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谷扫了一眼冷羿，只见他正满脸期待，望向自己，一如当年自己学艺之时也是这般神情，微微一笑，朗声说道：“你曾习过外门武学，那教你之人可曾说过内家外门之别？”冷羿道：“他曾说过一点，内家武学，由内而外，通过运内息，行经脉，再辅以心法，逼出真元而御敌。”
灵谷点点头：“他说得大致也是没错，内家武学讲究得是修炼真元，流转全身经脉，汇于丹田之内。行使之时，驱于经脉之中，或内敛，或外溢，用以御敌。”冷羿问道：“那真元又该如何增长呢？”灵谷道：“真元增长极其缓慢，唯有静坐之时，以意相驭，按心法让真元运行于全身经脉之中，周天循环，终而复始，方能增长真元。”
冷羿沉思片刻：“可我根本不知道体内经脉，又该如何修炼真元呢？”灵谷笑道：“你莫要着急，容老道慢慢道来。”说罢，缓步走向圣天庐后的水潭。冷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随在灵谷身后，来到潭前。
时值初夏，水量甚宏，只见一条水龙自天而下，掉落潭中，轰轰水声作响。冷羿只看见灵谷嘴唇翕动，却半分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由大声叫道：“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话未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水声太响，冷羿却是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清楚。灵谷笑了一笑，转身返回庐前。冷羿愣在当场，心中忖道：“这是做什么？在水潭边打了个转，便又回去了？谷老道又在捉弄于我？”灵谷见他还呆立潭边，招了招手，示意要他回来。
冷羿一脸不悦，走到灵谷身边，埋怨道：“谷老道，你定要捉弄一下我才开心吗？”灵谷大笑一声：“小冷子，老道可没捉弄你，这是在教你呢。”冷羿奇道：“就这么来回走一趟，便是在教我了吗？”
灵谷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且问你，适才在潭边之时，你可听到我说什么？”冷羿皱皱眉头：“那里水声太响，我一句没听到。”灵谷道：“正是如此，水声掩盖住老道说话之声，你便听不见老道说什么。你感觉不到体内经脉，也是同理。”冷羿一愣：“这两者又有何关系？”
灵谷道：“人体之中，眼、耳、口、鼻乃至身体发肤都是感官，分别掌管视、听、嗅、味、触，但无论何种，均为外感。外感便如这隆隆水声，让你无法感应自身，只有在五脏六腑受到损伤之时，方会产生内感，便是疼痛。若在平常人中，只须外感正常便足矣，但对习练内家武学之人来说，必须体会内感，方可找到经脉，修炼真元。”
灵谷一番话，释去冷羿适才之惑，冷羿恍然道：“所以我看、听、闻、尝、摸都是外感，只须体会到内感，便可开始修炼了。”说未说完，眉头又皱，“我远离水声，便可听到你说话，但我总不能刺眼割舌，尽断外感，那又该如何体会内感呢？”灵谷哑然失笑：“小冷子，若是修炼内家武学便要将眼耳口鼻尽皆废掉，恐怕这世间都不会有人来修炼了，老道这便教你体会内感之法。”
冷羿凝神细听，唯恐稍漏一字。灵谷道：“常人呼吸，吸气之时，胸腹凸起，容纳新息；呼气之时，胸腹凹进，吐出浊息，是为循环。老道先教你倒逆呼吸之法，吸气之时，胸腹凹进，将吸进之气存于体内；呼气之时，胸腹凸起，并不将所吸之气全然吐出，气沉丹田，再辅以心法，让气息流转经脉。如此一来，你便可凭借气息，体会内感。”
冷羿问道：“这样便可修炼真元了吗？”灵谷笑道：“哪有如此简单。气息流转至经脉只是第一步，要想凝练真元却还远远不够。常人经脉，在母体之内便可形成，初始之时经脉乃是贯通，是以才能不借助口鼻而进行呼吸。待得出生之后，经脉会逐渐闭塞，虽然时间长短不一，因人而异，但是结果却是一般无二。到得年老体弱，经脉完全闭塞之后，便是陨命之时。”冷羿恍然道：“若是经脉闭塞较快，有可能壮年之时便已身故，若是经脉闭塞较慢，可能到年老之时还可身轻体健，犹胜少年。”
灵谷笑着点点头：“不错，能举一而反三，孺子可教。”冷羿挠了挠头：“但是这和凝练真元又有何关系？”灵谷耐心道：“将气息流转经脉，辅以心法，便可打通逐渐闭塞的经脉，待到经脉完全打通后，再由气息自经脉之中周天循环，凝练而成真元。”
