当众指出我与真颜太子来往密切的目的,是单纯心怀好意地赞美我了?”贾赦勾唇礼貌性的微笑问。

“这……”黄远德噎住。

屋内另外两名一直不敢吭声的礼部侍郎,全程紧闭着嘴。这会子都有点忍不住,嘴角抖了又抖,压抑着,怕不小心笑出声来。

皇帝自然不用忍,他此刻脸上已经有很明显的笑意。他让贾赦先说说,这送点心的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赦便把衡峻送香包,贾母还礼,衡峻又再还礼的经过,详细说与了皇帝。

“臣那天本不想进行宫,是真颜侍卫告知臣,衡峻衡萌兄弟俩在行宫里打了起来,臣出于礼节,便不得不去劝架。”

皇帝听了解释后,觉得其中没什么毛病,再说贾赦做事他是久经考察的,他自然十分信任。皇帝遂从中说和道:“朕看这件事是黄卿误会了,贾卿家财万贯,哪用得着因为两盒点心出卖自己。真颜太子出使我大周,大周朝臣自该尽地主之谊,既然客人要求合情合理,岂有拒绝之礼。”

黄远德忙应承称是,转而便硬着头皮,不得不对贾赦道一声歉。

贾赦淡然一笑,“还望黄大人今后谨记今日之教训。”

黄远德见贾赦面对自己的抱歉,竟然一点都客气,还又警告了他一句。黄远德气得真想扯住贾赦的耳朵好生教育他,告诉他什么是接受人家道歉的基本礼节。但此刻因在太和殿内,当着皇上的面儿,他只得压抑着。

皇帝倒是心情挺好,再问贾赦:“衡峻衡萌兄弟刀剑相向,衡萌还伤了他兄长,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

“当时臣所见到的情形的确如此,但这其中是否有其它的猫腻,臣便不得而知了。”对于衡峻兄弟俩的事,贾赦说话很谨慎,留有余地。

皇帝遂问贾赦何故出此言。

贾赦:“臣只是觉得两位皇子都不太简单,鉴于两国之前结下的宿怨,加之真颜人素来狡诈奸猾的本性,当下一切事情都不可随意相信。”

“你倒是真的谨慎。”皇帝叹道,他转而蹙眉沉思片刻,再问贾赦,“早听闻真颜太子衡峻有意拜你为师,但被你给拒绝了?”

贾赦承认确有这回事。

皇帝大笑几声,感叹衡峻倒是真有胆量,明知道贾赦在大周是十分手宠信的朝臣,竟然还会坦率的提出这样的要求。

“朕看这位真颜太子倒是没你所想的那般复杂,大概是真的处境困难,地位岌岌可危,才会有此下策。这次他来出使我大周,怕是想保住他太子的地位,特来求助的。至于衡萌,紧追他兄长而来,所带的侍卫又比他兄长数量多,也更为精良,怕是为了阻止他而来。而且朕听说衡峻在前往京城的半路上,还被人暗算伏击过,这绝不可能是普通山匪所为。衡峻这人也算聪明,根本不可能蠢到用这种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招数,再来对付我大周。”

黄远德忙应承称是,他也觉得如此。屋内另外两位礼部侍郎也附和,表示他们礼部的人在与真颜两位皇子接触的过程中,都明显感觉到了衡萌的嚣张恣意态度。且衡萌几番为难逼迫衡峻太子,丝毫没有弟弟敬畏兄长的礼貌德行,可见衡萌早视衡峻为眼中钉,有意除之而后快。

皇帝点了点头,礼部的大臣们所言正中他的心思。“而今你们看,真颜两位皇子的内斗,我大周是否要插手?”

“真颜皇子内斗,于我们大周来说的确是好事。只是臣瞧着衡峻太子明显处于劣势,被衡萌欺辱的步步后退,却毫无招架之力。而今他们还在大周的国土上,衡峻太子尚可凭身份做个纸老虎,压制一下他的弟弟。但只要出了大周国土,衡萌仗着其父王的宠,很快可以把他的眼中钉处之而后快了。”黄远德随即向皇帝奏报他近段日子打听来的真颜皇族内部的情况,从衡萌的身份条件到其受大阳可汗的宠程度,都足以说明衡峻处在一个非常劣势的情境下。

“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衡峻太子必败。而且这内乱恐怕也乱不起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根本不够彼此对打的条件。”

