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小河从村西头流向下一个村庄，蓝天里的白云悠悠，河水里的小鱼冒泡，一条弯弯的小桥架起了小村的轮廓。牛马车行过的路上，步起后尘，笼罩着回家的喜悦。白天里的蝉鸣鸟叫，和着拖拉机的嘟嘟声，忙碌着一天的收获；夜晚的蛐蛐青蛙，伴着星星似的漫天萤火虫，安稳着踏实的梦乡。
苏亚晕倒，赵校长给杨村长打通电话之后……
村里大喇叭一开始嗞啦的时候，苏老师正在院子里和外婆耕耘一块刚开辟出来不大的土地，打算趁着春天还没走，种上一些花菜。
“大喇叭又要吆喝什么了，我怎么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呢。我说老头子，要不咱休息会喝点水？”外婆放下铁锹，浅一脚深一脚的从泥土里走出来。
“我也觉得快个憋的上，可能是很长时间没干这活了，这突然的一退休，握惯了粉笔的手握铁锹还真不习惯。”外公跺了跺脚上的泥土，抱起从泥土里也刚跑出来的老黑的两只前腿，愰悠了一会。
然后就是天崩地裂霹雳声的声音同时传入了外婆和外公的耳朵里。外公径直站起来，眼也不眨的跨上那辆老飞鸽就往外冲。外婆追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荼碗放下，就在后面追外公。外婆被在门口唠家长的邻居们拦下，搂着她的胳膊，驾到大门口一侧的石头蹲子上坐下。村长也正好从东头骑车子赶过来。
“苏老师呢？”村长自问自答的看着刚才骑着车子，晃晃悠悠消失在路尽头处的影子。就猜到刚才那个骑车子拐过西头路角的人就是苏老师。来不及下车子，就又蹬车子追了上去。
“苏亚就是累的，天又这么热，中暑了，休息一会就行了，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诊所，近的很。没什么事的。你就别担心了。”一领居安慰着失了魂的外婆，一只手抚摸着外婆的胸口。
“俺娘哟……可别得出什么事，怎么就摔倒了，可吓死俺了……可别出什么事……”外婆胸口一震一震的，上气等不到下气的叫说着。手里的碗碰的蹲子当当响。
天上那朵大大的云彩散了尽去，始终也没挡住阳光。门口的一棵老白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投下的阴影遮在外婆脸上，带来一片安静。
刚才追随外公而去的老黑，也哈达哈达的吐着舌头跑了回来。围着人群转来转去靠不近外婆，叫了两声哼哼的蹲在树阴和阳光的接缝处，不安的随着走动的人群晃着脑袋。
外公像离弦的箭，奔着心里的那个靶子急速的射过去，无心躲避迎面而来的车辆。熟人和外公打招呼，他也不理。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风吹麦浪，没有什么绿树坑路，没有什么浮云柳絮。在他心里，天再阔地再远风再扬，也没有路尽头的拐弯处让人迫不及待。
外公只管双脚不停的倒腾着脚踏板，身子俯下去差点就靠在车把上了，弓起的背犹如一座小山丘。拂过柳丝的风又扯着外公的衣角，让他慢点慢点再慢点。
这支射出的箭，到了力量的末端，外公就又紧着马不停脚的捣腾踏板，让这只衰老的箭重新焕发活力指天而去。
一次外公脚踩空，从车子上摔下来。人挫在了地上，手肘膝盖掉了一层皮，车子也摔进了路边的沟里，外公躺在地上迷糊了一会，撑着地像个孩子一样，仰着脖子，打了个滚，像射出了箭空留手中那个荡悠悠的弓。颤巍巍的一点点像个刚出土的小芽，冲破了地表，直起了身子。外公心里也急，手心里也急，但老眼昏花加上急燥，就像一个缺水已久被太阳烘烤着的一棵小麦苗，口干舌燥举目无雨。
这一摔让外公分不清来路和去向，狭小的心脏里如同塞着几百只蚂蚁，啃骨噬髓，穿肠破肚，纷纷扬扬的欲念，密密麻麻的疼痛，却又不知所措。
在路中央转着圈，不知所措，清晰的内心完全操控不了模糊的眼前。嘴里念念叨叨苏亚，心里的苏亚也正被成千上万的蚂蚁搬运抬走，就要被塞进狭小黑暗的洞的时候，一位上地干活回家的年轻人开着拖拉机经过，从大老远就被苏老师眼镜反的光耀了一眼，他也**不离十的猜到就是苏老师。车还没停，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喊了一声苏老师，见老师仍然手捂着头，愣在原地，猜到苏老师摔的不轻。当他走近苏老师的时候，满足里的“苏亚苏亚……学校学校去学校……”。苏老师不等他的帮忙就自己往车上爬，指使着他，“往学校开，往学校开，苏亚摔倒了，车子不要了，赶紧的……”。
苏亚的事十里八乡的人都听到过，他来不及把车子从沟里捞上来，就上了没熄火的拖拉机，挂了档，往学校里开去。
那朵散了淡了的云消失在天空中，可能分分合合的又成了另一朵云。那片从天空飘到人间的柳絮，停在人的发梢，被风的轨迹再次捎走，落在路中央，汇进其他早些落地的柳絮堆里，风一过，滚向远方，越滚越大，越滚越远，滚进田间地头，破碎在起伏的麦浪里。
门卫爷爷一直拿着那个苍蝇拍子，站在他的门卫室的门口，一会望望办公室这边的动静，一会问问来往的老师怎么样了，一会瞧瞧大门外的情形，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在送什么人似的，手握着那一把钥匙串里的那把大门上的钥匙。
看见手扶在车箱前面高出的架子上的苏老师一来，赶忙打开大门，把两扇半月画的迅速又规整，一扇铁门撞在墙上发出咣啷的声音。钥匙还没拔下来，就摆手让他们快点进去，司机连刹车也没踩的就进了进去。
拖拉机声音突突嘟嘟的开进了学校，外公没等车停稳就跳下了车，脚脖子扭了一下，要不是司机停的及时，外公的胳膊估计就被车轱辘碾进去了。
(本章完)