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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秦】17: 叛心起,王公对

江东战事平定,北境却是风起云涌。

近几日,宇文豫并不开心。

朝堂之上,幼帝宇文嗣虽然被母亲指点之后显得稍稍安分了一些,可是近来,却总是有一些言官御使之流不请自来。

这点让宇文王爷心里着实不爽。

对于这件事,言官首领蒋孟的态度模棱两可,兵部侍郎李庭孺也是闷不做声。

这些但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最让宇文豫感到烦闷的,是刚刚从大兴传来的消息。

“逢九安死了。”宇文豫怔忡半晌,心中的哀怨丛生。

“是他做的吗?”

“回禀王爷,朱雀楼主,是自刎而死!”

这倒是让宇文豫很诧异,“自杀?”

“嗯,听人说,那天国公爷确实找他聊过,至于聊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在伊国公离开之后,逢九安才和下人借了一把短刃,落水自刎了!”

宇文豫竭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冷冷的问:“他呢?斛律恭不是已经到了江岸了吗?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回禀王爷,江东的消息封锁严密,其他的倒还真是没有听说,不过昨夜里斛律将军的快马已经来传报过了,如今伊国公已经和他一道回来复命了!”

“嗯?”宇文豫被这个消息弄的一怔,难道是自己揣测错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宇文豫摆摆手,仆人退去,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他不是已经成功南渡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宇文王爷无奈苦笑,如今并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十分天下,已得其六,这就已经很好了,慕容氏可以先放一放,如今最重要的,是朝中这位被自己亲手捧起来,却有些不是很听话的幼帝。

“对,还有与他相关的人。”

在伊谨的唆使之下,如今的宇文王爷已然对权倾天下这四个字异常期待。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便是他的宗旨。

长安皇宫,已经是农历八月,眼见着便到传统的中秋佳节,从各地新到的敬贡陆续到达。

天子殿,负责为幼帝宇文嗣授课的新认命太子太傅蒋孟正为幼帝温习论语。

薛棋闲来无事,也前来旁听,恰在此时,晋奉司的太监管事尤菖赶了过来。

来到了薛棋面前,尤菖躬身行礼。

“尤公公,何事如此惊慌?”

“启禀太后娘娘,自辽东进贡过来的秋蟹来了,往常这事情都是直接交由王爷清点,可是这一次进奉的官员却直接给拉到了宫里…”

“竟有这等事?”薛棋为止一惊,看着眼前景象,蒋孟停下,转步走了过来,不明就里的问:“娘娘这是何故?”

“蒋大人有所不知,如今这天下虽然在嗣儿手里,可是人尽皆知,如今真正掌控着时局的,正是宇文豫。”

听到这话,蒋孟不禁沉默不语。

“前番伊国公南征,到现在也是了无音讯,听人传语,想必也是不会回转了,满朝之中,也就只有与他还算有些交情,我们孤儿寡母,有心归赴,只怕王侄心中忌惮,是以处处谨小慎微。”

说到这里,薛棋不由得黯然神伤,一双眼眸蓄着莹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落。

蒋孟正要开言,薛棋早已用绢帕拭去泪痕,苦涩一笑:“本宫一时牢骚,扰了太傅大人的雅兴,还望担待!”

“不妨,主上受辱,臣等之悲,无奈下官无权无势,只能空怅惘,实属惭愧。”

听到这话,薛棋并没有失望,而是很体谅的颔首,欠身相抚道:“而今既得知心意,本宫自然没有将太傅大人当做外人,还望帮我孤儿寡母保守秘密,薛棋感激不尽。”

“娘娘放心,蒋某自当缄口不言!”蒋孟说罢,继续转身教幼帝读书了。

望着他的背影,薛棋的面前闪过一丝狡黠。

“他,应该也就只有四十来岁吧?”薛棋看着一旁的幼帝宇文嗣,心中油然而生一个狠绝的想法。

这位母亲为了保住儿子的地位,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自己。

那一夜,薛棋备下薄酒款待这位天子之师,蒋孟留在了宫中用膳。

清幽小筑,美酒香甜,说好了只是吃几杯酒,却不知为何酩酊大醉。

之后的事情蒋孟并不清楚,只是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大惊失色,却也百口莫辩,糊里糊涂的就感受到了太后的温柔,他不寒而栗,却没有受到胁迫。

惊慌失措的走了,晚些时候,他心里变得越发清楚,自己,怕是上了贼船,想翻身也难了!

至此之后,蒋孟像变了个人一样,宫中,已然也就多了一位常客。

邺王府,宇文豫与弟弟宇文欣对坐饮食茶点,也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宇文王爷不无兴致的问:“近来宫中可还妥当?”

宇文欣吃了一块桂花糕,轻呷了一口御茶,吧咋吧咋嘴,点头回应:“嗯,一切正常,我太府所在的位置,有个把闲人经过都能一览无余。”

“那就好!”宇文豫饮了半盏,告诫道,“还有,你没事儿和太后身边那丫头保持好距离,别因为一时享乐,被人家给算计了!温柔乡虽好,可是床头会藏刀的!”

宇文欣嗤了嗤鼻子,“兄长放心吧,兄弟我自有分寸!”

宇文豫无奈的训斥着:“你呀,永远都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儿!”

“哎,兄长这可就不对了,长兄如父,小弟岂敢不听!”

看着宇文欣那副欠揍的模样,宇文豫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宇文欣眼波一转,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大哥,不过有一件事着实蹊跷!”

“什么?”宇文豫乜斜着自己这个活宝一般的弟弟,满怀期待的想听听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太傅蒋孟,近日倒是终日呆在宫里…”

“他近日教授幼帝四书五经,呆在宫里很正常,读书哪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呀,就别扑风捉影了!”