皇帝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这时候两位礼部侍郎也表示如果衡萌继任为太子,凭他残暴的性情,只怕大周大阳两国以后会永无宁日。

贾赦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转而去观察皇帝的态度。

皇帝听了这话后,沉思片刻,便略有了另外的想法,不过他自己却没有明点出来。

黄远德见状,忙表示:“臣觉得,大周倒是可以从中助力衡峻太子一把。若得幸扶持衡峻登基为可汗,他但凡有点良心,出于感恩,必定会作为邦国一生臣服于大周脚下,不会再与大周对战。退一万步讲,便是他丧尽天良,忘恩负义,又想和大周对抗,我们出师有名,他出师无名,将来战场对峙他们也势必占下风。便是不幸被衡萌太子赢了,咱们也算趁机好好在大阳国内搅和了一通,让真颜族和大阳国内部因内乱而损耗国力,只怕二三十年内他们都再没能耐侵扰我大周!”

黄远德说的慷慨激昂,皇帝也觉得颇有道理,直叹此主意好。

“只是要怎么帮,得好好想想,别叫人抓了咱们大周多管他国闲事的把柄才好。”

“这种事儿最好等他们真颜人自己主动。”黄远德说罢,别有意味的看向贾赦,“而今正好有现成的一桩,倒不用圣上再想办法了。”

皇帝也看向贾赦,顿然大笑起来,“恩侯真乃朕的福将,正是如此。那衡峻刚好想拜你为师,这正好是可利用之处。你这几日多和他接触,便等他再开口的时候,顺势答应他。”

贾赦正要说话,黄远德便先开口了,跪在地上高呼皇帝圣明。站在他后面的两名礼部侍郎见状,也跟着跪下喊。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转而看向贾赦。

贾赦便也跪下了,没说什么。

从太和殿出来后,贾赦便直奔御史台,将大周朝闻的印刷事宜吩咐下去后,转即沉着脸站在窗边,不吭一声。

梁乐云端茶进门,立刻感受屋子里压抑骤冷的氛围。他轻轻地踮脚进门,把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便默默告退。

出门了,把门关上,梁乐云才大大地松口气。

“出什么事了?”秦中路见状,好奇过来问。

梁乐云摇头,表示贾大人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能招惹。

秦中路有些担心,转即打发小吏去打听,只打听到了贾赦唇枪舌剑对峙黄远德的事,秦中路禁不住高兴地为贾赦叫好。真没想到黄远德这个嘴巴毒最会倚老卖老的人,也会有在嘴上吃瘪的一天!但这不该是让他们贾大人生气的事,可别的事情秦中路也没有打听到。

再说黄远德,从太和殿出来之后,便气呼呼地一拳打在墙上,“老夫为官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像贾恩侯这么刺头的混账,敢不敬老夫,骂老夫是——气煞我了!”

礼部侍郎白学明忙劝慰黄远德:“大人在家修养半年,可能还不知道朝中的情形,而今这贾恩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说什么是什么,是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便是宋大人对他,那也是哄着来得。”

“什么,连宋慕林也赏脸给他?”黄远德一脸震惊,转即直叹完了完了,这大周要完!

白学明看看四周,忙搀扶住黄远德,劝他注意言词,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可是会落罪在头上。

“我一把老骨头,怕什么!这个贾恩侯,我是早有耳闻,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山易改,功本性难移,皇上信任这么一个奸佞,早晚有一天,只怕……咳咳!”黄远德说到气愤之处,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学明忙为他顺气,捶后背。

黄远德红着脸道:“老夫这一辈子活得有棱有角,临到老了,岂可能屈于奸佞的**威之下,成了碌碌无为随波逐流之辈。”

“是是是!”白学明忙用略带哄人的口气劝慰黄远德。

……

宋奚听说了太和殿所发生的事情后,便立刻动身来御史台找贾赦。

秦中路正好出门,碰见迎面走过来的宋奚,连忙行礼。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在御史台看见宋奚了,倒是有些兴奋,遂话也多了一些,顺便跟宋奚说明,贾大人刚刚从宫里回来后的情绪如何。

宋奚点了下头,心里也有数了。他打发走秦中路,便推门进屋,果然瞧贾赦的身影默默矗立在窗前。

“客人来了,礼数在哪儿?”

