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羿见凌寄傲胸怀磊落，毫无犹豫便将怀疑自己之事坦然说出，不禁想起当日在镇州酒馆之中的情形，凌寄傲也是这般，有错便认，有罪就赔，落落大方，毫不掩饰，适才心中那点芥蒂已是烟消云散，摇摇头道：“凌大哥这说得哪里话？换作是我，恐怕更会疑心。”凌寄傲道：“冷兄弟是不是想问这件事有几人知道？”冷羿点了点头，既然凌寄傲已经代他问出，想必早有答案。
凌寄傲叹声道：“此事发生之后，我也反复思量。黑衣人情报之准，目标之明，很难令人不心生怀疑。只是在持恒行中，只有我与守敦知晓此事。守敦当年随我效力杨老令公麾下，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某家绝对相信他。”
栾守敦闻听此言，顿然站起，单膝便向凌寄傲跪了下去。凌寄傲一惊：“守敦，你这是做什么？”栾守敦语带哽咽：“多谢凌大哥这般相信我。”凌寄傲叹一口气，伸手将他扶起：“守敦，你的为人如何，某家还会不知道吗？再说……”说到这里，凌寄傲四下看了看房内装饰，叹道，“你身为持恒行东家，赚的银子也不少，又何必为了那有命赚，没处花的银子把自己性命搭进去呢？”
栾守敦听见凌寄傲所言，讪讪一笑，却不敢再多言语。冷羿思索片刻：“照凌大哥所说，持恒行就只有你们二人知道此事，那商队之中呢？吕衡知道吗？”
冷羿此时回想起初到持恒行时，吕衡夜半施迷香，潜入他与吕安的房间，投放巴豆之事，实在令人颇为疑心。栾守敦道：“红货确是交到吕衡手上，不过他并不知情。出发当天一早，我才将红货放入一个普通的小铁箱子里，交给吕衡，只是告诉他此乃胜书盟传递的情报，要他交给涿州接头之人便可。”冷羿追问道：“他知道持恒行与胜书盟的关系吗？他会不会偷偷打开箱子？”栾守敦答道：“持恒行与胜书盟的关系，他是早就知道的。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他为胜书盟传递情报，箱上更有封条，他怎会突然想到打开？再说，若真是他所为，他又怎会葬身火场？”
冷羿虽还觉吕衡举动甚是可疑，但此刻人已死，栾守敦也说得合情合理，只能暂且将他放在一边，继续问道：“凌大哥，除了你们二人外，持恒行真的就没有人知道此事吗？”凌寄傲摇摇头：“某家知道兹事体大，除了守敦外，便没再对任何人提过此事。”栾守敦连忙接道：“我也是，我也是。”
冷羿突生不妥之感，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思虑片刻，方才对凌寄傲道：“胜书盟之中可还有人知道此事？”凌寄傲眉头紧皱：“胜书盟之中倒是还有数人知晓此事，虽然他们并不知这批红货运送的具体情况。但若是有心算无心，也未必不能探查出来。某家此次前来，正是想与守敦商议一下，如何能查出此事真相。”
此时，墙外响起了二更的梆子声，凌寄傲对栾守敦道：“今日夜已深了，守敦，你安排两间房间给冷兄弟，让他们好好歇息。”转头又对冷羿说道，“冷兄弟，连日奔波，你也累了，今日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商量吧。”
冷羿眼见凌寄傲除了适才一句之外，再无半句多问萧沉月之言，想来是绝对相信自己，心中对凌寄傲更为感激。
栾守敦答应一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冷羿见萧沉月一直悄无声息，也有点担心，便向凌寄傲告辞之后，走出门来。方走出房门，便看见萧沉月独自站在院中，仰目观空，这才放下心来。
冷羿走到萧沉月身边，见她仍是目视星空，不禁也随她一般，抬头看向星辰。他幼时曾见冷修远也时常这般夜视星空，便也学他爹一样仰天观星，可等他脖仰酸了，眼看光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冷羿多次追问冷修远，可冷修远只是笑而不语，问得多了，也只是一句“你还小”便搪塞过去，时日久了，冷羿便也再没有随爹一起看星。此时，却是多年之后，再次细睹星辰。
