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旅Z128，乘风破浪全力向前，发动机奔腾有力的噪音传遍了船只每一处，似如在钢铁躯体里注入一剂兴奋剂，亢奋着、呐喊着，撕开海面。船头冲击海水溅起的水珠形成一道水墙，拍打着船头甲板上，驾驶舱的玻璃上。
赵钱吼道：“我们在孤军奋战，你们怕不怕。”
小青尖叫道：“不怕。”
赵钱哈哈大笑起来，又吼道：“我们可能会撞线，被射击，怕不怕。”
小路吼了一声：“刺激啊。”
好！有种！赵钱对小青道：“你带着枪去顶层，看见那艏船就射击，让他们恐慌，减速。自己注意安全。”小青OK了一声，背起阻击步枪去了三层。他又对小路和崔颢道：“你们俩去轮机舱帮忙，把小五叫上来。注意安全。”俩人应了一声走了。
“我呢？”叶有门喊道。
“站在我旁边。”赵钱说着，开始脱衣服，露出黑幽幽发亮的上身。他的身体上没有什么肌肉，可以说皮包骨头，但就这身老躯，铮铮硬骨释放无穷无尽的勇气。
叶有门被感染，也脱去上衣。
“救援船的船尾艉板可以打开，里面可载一艏快艇。塞一块腐石正正好好。。。而且它有搬运起吊装置，根本就不费事。那天晚上他们捣腾了一晚。。。”赵钱骂了一句，大喊着：“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
叶有门也喊着：“爆炸古船是蓄意的，珠宝信号也是蓄意的，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力。玛德。”他打开手机，见手机显示无信号，有喊道：“不知道陈珹他们怎么样了？假如这小子出事，那老天爷太不上路了。”
小五来到驾驶舱，问道：“老大什么事？”
赵钱吼了一声：“准备挂钩，瓶子里灌满油。”
小五用力“哦”了一声，走了。不一会儿，拿来一箱啤酒，放在赵钱的脚边，一瓶一瓶打开。自己抓起二瓶罐下，一摸嘴，脱去衣服，露出褐色肌肤和强壮的身躯，随后走出驾驶舱。
赵钱抓起一瓶啤酒递给叶有门，吼道：“能喝几瓶？”
叶有门嘿嘿一笑，道：“最多两瓶。”
赵钱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刀疤和鞭痕，笑骂道：“光有一身好肉，还錾卢血统，一夜七次，才两瓶。喝三瓶。”
三瓶下肚，叶有门开始晕了，心跳加速，眼前五颜六色飞舞，他晃了晃脑袋。
他看见小五把空瓶子全部拿了出去。
他看见赵钱坚毅的表情和发亮的脸庞。
他听见枪声响起，橘红色的子弹向前飞去。
他看见前方水雾中出现一艏白色船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发现船的桅杆上竟然挂着外国国旗！
赵钱骂道：“狗日的，还在中国境内就迫不及待舔你老爸的屁股蛋。。。卖国贼！”
。。。。。。。。
子弹确实起到了恐慌作用，救援船行驶的路线开始飘忽，速度急剧减慢。叶有门看见小五光着膀子，将一个个黑色铁钩系上绳索，挂在船舷栏杆上；又抬上一箱啤酒瓶，固定在船舷边上，他看见酒瓶上塞着白色纤维丝。
“瓶里灌着汽油。”叶有门惊呼。
赵钱咧嘴一笑，冲着对话筒喊道：“小七。随时准备开倒车，迎接撞击。”说完，对叶有门道：“你来掌舵。”
我！叶有门吃了一惊。
赵钱吼着：“很简单，就是冲着那船撞去。不要推辞，再推辞那家伙就要撞线啦。”说完，转身走到柜子前，取出一面红旗，走出驾驶舱。
叶有门赶紧抓住船舵。
赵钱站在驾驶舱门口将红旗系在自己脖子上，大吼一声：“记住，看我的手势，左手画个圈，就是左满舵；右手画个圈，就是右满舵。跺脚就让小七开倒车。”
赵钱的船速明显高于救援船，一刹那的功夫就贴近船尾。小青回到驾驶舱，道：“阻击步枪的子弹打光了。”叶有门急道：“你来的正好，掌舵。”
我！小青瞪着眼睛。
叶有门将赵钱对自己说的话，重复一遍：“很简单，就是冲着那船撞去。不要推辞，再推辞那家伙就要撞线啦。看赵钱的手势，左手画个圈，就是左满舵；右手画个圈，就是右满舵。跺脚就让小七开倒车。”说完，跑出驾驶舱。
外面的世界和里面完全不能比，风大，浪大、声音大。叶有门抓住船舷，摇摇晃晃走向船头，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和痛苦，他现在有点后悔将船舵交给小青。
此时，两艏船已经贴得很近了。赵钱和小五抓起黑铁钩，全部抛向救援船。随后，赵钱站直身躯，举起左手，有力地画了一个圈。。。