“你不是客人。”贾赦立刻回道。

宋奚见贾赦还能立刻回答自己的话,知道他十分清醒,且理智还在。便放心的笑一声,兀自在桌案边坐下来,让贾赦讲讲今天在太和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看好衡峻,有意掺和大阳国的皇储之争。他让我答应衡峻的请求,做衡峻的先生,教他治国之道。”贾赦回过头来,便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即坐在宋奚对面。

宋奚闻言,忍不住又笑一下,“你,还治国之道?怎的不求我,好歹我的才德在大周也值得一提。”

“大概他是觉得我更有才干,而且你不好招惹,不好骗。”贾赦推测道。

宋奚又笑:“那他们便是又失算了,要知道这满大周最不好骗的人当属你了。选谁不行,非选一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教自己,我真替衡峻捏一把汗。”

宋奚说着,便一脸骄傲的起身,拍了拍贾赦的头,似乎在说‘你只管放心去好好咬人行了,剩下的残局我会替你收拾’。

贾赦对于宋奚的举动,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好好骂他一下。不过宋奚的话的确安慰到了他,其实他并不太想与衡峻接触,他总觉得衡峻衡萌兄弟俩的背后有什么其它东西。而这里头的蕴含的阴谋,他一点都不想弄清楚。大周国的政治阴谋已经够让他忙的焦头烂额,再添一个大阳国,他今后只怕会彻夜难眠了。

“使个法子,打发这对兄弟趁早滚回大阳。”贾赦蹙眉琢磨道。

宋奚笑着摇头,“恐怕不行,这兄弟二人若此番来大周真有目的,便不会轻易离开。而且这国与国之间的交涉,还轮不到你一个御史大夫来做决定。”

“那照你的意思,我只能心甘情愿做衡峻的先生,然后静等他有所动作,再行出手?”

“如果他真有行动的话。”宋奚目光讳莫如深。

贾赦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便垂眸应承,无奈的叹一口气。

“后悔把官做这么大了?”宋奚一眼看破了贾赦的情绪。

贾赦活动了一下脖颈,微笑道:“有时候觉得乏了,是想抱怨一下。”

“那便抱怨,有我在。”

“你这么说我便更不想抱怨了,”贾赦深吸口气,饮尽杯里的茶,然后对宋奚道,“正好三颗痣的事情,我也可以趁机搞清楚。”

宋奚墨眸里闪出粼粼微光,勾唇笑看他,“这么快复活了。”

“我这去找衡峻,你会不会介意?”贾赦伸脖子问。

宋奚坦率地点头表示他介意,又故意问贾赦,如果自己这样的态度他怎么应对。

贾赦搓下巴看一眼宋奚,虽然明知道这醋坛子是故意逗自己,但谁知道这厮逗人之余心里头会不会有点小计较。

“那这样,我每次见过衡峻之后,便再找你一次,亲口和你说明情况,如何?”

“倒不必如此,太给你添麻烦。”宋奚对贾赦这个答案倒很满意,虽他心里希望如此,但宋奚不想让贾赦太累,遂摇头否决。

贾赦:“好,按照我的意思定。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顾及你的感受,顾谁的。将来你有事,也同样适用在你身上,不许耍赖。再有纠正一点,我不是大尾巴狼,我这个人其实还挺和善的。”

“是啊,挺和善,所以我说你披了羊皮。”

……

一个时辰后,贾赦到了行宫。

衡峻听闻此消息后,立刻出门前来迎接。

贾赦让人抬了两坛竹叶青进来,便说是谢过衡峻上次送吃食的回礼。

衡峻忙叫人盛一壶来,斟一杯尝尝,然后直劲儿点头,说好喝。

贾赦轻笑,“太子觉得好便好。那我便先告辞了,家中还有些杂事等着我回去做主。”

“恕我冒昧,贾大人家里的事情若不急,何不等一等?眼下时候还早,何不在这小酌一会儿,赏赏景致,舒缓一下心情。或许头脑清闲一下,再去处理事情,反而更有效果。”衡峻笑劝,留人道。

贾赦想了下便点点头,接过衡峻递来的酒杯,便坦然明说他并大喜欢喝酒。

衡峻忙让人去备茶来,然后和贾赦道:“我打算在大周在逗留一段时间,学些大周一些种植技术回去,我们大阳人牧马放羊是好手,但在圈养种植这方面,远远不及你们大周。现在大阳已经在好几处地方建造城池,需要掌握耕田之术。我已经去信给父王了,相信他必然会同意。”