冷羿抬头看向夜空，他虽不知日月盈昃，星宿列张，但只觉星空之中悠长深沉，静谧宁远，心头不禁泛起一股异样之感，为何从前看时，并无这种感觉？正在奇怪之时，突然丹田之中的真核蓦然加速旋转，在冷羿并未运转心法的情况下，竟将所吸入气息俱都转为雾状真元，在短短片刻之间，适才所耗费的真元已恢复一成有余。
冷羿大惊，心神微颤，没料到一失神间，真核便已停止加速旋转，一切恢复如常。冷羿连忙再看星辰，期待真核再次加速，若是此法可成，他修炼速度将大大增快。无奈不论他再如何仰望星空，真核却仍如平常一般，再无异变。冷羿偏不信邪，睁圆双眼，直视夜空，可直到他瞪得眼酸欲泪，也再无奇迹出现。
恰在此时，萧沉月转过头来，却看到冷羿一副咬牙切齿，青筋绽露的表情，不由一愣，失笑道：“你在做什么？”冷羿颓然低下头来，失望道：“没什么。”萧沉月哪知他是在为不能再次晋入适才状态而懊恼，以为他仍在为洗雪冤屈之事烦忧，安慰道：“不管怎样，我们此次前来总算是来对了。你既然识得凌堂主，他又肯把持恒行中秘密告诉你，想来我们定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查出真凶。”
冷羿知道萧沉月误会了，只是此刻也不欲解释太多，顺着她话道：“凌大哥已在着手查探此事，希望会有结果。对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出事，不过下次不可再鲁莽，幸亏凌大哥非心胸狭隘之人，否则今日又要多一番波折。”
萧沉月知道冷羿是在说适才自己掷石入院之事，忽地心中一动，含笑道：“我知道了。不过刚才你为何要那般唤我？”冷羿一愣：“我怎么叫你了？”萧沉月面露娇羞：“你自己叫的，难道都不记得了？”冷羿回想，方才记起自己脱口一声“月儿”便喊出声，略带尴尬道：“恩，只觉一时顺口，便叫出来了。你莫要见怪。”
萧沉月只觉欢喜，又哪里会见怪于他，笑道：“叫都叫了，还有什么见不见怪的，不过以后你也要这般叫哦。”话中蕴含之情意，却是连聋子都听得出来。冷羿一时语塞，适才他也不知，为何会自然而然便叫出，当下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名仆役打扮的人从旁走来，恭声道：“二位，房间已安排好了，请随我来。”
冷羿点点头道：“多谢。”说罢，看了萧沉月一眼，“唔，凌大哥为我们安排了两间房间，今日也累了，早点歇息，明日再说吧。”萧沉月低声应了一声。二人在仆役引领下，自去房间休息不提。
凌寄傲在房中一边嗅着紫述香，缓缓化解体内伤势，脑中一边思索着胜书盟中可能泄露消息之人，听到门口传来栾守敦的声音，“堂主。”凌寄傲扬声道：“进来吧，守敦。”
只见房门打开，栾守敦大腹便便的身体自外走了进来，反手掩上门后，急不可待便开口叫道：“大哥，你当真如此信任那姓冷的小子？”凌寄傲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大半年前，我与冷羿道左相逢，他的村子遭契丹军劫掠，连他爹也死于其中。我与他一夕长谈，观其言行，知其立志报仇，方才指点他投奔容天观。虽然不知在终南山上发生何事，显然他并未如愿拜入容天观，但某家绝不相信他能在短短时间内加入黑衣人一伙，烧杀劫掠，做出他最痛恨的契丹蛮子恶行，这一点，我相信自己绝不会看走眼。”
栾守敦面容微愣，似是想不到凌寄傲竟真的这般相信冷羿，沉声道：“可如果凌大哥真的看走了眼呢？”凌寄傲目光一凛，直刺栾守敦。栾守敦不避不让，直直与凌寄傲对视起来。
凌寄傲一字一顿道：“若真是我看走了眼，此事确是冷羿所为，某家必会亲手掌毙此人，再以身谢罪，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待。”栾守敦不再多言，拱手一揖：“还请堂主早点歇息。”说罢，转身出门而去。凌寄傲看着栾守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面上流露若有所思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