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谷吞下一口牛肉，拿起桌旁一只茶壶，“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冷茶，方才对冷羿说道：“你叫冷羿，是吧，以后老道便叫你小冷子，可好？”冷羿苦笑道：“但凭道长随意。”灵谷接着道：“小冷子，容天观可是天下第一大派，三月之后，如果你可以成为容天观弟子，到时自然会有人为你讲做弟子的规矩，如今你只是暂时栖身观内，老道便只拣你现在需守的规矩来讲。”冷羿点头示意知晓，灵谷摇了摇头，道：“这便不行，在容天观内，表示知道需合十低头，口中答是，万不可仅是点点头便可。”冷羿刚想点头，猛然记起，这才合十低头，道：“是。”
灵谷满意地点点头，道：“容天观共有弟子数百人，自观主而下，却是分为清字辈、明字辈、灵字辈，观主道号清妙，清字辈师长也不过只剩寥寥七、八人而已，明字辈乃是清字辈弟子，整个观内也只有二十余人，剩下的全部是灵字辈弟子。”冷羿奇道：“难道灵字辈都是明字辈的弟子吗？”灵谷道：“也不尽然，初入容天观，自然是灵字辈弟子，但是并不一定有师可拜，容天观会提供入门心法让灵字辈弟子修炼，同时定期请明字辈弟子开坛授道，若是有天分之人，被某位明字辈弟子看上，才可正式拜师，如若更有天分，兴许会被清字辈师长看中，道号也可改灵为明，那才是一步登天。”冷羿张口道：“那你……”话未说出，忽然醒觉此话甚是不妥，忙住口不言。灵谷笑道：“你是想问老道拜在哪位明字辈弟子门下？”冷羿面露尴尬，也不知如何回答。
灵谷抓起一块牛肉，丢入口中，吞下肚后，方才说道：“老道天资愚钝，十二年前侥幸拜入容天观，之后却不得寸进，哪里还有人愿意收我为徒。观主怜我年老，便让我在观中管个闲事，倒也不至于老无所依。”冷羿倒没想到触动灵谷隐痛，心下歉然，道：“天分之事，本就不可强求，道长能以如此年纪拜入容天观，也足见道长过人之处。”灵谷苦笑一声，道：“小冷子别为老道脸上贴金了，再贴下去，老道这张脸可真的挂不住了。”
冷羿啼笑皆非，只得扯开话题，道：“那我们所做便是服侍清字辈师长？”灵谷摇头，道：“清字辈师长由明字辈弟子服侍，轮不到我们插手，灵字辈弟子辈份低微，也不需我们服侍。”冷羿面色一变，道：“难道我们要服侍明字辈弟子？”灵谷奇道：“为何你一说到要服侍明字辈弟子，脸色都变了？”冷羿便将今日在前殿所发生之事约略讲了一遍，灵谷恍然，道：“难怪灵照那小子来时面色不善，小冷子，你还未入容天观，便得罪了观主最为看重的小徒，日后恐怕还有得你苦头吃。不过我们也并不需要服侍明字辈弟子，想来你与他地位有别，也不必太过忧心，只是日后在观内碰到他，多多忍让便是。”冷羿本想说自己倒不是怕明尘给苦头吃，只怕他挟怨阻止自己拜入容天观，转念一想，此事说也无益，想来青云试也不会是明尘一人左右得了，便没再多语。
灵谷接着说道：“我们日常所作之事，便是劈柴、挑水、倒倒夜香、再将日常生活之需从山下挑来，虽是苦累些，倒也没有与其他弟子过多搅在一起之处。今日时辰也不早了，稍后便会有人送膳过来，吃了之后便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起来做事。”冷羿答应一声，便待出屋，却听灵谷突然说道：“你可知今日你放走的那汉子，家中根本没有老母孩儿，也根本不叫陈二狗？”冷羿奇道：“原来道长都看到了？”灵谷笑道：“老道正巧经过，目睹所发生之事，只是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如此好骗。”冷羿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对他所说之话将信将疑，只是倘若他说的是真话，我便是帮了他一家，就算他说的是假话，我以德报怨，想必他以后也不会再行偷盗之举，小子不过损失一点钱财，能挽回一人，终究也是善事，这是家父所教，小子或不敢忘。”
灵谷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笑道：“你爹真是教了个好儿子，不过那可不是一点钱财，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痛？”冷羿苦笑道：“心痛倒不会，只是给他之时真没想到盘缠之事，否则定要留点下来。”灵谷大笑道：“不妨不妨，既然观主将你留在观中，这三月你倒是不用担心吃住之事，三月之后，如能拜入容天观，更加不必担心。”冷羿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道长在容天观多年，可知青云试是如何拜入容天观？需要何种条件？”灵谷沉吟片刻，道：“青云试每三年举办一次，一般都是由观主亲自出题考量，历代观主喜好不同，所出试题也千奇百怪，有直接选出比武胜者，有选出对道家典籍理解深刻者，有选出筋骨绝佳者，老道甚至听说有一任观主，笃信天道，却是让所有人抽签选出，哪怕同一任观主，出题也不尽相同，所以不到青云试之日，谁都不会知道选拔之法。”冷羿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随口道：“那道长当年是如何拜入容天观的？”灵谷脸色一变，满脸尽是古怪神色，大声叫道：“时辰不早了，他们也该带晚膳回来，出去吃了早点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起来干活。”冷羿虽是心中好奇，但见灵谷不愿多说，也只得强压心中疑惑，向灵谷合十躬身后，走出屋外。