宇文欣手里攥着象牙箸,闻言不悦的道:“大哥,你说每天白日去很正常,可是教人读书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教吧?那宇文嗣岂不是要累死了?小弟有几次去门下馆专门查过,他竟然都没有离宫记录…”

“竟有此事?”宇文豫的感知异常敏锐,听到这话,心头登时袭来一个念头。

“那是自然,我还敢骗兄长不成?”

宇文欣说的有理有据,宇文王爷听罢,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难道,蒋大人也…”宇文豫寻思着,没有在说什么。

吃饱喝足了,宇文欣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看这个纨绔习气颇为浓厚的弟弟离开的背影,宇文豫敛起了笑容,脑海中不断思索着什么。

一直侍立在侧的元慎见状试探的问:“主公在想什么?”

宇文豫回过神来,失笑道:“哦,没什么,本王只是在想,有些时候,同命之卿要是变节的话,是不是会让主家很猝不及防?”

元慎有些诧异的道:“王爷的意思,蒋大人他…”

“这位言官首领生性过于耿直,恐怕被人加以利用,暗中算计了都不知道。”宇文豫并没有怪他的意思,悠悠的感叹道,“女人啊,还真是个可怕的动物!”

傍晚,长安城门正要关闭之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赶在收索之前叫住了守城之人。

那人是斛律恭派来的,此番传达的,也正是入夜时分,伊国公回府的消息。

车驾走在路上,斛律恭故意将马匹凑近了车窗边上,透过半卷的车帘看去,一直加以防备的伊国公正悠闲的看着竹简。

眼前这个家伙让人很难琢磨,此番征进,本该如虎归山,却又折身而返,明知道朱雀楼主是王爷之人,却任由其自刎而死。

伊谨佯做不知,从容的看了一阵,随即放下书卷,悠悠的问:“斛律将军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被这么一问,处在窥屏状态的斛律恭不由得心生尴尬,赶忙笑道:“天气炎热,末将担心国公中了暑气…”

“若是将军能把风口让一让,估计伊某还能再撑个个把时辰。”

伊谨这个玩笑瞬间缓解了当前的尴尬,斛律恭讷讷的退了下去。

伊谨见状,不由得苦笑,这位斛律将军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难怪当时能和宇文王爷对控打成一片。

插曲告一段落,斛律恭认定,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够揣测得了的,是以便再没了想法。

车驾一路行进,终于在入夜的时候赶到了长安。

城门大开,车驾走了进去,当斛律恭问及去哪的时候,伊谨想也不想便开口回应:“王府,在下和王爷,已经许久未见了!”

斛律恭得令,率先带头,引着人马直奔邺王府而去。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宇文豫早已叫元慎率着府上之人等候在那里。

一见到车驾过来了,元慎赶忙派人通禀,不多时,府门内便传来了宇文豫爽朗的笑声。

“伊兄,你可算回来了,等的本王好苦啊!”

仆一见面,伊谨赶忙上前施礼:“下官伊谨,参见王爷,让王爷久候,伊某之罪也!”

“诶,旬日不见,伊兄怎么还见外了,来来来,里边请,已经备下了酒宴,本王今日要为你接风洗尘!”

二人相敬如宾的进了庭院,在外人看来,二人亲如兄弟,与往日无异,可是只有这二位自己心里清楚,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情谊已然成了表象,正所谓笑里藏刀,两位久经风雨的老手,自然能做到伪谦而不失礼貌。

宴席之间,二人频频把盏,并无异常,酒过三巡,也聊了不少的江左之事。

伊谨缓缓放下杯盏,站起身来,探身拱手道:“伊谨有罪,还望王爷见责!”

宇文豫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以放下手中杯盏,缓步来到跟前,虚扶道:“本王知道,可是世事难料,朱雀楼主既已离去,便就此相了吧!”

嘴上这么说,可是不难看出,他的心里是很煎熬的,昔日还在寻思如何为这左膀右臂调停和解,可是眼下看来,这位徐将军似乎并不需要如此。

不过眼下已经不重要了,他回来了,便是好事,宇文豫不求眼前这个人对自己一如往日,只要辅佐自己推翻幼帝的社稷,又不招致骂名,便可以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宇文豫的心里,权力和野心变得越来越大,甚至高过了一切。

在这两样东西面前,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用逢九安的性命换这个多智近乎于妖的伊谨回来,他感觉很值。

对于他的这个想法,伊谨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单从强装无畏,对逢九安的死一语盖过,便不难看出,他的贪婪已经初现雏形了。

伊谨并不惊慌,在他看来,如此最好,自己早已为这位邺王备好了一系列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计划,若是宇文豫愿意,他将倾尽心血帮他登上天子宝座的台阶。

不过,也只是台阶而已。

“命运,除了生老病死之外,还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好!”

伊谨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在他的心里应韵而生。

将对相,王对王,这应该是再好不过的戏码。

世间黑白本就没有具体的定义。

正如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做好一名将军,就可以出人头地,可是他却忘了,天下姓陈,而不姓徐。

当被关进大理寺地牢的时候,没人会在意他是否勇武过人,在乎的,是他招惹了天子,违背了天命。

反观陈仲理,草菅人命,也不会有人斗胆去阻拦,自己并不想做一个昏君,有觊觎之心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保全自己。

毕竟篡权总要有个结果,共患难容易,可宇文豫却决然不可能是那个同甘苦的人。

到了那个时候,之前的悲剧再发生一次,也尚未可知。

权谋之斗是残酷的,同时也是惊险刺激的,兵不血刃,一刀万级,这就是权倾之人的威力。

此时此刻,两个把酒言欢的人,已经开始为了一件事达成共识,简单说起来,只有八个字,

“共图社稷,铲除对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