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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反间计1

以前,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每天早晨,李汉年总是比闹钟早一秒钟醒来,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他害怕梦话,哪怕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在军统潜伏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敌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即使对方是朝夕相处的同僚。天知道这个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就安放着一枚巧玲珑的美制窃听器。克功同志曾经不止一次地起过天津站的一位同志,就因为在梦中了一句不该的话,第二天就被捕了,三天后,尸体就在护城河里浮了起来。所以,李汉年虽然表面很镇静,待人和蔼,但是私底下却没有一刻不是紧紧绷着脑袋中的那根弦的。

如今不一样了,自己结婚了,身边多了个女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但是尽管如此,李汉年还是不忘时刻提醒安子文要注意身边的每一个异样的变化。毕竟是生活在敌人的心脏里,一切都要心行事。

天还没亮,李汉年就被噩梦惊醒了,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梦中的他正坐在桌边看书,突然,门口传来了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几声低沉的怒吼,他意识到了不妙,刚想站起身,门就被狠狠地踹开了,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你是***!你是***……”李汉年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分明看清了带头人的脸,那忧郁的眼神,那瘦削的脸颊。“不!我是你弟弟,我是雨啊……”他拼命挣扎着,但是一双如铁钳般的手把自己牢牢地按在了地板上,无法动弹。李汉年徒劳地挣扎着,尖叫着,终于他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梦也随之醒了。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的,没有一灯光,耳边传来了安子文声的耳语:“你没事吧?”

“我没事!睡吧,还早呢!”

完这句话,李汉年又重重地倒在了地铺上,两眼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懊恼地意识到再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床,来到床边的地板上,轻轻拽出那只衣箱,打开后,里面露出了一把拆开的改装狙击步枪。李汉年不用看也知道这把枪的每一个零件究竟该怎么复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蒙住双眼都能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把枪迅速组装到位。李汉年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枪管,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两辆黑色的轿车从街头驶过,它们的速度不快不慢,显得心翼翼,似乎在防备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王光宇坐在后面那辆车里,东张西望着,神情和身边的保镖一样,显得非常紧张。在被军统抓捕前,他也紧张,只不过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心提到嗓子眼过。自从选择背叛组织以后,王光宇就知道,从现在开始面对的就只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了。他每天都在害怕,每天都在发抖,所以,当丁恩泽问他需要什么时,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两个字——保镖!丁恩泽头欣然同意,不过,王光宇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军统特务看自己的眼光是不屑一顾的,甚至可以用瞧不起来形容。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所想的,就是活命!因为他很清楚组织上究竟是怎样对待出卖同志的叛徒的。

坐在王光宇身边的保镖颤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枪,***“打狗队”的名声让他无时无刻不提高警惕,时间久了,他感觉握枪的手臂有些僵硬,就下意识地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揉了揉,这样一来,黑洞洞的枪口就顺势对准了王光宇的腰间。

王光宇吓了一跳,本能地把身子朝后一缩,浑身哆嗦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道:“你……你想干吗?”

保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但是随即又闭上了,相反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车后座上的这一幕让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看在了眼里,他轻蔑地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王光宇,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一顾的“哼”声。

车队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林公馆。这是一栋表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洋楼,由于已经有一定的年份,又被日本人的炮弹轰炸过一次,房屋结构已经很不牢固,所以即使重修也只是草草了事,就像是一个年已迟暮的老人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坍塌。

这里就是军统给王光宇安排的栖僧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见不得天日暂且不,还得随时随地担心命没了。车子很快开进了院里,然后猛地一掉头,迅速把车子停在紧靠楼门口的地方。两个保镖先下车,四处查看一番,随后朝车内头,王光宇这才放心地下了车,紧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楼门。直到厚厚的大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地关上时,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而此刻王光宇的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妈的,早知道过现在这样的日子,老子当初就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了!”王光宇叨叨咕咕地走向了二楼的卧室。

当护送王光宇的两辆车子飞快地驶离林公馆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林公馆对面熙熙攘攘的街斜坡上,一个身边放着一条扁担、衣着邋遢、正在卖力地修补铝锅的矮个子男人微微抬起了头,表情复杂地看着隔着条马路、不到五十米远的林公馆。正在这时,他的面前停下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身材瘦削的车夫摘下了草帽,放下车把,一边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一边走到矮个子男人身边蹲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烟袋,笑眯眯地凑近了他:“老弟,借个火!”

矮个子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身,一边找火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低声道:“那子就在里面,每天早上八出去,晚上这个时候回来,前后两辆车,他坐在后面那辆车里。”

人力车夫头也不抬地接过了火柴:“有几个保镖?”

“不清楚,估计前后应该有六个人,包括司机在内!”

人力车夫头,依旧一脸的笑容:“那就谢谢老弟啦!我还要拉活,回头再请老弟您喝酒!”着,他站起身,把烟袋插在腰间,重新又拉起人力车,迅速离开了。

矮个子修锅匠又拿起了锤子和铝皮,一下一下地用力敲打了起来,间或微微抬起头,扫一眼不远处紧闭着大门的林公馆。

人力车夫拉着黄包车紧赶慢赶地跑了几条街,一路上也不管别人的招手,径直来到了辣斐德路的街口。他停下了车,摘下草帽蹲在街角,双眼机警地注视着周围。没过多久,一身便服的李汉年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军统上海站的大楼,转而向辣斐德路的路口街角走来。

等快到近前时,人力车夫赶忙站起身,满脸堆笑:“先生,您要坐车吗?”

李汉年头,左右看了看,这才抬腿上了车。

“先生,您坐稳了!走喽!”人力车夫吆喝了一声,拉起车子就向前跑去。

但是令李汉年做梦都没有料到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美式轿车正悄悄地尾随着他,车里的人目光中充满了忐忑不安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神情。

钟向辉坐在车里,由于紧张,他死死地抓着方向盘的双手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可是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前面那辆人力三轮车半步。

今天早上开例会时见到李汉年,两人倒是很坦然,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彼此笑着头打招呼。可是钟向辉并不是笨蛋,他已经毫不留情地捅开了一层特殊的窗户纸。可是目前看来,李汉年似乎是在刻意回避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话到嘴边的钟向辉转而硬生生地把满肚子的疑惑又吞了回去。

快下班的时候,钟向辉打定了主意,他决定悄悄地尾随眼前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他亲弟弟的男人,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弄明白,最迫切的一,他要确定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只有彻底打消了自己心中的这个疑虑,他才有信心继续以后的生活,对时日无多的父亲,也能算是有个交代。

人力三轮车拐上了提篮桥,这里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了起来,钟向辉不敢靠得太近,他放慢车速,保持在前后五十米左右的距离。

人力三轮车紧接着就拐进了棚户区,在一个狭窄的弄堂口停了下来。李汉年下了车,前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随即迅速走进了这条不起眼的弄堂。身后,人力三轮车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棚户区马路尽头的车流中。

二十多米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钟向辉静静地站在树的阴影中,车子被他停在了不远处马路的拐角处,站在弄堂口看不到,这样一来就能够顺利接近跟踪的目标了。由于很久没有干外勤了,再加上今天的目标又是这么特殊,钟向辉的心里感到了莫名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