叶有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用胳肢窝死死地夹住栏杆。
浙旅Z128，突然向左转了一个弯。。。船头翘起，原地转了180度，船尾狠狠地甩向救援船。
就听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昏天黑地，惊涛骇浪像一堵墙，从空中砸了下来。
叶有门惊恐地看到自己的船一侧栏杆就像拉开的拉链，发出吱呀呀的刺耳声响，脱离了船体。
再看救援船，一个恐怖的大角度侧身，露出船底高速旋转的螺旋桨。被撕开的栏杆撞击螺旋桨，被卷入其中；接着火星四溅，爆裂声响彻一片。。。
两艏船重重地砸入海里，撞击起一股巨浪，海水飞溅冲天，随后劈头盖脸一阵狂雨。
叶有门回过神，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见赵钱和小五将一瓶瓶啤酒抛向救援船。酒瓶撞击船体被砸的粉粹，里面的液体溢满船身。随后取出求救烟火，划开，橘红色烟雾飘扬在空中。
救援船舱打开，摇摇晃晃走出俩人，他们身穿黄色工作服，手中拿着突击步枪，瞄着赵钱和小五。
赵钱怒吼道：“只要你敢开枪，我烧了腐石。”
那俩人显然闻到了船尾的汽油味，没有冒然开枪。
就在双方相持之际，一阵汽笛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柱强光照射而来，所有人都转过头观望。见不远处停着一艏国外海监船，一架直升机从船上缓缓升起。
与此同时，那俩人的枪响了，赵钱和小五应声倒地，手中燃烧的求救烟火，滚落在甲板上，橘红色烟雾笼罩着船头。
我的天啊，你们这群畜生！叶有门冲进橘红色烟雾，扑向赵钱。。。小青拿着56式冲锋枪在橘红色烟雾掩护下，尖叫着，对着俩人扫射。。。。
赵钱黑油油的皮肤上一个黑乎乎的血洞，脆弱的骨头被子弹打碎。他嘴角挂着鲜血，指着脖子上的红旗，对叶有门说：“把国旗升起，那是我们的船。”说完，嘴里开始涌出大量鲜血，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叶有门“啊”地狂喊着。。。解下红旗，咬在嘴中，跃过船栏杆，翻到救援船上，爬上船舱顶部的栏杆。。。
外国直升机围着他转，狂风大作，强光照射，高频喇叭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眯着眼睛解开外国国旗，原本想扔了，再一想：这动作太过侮辱，搞不好会吃子弹，想罢将外国旗塞入裤裆里，再将五星红旗系上。。。
他发现五星红旗缺了一星，那星被赵钱的鲜血染红。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起自己死去的兄弟们。。。
蜷缩抽搐的身体。。。
地上冲不完的鲜血。。。
躺着废墟里，被灰尘洗过的那一张张脸。。。
他冲着外国直升机，狂吼着：“死了能成为烈士吗！死了能成为烈士吗！”吼罢，捂着五星红旗哭了起来。
远处一架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直升机急速冲了过来，对着外国直升机急速绕圈，高音喇叭里喊着：“This is a Chinese vessel。This is a Chinese vessel。”
两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相持了一段时间，外国直升机退却了，强光消失了，高频喇叭的噪音消失了，直升机上戴着墨镜的士兵冲着叶有门做一个致敬的手势，随后飞走了。
中国直升机在叶有门头顶盘旋，喇叭喊道：“我是中国海军。您已安全。”
叶有门冲着直升机里的驾驶员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此时的他，已是满脸泪水，是激动还是悲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驾驶员喊道：“你们坚持一下，大船马上赶到。”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拉起直升机，一个漂亮的转身，飞走了。
小七、小路、崔颢上了甲板。小七见到赵钱和小五的尸体嚎啕大哭。