贾赦轻笑应承。便是不同意又如何,这信一去一回,少说得四个月,那时候都已经入冬了,肯定不方便走,所以衡峻便是最早,也只是能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离开。

衡峻忽然叹口气,“最愁我这弟弟,见我留下来了,他也要留,说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回去。你瞧瞧他那副生猛的样儿,他还会害怕,他不害别人不错了。”

“小王爷的想法的确有些意思。”贾赦讪笑道。

衡峻直摇头,“何止是有些意思,劝你离他远一点。”

贾赦应承,然后便起身和衡峻告辞。

衡峻也不好再留了,要亲自送,又被拒绝了,只好笑眯眯的站在凉亭之内,目送贾赦离开。

待贾赦人一走,他便敛尽脸上的笑容,转身驱散了身边的下人,然后便一个人坐在桌边,看着贾赦那杯没碰过的竹叶青,伸手要取来饮,却忽然被另一双修长洁白的手抢先夺了去。

“诶?我先得到的,自然归我!”衡萌高举手里的杯子,然后一脸骄傲之态的对衡峻挑衅,让他求自己才会把酒给他。

衡峻瞪他一眼:“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人在那棵树后,是大哥没注意罢了,刚刚全神关注的和你的小美人说话呢。”

“什么小美人,闭嘴!”衡峻又狠狠瞪一眼衡萌,呵斥他老实一些。

衡萌哈哈笑,然后把酒杯放下,端坐在衡峻跟前,伸手在衡峻面前晃了晃。

“你干什么?”衡峻不耐地打掉他的手,面色冷峻异常。

衡萌双手平放在桌上,然后下巴卡在手背上,抬眼观察衡峻。“你不会是真看上那个什么贾恩侯了?”

衡峻阴冷的眯起眼睛,“你管得太多了。”

“如何不能管!色令智昏,你懂不懂!我看你而今是被那个贾恩侯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什么正事儿都忘了。”衡萌端起桌上的酒杯,然后送到自己的嘴边饮尽了,喝完之后他呸了一声,“这是么酒,跟水一样,是去京城霞阳楼买的酒,也比他送来的好喝。”

“滚!”衡峻突然声音一吼,几乎撼动了半个行宫。

衡萌吓得噤声,发懵地回瞪一眼衡峻,便气得摔了手里酒杯,起身跑了。

衡峻的面色转即从愤怒恢复了一片冰冷。他眯着深邃的眼眸,眼望着东边波光粼粼的湖面,许久之后,他便拿起酒壶,倒一杯酒,饮尽,接着一杯又一杯,直到把酒壶里的酒饮都尽为止。

“这酒确实难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衡峻不禁无奈地感叹一声,但嘴角却不自觉的扬起一抹愉悦的微笑。

这大概便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

荣国府。

黄昏时分,贾赦迈步进了荣禧堂。

冬笋便来伺候贾赦更衣,贾赦伸开双臂,目光冷冷地看着冬笋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换了便服的贾赦便在罗汉榻上坐了下来。冬笋忙呈上今天小厮才从外头搜罗来的最新话本。

贾赦“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接下来的意思。冬笋便抿着嘴角,忙把手里的两本书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去把印婆子叫来。”

冬笋应承,退下。小一会儿,印婆子便笑着进门,问老爷有何吩咐。

“这府里都有什么人看过我的身体?”

印婆子愣了下,没想到自家老爷上来问这么直白的问题。

“也几名近身伺候老爷的丫鬟,再是那些曾经被老爷打发出去的姬妾了。”

贾赦立刻问印婆子:“你呢?”

印婆子垂首:“老、老奴可没这个荣幸。而今咱们院里剩下的,也是冬笋和秋桐了。”

贾赦笑一声,让印婆子打发秋桐来,问秋桐可知道他屁股上有几颗不起眼的小痣,说对了赏她同样数量的银子。

秋桐想了想,红着脸道:“六、六个?”

印婆子忙问是秋桐是说六十六,还是六。

秋桐倒是想说六十六,如果对了,她有六十六两银子了。但这显然不可能,遂只好认说是后一个。

贾赦却没去看秋桐,只用余光打量那边神色慌张的冬笋。这位大丫鬟,是他用惯了手的,也是丫鬟之中性子最沉着淡定的一个,但做了亏心事的人,终究是心虚会在脸上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