冷羿第一次听人如此详细地讲解内家武学，直听得如痴如醉，只觉一条康庄大道便在眼前，修成九霄云龙功指日可待，兴奋道：“照你所说，凝练成真元需要多久？”灵谷苦笑一声：“那要看何人，年纪越小之人，经脉闭塞越少，打通经脉需时便短，凝练真元也更为容易，年纪越大之人则需时越长，况且这还只是第一步。心法不同，则修炼所需时间也自不同，若是一本顶尖内家心法放在江湖之上，恐怕会引起无数人的觊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且各人悟性不同，哪怕同一种心法，有人数月之间便可凝练真元，有人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做到，是以内家武学当从稚子练起乃是最佳。”
冷羿只觉一瓢冷水浇下，心头一阵冰凉，犹疑一下，方才问道：“那谷老道你用了多长时间凝练真元？”灵谷自嘲一笑：“老道年纪老迈方才修炼内家武学，三年之后方才凝练真元。”冷羿大惊：“三年时间，你才凝练真元？”
灵谷默然，冷羿方觉说错了话，正想补救，只见灵谷长叹一声：“我天资愚钝，修炼又晚，花了一年多时间只是才稍稍打通了闭塞的经脉，再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凝练真元。但限于天资，年纪，此后再难有寸进。不过能到此一步，想来也能比常人活得略久一些，老道已是知足了。”冷羿歉然道：“我一时口不择言，谷老道你莫放在心上。”灵谷一笑：“不妨，小冷子，我这便授你心法，你再辅以倒逆呼吸，打通经脉，开始修炼内家武学。”
冷羿闻言，点了点头，屏气细听灵谷传授心法。只听灵谷朗声道：“上清紫霞虚皇前，太上大道玉晨君，闲居蕊珠作七言，散化五形变万神。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四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口为玉池太和官，漱咽灵液灾不干，黄庭内人服锦衣，紫华飞裙云气罗。”
灵谷念了足有盏茶的工夫，方才停下，接着又对冷羿详细解释其中含义，不知不觉中，已然日照当空，将近午时。灵谷抬头看了看天，对冷羿说道：“先暂到此处，容天观送饭之人恐怕就要来了，你且回避一下。”冷羿答应一声，自去昨日睡觉的草庐之中隐藏起来。
未几，果见一人前来送饭，冷羿从草庐之中偷眼看去，却是王大。只见他拎着食盒，走到灵谷面前，低声道：“谷老道，你……你的伤好些没有？”灵谷一笑：“老道身子壮健，那点小伤不碍事的。”王大垂下头，低声道：“昨日你说已经原谅俺了，是不是真的？”灵谷本欲戏谑他几句，但看见王大一脸期待神情，叹一口气：“王大，你在容天观多年，当知老道虽平日里多有散漫之举，但从未对你等说过谎言。既说已原谅了你，当然不是在骗你。”
王大突然放下食盒，跪倒在灵谷身前，失声痛哭。灵谷一惊，忙伸手搀扶：“王大，你这是做什么？”王大泣不成声，道：“谷老道，虽然你原谅了俺，但俺自己原谅不了自己呀。现在所有兄弟听说此事后，都看不起俺，没人愿意理俺。早知这样，昨日俺说什么也不会将你说出来。”
灵谷闻言，苦笑一声，依旧弯腰将王大扶起。王大怕牵动灵谷身上伤口，乖乖地顺势站起，只是仍是低头哽咽。灵谷道：“不必自责，昨日之事就算放在老道身上，恐怕老道也是如你一般选择。他们没有身处那种环境之中，当不明白其中道理，时日渐长，他们自会知晓。”停顿了一下，灵谷接道，“灵照今日去了吗？”
不提灵照还好，一提到灵照，王大蓦然抬头，挂满泪痕的面容之上一脸激动之色，愤然道：“他今个早上便来了，一来就直奔你房间而去，怕是想给你难堪。只是没想到谷老道你伤还没好，便来了圣天庐，寻你不着，便在院中大发脾气，又命人将你房中之物全部丢弃。兄弟们都没理会他，他竟然出手，打伤数人，又扬言要将俺们都赶出观去。兄弟们没办法，只得听他的，将你房中全部清空。他又给俺们立规矩，将原来谷老道你定下从辰时到酉时，一天六个时辰的做事时间，改成了从卯时到戌时，一天要做八个时辰，兄弟们都敢怒不敢言。”
灵谷面色一沉：“谁被他打伤？伤得如何？”王大道：“小狗子、老余和四愣子被他打伤，不过伤得倒不太重，他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毕竟还要靠着我们帮他做事的。”灵谷这才稍稍安心，低声道：“老道的东西，他要扔便扔吧，回去告诉兄弟们一声，以后万万不可再因为老道而冲撞于他，毕竟他是容天观弟子，你们斗不过他的。”
王大答应一声，望向灵谷，噎声道：“若是俺昨日胆子大一点，就不会这样了。”话未说完，眼眶之中又红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