小路、崔颢拿着武器跟小青上了救援船。他们在驾驶舱里找到二人，屠龙和蔡郎。
叶有门爬下船舱，走到两人面前，冷冷道：“段三楼呢？”俩人没有吱声。
小七翻过船冲到俩人面前，一人一记耳光，随后恶狠狠吼道：“二选一，谁说谁不死。”
崔颢道：“不要浪费机会。”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轮机舱。”
小七一个转身就跑，叶有门一把揪住他，道：“要活的。”小七“嗯”了一声，走了。
叶有门道：“去找一下，腐石在不在船尾。”众人跑到船尾，掀开艉板。。。腐石，被充气塑料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静静地躺在那里。
小七押着一人上了甲板，那人梳着漂亮的三七开发型，白净的脸庞，五官端正，穿着白色长袖紧身运动衫。。。
段三楼！黑白照片上的段三楼，这是叶有门第一眼的印象。再仔细看，有点像、像、像。。。都七十岁的人，还这么年轻，比在杂货店里看到的还年轻，怎么可能！他愣住了。
段三楼嘿嘿一笑，神情里露出不屑。猛然一个转身，抓住小七的手腕，将其制住；小七疼得惨叫起来，随后屁股上被猛踹一脚，摔了出去。段三楼狞笑着，拉开紧身衣拉链，露出白色内衣，又用指甲撕开内衣。
大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在这一瞬间，见他的身体开始冒烟，紧接着火光笼罩他的身躯。众人都惊呆了。。。
火焰中的段三楼狰狞地狂叫着，跪在地上，抓起地上啤酒玻璃瓶碎片，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鲜血飞溅而出，和火焰混合在一起。。。十几秒后，他缓缓地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烈火吞噬了他，同时也吞噬了救援船。。。
所有人都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动不动，直至有人高喊一声：“救火。”
这个笑声、这神情、这眼神太熟悉了，是田鸡！应该是田鸡。叶有门颤抖着。为什么田鸡甘愿为他死，为什么。。。段三楼有什么魔力，让人都为他去卖命。
。。。。。。。。。。。。。。。。。
乘着海警6000吨的巡逻船回嵊山镇。
在航线上，看见古船燃烧爆炸的地方，围集着十数艏小渔船。叶有门黯然：消息传得真快，这里沉了一只2亿元珠宝的箱子。
穿过三礁江大桥，见港口里停泊着被烧得焦黑破碎的古船。它很无助地在海岸边上漂浮，外形极其凄惨。在它旁边，数条海警船正在维持秩序。岸上数百名群众在围观，还有警察拉起了警戒线，红蓝灯光不停闪烁。
小六、小八、小灵见到赵钱和小五的尸体，大哭起来。叶有门安慰道：凶手已死，算是了结了。随后跟小青说：回去汇四百万给他们。
腐石连夜运回申城。
叶有门打听陈珹和陆璐的下落，得知：陈珹命大，肩上的对讲机和插在胸口的手机各挡住一发子弹，逃过一劫。可陆璐就没那么幸运，为了未婚夫，冲上古船，结果被炸伤，多处骨裂，被送到华山医院。
晚上，申城公安厅、台州公安局、南通公安局临时组建了案查小组，连夜提审了屠龙和蔡郎。并向叶有门、小青、小路、崔颢、小七询问撞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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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有门坐在有靠背扶手的木椅子上，灯光从他头顶打下，白茫茫地笼罩着，显得格外孤独无助；他望着面前坐着得十数位警察的轮廓，有点紧张。
“不要紧张，不是审讯，而是询问。”
叶有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位警察递给他一杯水，他接过，心里却变得更紧张了；这是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的桥段，有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暗示。
“把事件的经过描述一下，然后再问几个细节，就完事了。”
“有录音，请实事求是讲。”
