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东高止山脉中部一处隐秘山谷。
谷内生机盎然，冷冷的秋风尚未吹进这处凹地。
一簇清泉从山谷后方的崖顶滑落，在谷心形成一面方圆一里的浅湖。
湖水清澈见底，几尾粉白色小鱼追逐着水面上飘落的花瓣，红色的小蟹悠闲地趴在湖面突起的卵石上享受着今日最后的阳光。
湖边北坡的空地上有三五间草庐。
草庐前有一棵二十米高，直径一米多粗的菩提树，树冠巨大，遮天蔽日。
树下有一块表面被磨得平亮如镜的四方青石台。
青石台旁，红泥小炉上的黑色铁壶壶口正咕咕冒着热气，一只指节粗大修长的手伸来，轻轻拈起缠着黑藤的壶把。
一股浅黄色热流从壶嘴中倾出，注入石台上的白石杯中。
“来，小闲，尝尝贫僧这浅湖湖水煮出的今年第一开秋铁茶！”
话音洪亮的是一位面容瘦削，身穿麻衣的卷发老者，他便是印迦佛国掌教，孔宣之师，人称佛师的哈兰昙德。
张小闲端起茶杯，嗅与鼻尖，慢慢抿了一口，闭目回味道：“浅湖铁茶，果然名不虚传，同样的秋茶，同样的铁壶，同样的白石杯，醒泉的水煮出的终归是差很多，难怪道师每隔两年都要跑你这儿来品茶！”
佛师朗声笑道：“道师的醒泉乃人间极品，与贫僧的浅湖各有千秋，各有千秋啊，哈！哈！”
天边余辉袅袅。
太阳收起最后一抹光辉，慢慢滑过山崖。
气温骤冷。
山石上还未来得及退却的热量与天幕中降下的冷相遇，激发出阵阵气旋。
气旋越聚越多，越转越大，带动原本平静的湖面，惊得冥想的鱼儿潜入了水底，惊得听禅的小蟹滑落卵石。
湖面的波纹急剧向四面扩散，小气旋慢慢形成了风，风带起山谷的树枝摇曳，花枝乱颤。
空中扬起无数花叶，飘飘荡荡，忽高忽低。
“啪！”的一声，一片早红的枫叶紧紧地贴在佛师脸上。
张小闲看着石桌对面的佛师，看着那片不肯离去的枫叶，看着那张被红叶衬得愈发苍白的脸，微微一叹：“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佛师没有回答张小闲的问题，他翘着手指轻轻拈下那片叶子，放于手心细细看了看，然后托在空中，一阵风从他掌间刮过，带走了那片树叶，也带走了他的体温。
“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归处，前一刻在树上，下一刻在脸上，这一刻又不知会被送向哪里？总之，不管到哪里，它终会在那里！”
是啊，不管到哪里，它终归会在那里。
张小闲明白佛师说的意思，存在的依然会存在，逝去的不一定会逝去。
就像那片树叶，对于那棵树来说，这片脱离本体的树叶完成了树杆生它的使命。
树叶已经不能够再为树杆吸收阳光和养分，它的经络已脆弱，它已失去了生命，它从本体上坠落，它已死去。
本体非常悲伤，悲伤是因为树叶即将逝去。
但它不知道这片树叶从本体坠落后会飘到一个人的脸上，因为那张脸需要一个对比色，所以在那个时间段，这片在那个生命中已逝去的树叶在这一刻又有了价值，它的价值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它存在得有意义说明它还未逝去。
树叶失去了对比色的作用后，从脸上被拿下，随着风，飘向湖面。
一只蚂蚁看到它，非常兴奋地召唤来同伴，因为它找到了一艘大船，它和它的同伴要到湖的对岸。
树叶载着几十只蚂蚁浩浩荡荡行驶到湖的另一边后静静的躺在岸边。
不久，它被一头调皮的小鹿发现了，小鹿开心极了，因为它和它的同伴打赌，自己会找到今天的第二百片红色树叶。
过了很久，时间把这片树叶摧残的支离破碎，它不再是一片完整的叶子，它被雨水浸湿在泥里，它被蚯蚓分解在嘴里，它沉寂在土里，融化为肥料滋养着它周边的一条条根系。
一棵枫树从几年前的两米高长到了如今的四米高，在它的枝桠上新长出一片叶子，鲜嫩的树叶在春风中快乐摇曳，枫树看着它，觉得它很熟悉，它回忆起几年前有一片树叶也是像它一样，在春风中快乐的摇曳。
“两年前见你时，身体依然健朗，为何会如此消瘦？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大限已到的鬼话！”张小闲有些搞不清目前佛师的状况。
“不是大限，也是大限！”佛师淡然道：“之前和与你说过，释迦一脉发展到我这几代已走入死胡同！我们曾怀疑佛祖传下的道是否被曲解，或者菩提树下悟道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只不过当初是为了传教，用来迷惑信徒的谎言罢了！”
张小闲静静的看着佛师，摩挲着手中冒着热气的白石杯，指肚却传来杯体的一片冰凉。
远处山顶还残留着夕阳淡淡的紫晕。
草庐的转角传来劈啪劈啦胡乱的劈柴声。
佛师望着孔宣一边劈柴，一边鬼头鬼脑斜眼向这边瞥的模样，一脸慈祥。
“道，不好悟，所以我这一生只收了一个弟子，当初在山下鸟窝里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我不教他连我自己都困惑的佛理，只想看着他快乐长大！我是释迦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个族人，我以我是释迦人而骄傲，但我也以我是释迦族人而悲哀！我一生都在追寻先人留下的道，我很累，我希望他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活，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所以，你的大限到了？”张小闲有些恼。
“小闲，你信不信永生？”佛师还是没有回答张小闲的问题。
张小闲也懒得回答他的问题，略显烦躁道：“不知道！那是你们要寻的道！”
“我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安排着世间万物发展的轨迹，这种力量叫轮回，而轮回的真意就是永生，就像那片打在我脸上的树叶！”
张小闲冷笑道：“恭喜恭喜，按照剧情发展，接下来你就会功力突飞猛进，寿元一下从一千年增加到一万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