冷羿走出屋外，只见一群人笑嘻嘻地走进院内，那群人突然见到院中站着一个素不相识却与他们身穿同样衣物之人，不由得都是一愣。只听灵谷在屋内叫道：“王大，这是小冷子，刚刚才进观，你替他寻个床位，明日一同干活。”其中一人答应一声，走到冷羿身前，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今年多大了？”冷羿虽不惯被陌生人如此拍打肩膀，但眼前之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却是与陈家村村民一般无二的纯朴气质，拍肩之举更是自然而然，全无做作，令冷羿感觉好似是在陈家村中被大叔大伯拍肩问好，心中却没有半点反感之意，低头道：“小子今年十七。”话语之中竟微带哽咽之意。
那王大是个粗人，只顾笑道：“冷兄弟今个儿才到，不必紧张，我们这些人都好相处。”说罢又仰头向屋里喊着：“谷老道，今个儿来了新人，把你收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伙儿解解馋，总好过你一个人吃。”旁边众人同声附和。只听灵谷在屋内大声叫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王大也不以为意，嘻嘻笑道：“要是晚膳看不到你的好东西，我可要去找观主了。”说罢，对着冷羿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道：“这老道无肉不欢，我们都知道，难得找个理由让他拿点出来给兄弟们打打牙祭，还是托了小兄弟的福。”冷羿却没想到这王大有此一着，虽说灵谷在观内地位不高，好歹也是容天观弟子，王大这话说得熟极而流，看来平日里也没少占这老道的便宜。灵谷在屋内重重一哼，却是不再作声。王大一笑，自去招呼大家收拾东西。
晚膳极为简单，一箩筐馒头再加上两盆素菜便放在院门前，王大等人将馒头、素菜搬入院内后，众人便眼巴巴地看向灵谷的房门。只听“嘎吱”一声，房门打开，灵谷黑着一张老脸，端着一大盘牛肉走了出来，将牛肉搁在馒头上，头也不回地进房去了。众人一阵欢呼，拿起馒头，掰开之后便抓起几片牛肉夹在其中，吃几口馒头，咽一口素菜，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冷羿眼见灵谷面色不善，对王大道：“道长不会是生气了吧？”王大嘴里嚼着馒头牛肉，含糊道：“谷老道虽然摆出一副臭脸，那是怕咱们天天找他要吃的，你是不知他以前的事，他可是个好人。”冷羿奇道：“以前什么事？王大哥说来听听。”
王大好不容易咽下口中食物，伸手抓过两个馒头，迅速掰开，抢了几片牛肉夹了进去，捏在手上，嘴里嘟囔着：“这帮兔崽子，再慢一点都要被他们抢光了。”转头看向冷羿，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十二年前的青云试，谷老道本来绝无可能成为容天观弟子。那年大宋契丹打得正起劲，偏偏黄河又决堤，无数受战乱和天灾所迫的流民到处都是，那时，容天观观主是宁琭上人，他有心捐赠观产，资助朝廷帮助灾民，却受观规所限，不得介入朝廷之事，为此大伤脑筋。谷老道那时还只是一个土财主，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便散尽家财，以容天观名义捐给朝廷救灾，观主大为感动，青云试上破例收了他为容天观弟子，当时很多人纷纷效仿，观主却没再收任何人。朝廷会因此得到一大笔善款，救助了灾民，传言朝廷还因此准备嘉奖容天观，却被观主推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朝廷对容天观一直礼敬有加。不过上任观主宁琭上人退位，清妙上人接任观主之后，观内便开始嘲笑谷老道是用钱买来的容天观弟子，那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清妙上人没办法，就把他丢到这儿来管咱们这群杂役，也幸好这老道天性乐观，所以咱们平日里跟他开开玩笑，弄他一点东西吃，他最多摆副臭脸，过一晚便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