叶有门干咳了一声，吐了一口气，随后将事件的经过讲了一遍，为了争取自己行为的合法性，特意讲了和陈珹的合作关系。
“死者认识吗？”
五张照片摆在叶有门面前。他看了一眼点头：“浙旅Z128 船长赵启民，船员赵小五，被打死的两个不认识，被烧死的。。。”他犹豫了一下，道：“段三楼。”
“你确认是这个人是段三楼吗？”
叶有门想了想，道：“应该是吧，要不然怎么会花这么巨大的代价去撞线。身边还有武装人员和两个亲信。”
“你确定？”
叶有门犹豫了，心想：看眼前的样子，他们好像在等我确认。。。说实话还是假话。。。嘻嘻，我不能上这个套，但又不能得罪他们。他笑了，道：“我能确认是他本人，但最好DNA确认。”
现场气氛有点缓和。。。叶有门喝了一口水。
“这枪是谁的？”
又有一张照片摆在他面前。这个。。。他心里“咯噔”一下。晕，小青这些枪可是违禁品，属非法拥有枪支，是有罪名的。他额头的汗一下滋了出来，慌忙中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听说，赵启民有收藏枪支的爱好。”不知谁说了一句。
叶有门眼前一亮，立即回答：“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心里想着：哎呦，我的妈呀，法外开恩啊！有福了，有福了，感谢，感谢。
“对你们今天的表现，表示敬意。回到茸城后，有关部门会找你联系。通告嘉奖。”
上电视吗？采访吗？不不不，我不习惯。荣耀不是我一个人的，属于大家，这次行动的成功，属三地公安人员全力配合的结果。。。我现在回家，过上太平日子就可以了。谢谢大家，谢谢各位领导，谢谢强大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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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24日，下午。华山医院。
第一次枪战，我都没有思想准备，子弹就来了。陈珹晃着脑袋，道：现在想想有点害怕。陆璐就没那么幸运，医生说，最起码一个月不能动，三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原本可以评一等功，可惜脸上太干净了，长得太漂亮了，不符合英雄的标准。叶有门皱着眉对陆璐说。陆璐笑了，笑得很开心。
叶有门道：身体好了来我家玩，我有两个家，都是文物保护建筑。不相信，上网查。一个叫叶家宅，一个叫筒子楼。接着，隆重地介绍起自己家的历史，又谈了陈璐的宋饼：祖传配方，历史悠久，美味可口。。。
侃侃而谈聊了一段时间，被医生赶病房：侬周立波啊，海派清口，人家病人不用休息啦！
在走廊里，陈珹道：“新角会的事要移交给南通公安局，算是告一个段落。听说那个被烧死的是段三楼？”
叶有门笑了笑，点点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自毁了，身上最重要的标志烧没了。只能断定是他。”
陈珹也很无奈，道：“是啊，计划那么周全，代价那么巨大，一艏古船，2亿珠宝。应该是他。”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叶有门问。
陈珹道：“上面给我休假，让我照顾陆璐。等陆璐身体好了，我准备着手枪支案，你说建城释水镇里的贩毒通道。。。”
叶有门嘿嘿一笑，道：“你的胃口很大。”
陈珹笑了，说道：“我师父那年代，做事太难，层层相护不光普通百姓能感觉得到，我们也感受得到，就连做好本职工作都要看看情况，很难啊。可现在不同了，我赶上好时代了。。。”
叶有门赶紧摆手，道：“你不要说了，我理解。。。你想在建城探路，我帮介绍几个。”陈珹赶紧掏出手机，进入录音位置。
叶有门白了他一眼，又很无奈地笑了。
跟朋友们聊爱国的事。其实小人物也爱国，他可能体量很小，但他发光，会点缀。他们或许有瑕疵，不会做惊天动地的事，也不会被人时刻铭记。在这国富民强的年代，不需要发誓，不需要宣言，做好自己的事，不乱穿马路，不随地吐痰，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乐意帮助别人，就是爱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